窄面全身鏡前，趙煊耐心地把中山裝袖口的紐扣挨個扣好。

順便，也將衣領的褶皺一點點撫平。

然后彎下腰來，將皮鞋上的灰塵彈去。

最后再站起身，將裝有介紹信和銀元等物品的手提箱提在手中。

下一刻呈現在鏡子中的，就是留著民國流行大背頭，衣著黑色中山裝，腳踏锃亮皮鞋，皮膚白皙，氣質鶴立雞群的民國美男子了。

“差不多可以了。”

趙煊打量著鏡子中英氣逼人的自己，下意識點了點頭。

就在早上，盧奇把他要的東西全都送了過來。

不過身份證明這個東西，是沒有的。

民國時期的身份證最早起源于民國二十五年，也就是1936年。

而精武英雄的背景，卻是發生在日本侵占青島的1914年。

那個時期，民國政府草創不久，國內軍閥林立，中央對于地方的控制力實際很低，挨家挨戶排查戶口的難度，可想而知。

所以一般來說，民國時期的長途旅行，往往都需要熟人的介紹信，方便在會館或者親朋故舊家中暫住。

趙煊之所以要這個東西，其實也是有備無患，萬一系統給自己安排的身份靠不住，他也能從容給自己安排退路。

至于銀元這種東西，他給盧奇的三萬多塊錢，刨除介紹信和兩套用料講究的中山裝，剩下能用來仿制銀元的已經很少了。

好在盧胖子不愧是盧胖子，不知道從什么渠道搞到了一百多塊高仿版的“香港造?1?”，也沒開價就送給了趙煊。

趙煊雖然有些意外，不過看盧胖子開心的樣子顯然也沒少賺，于是也就沒太放在心上。

只要能完成清單上的物資搜集，對方是偷還是騙甚至是搶，都和他沒有關系。

“水晶，我讓你找的民國資料準備得怎么樣了？”

轉過身，趙煊將手提箱放在桌上，看向剛要偷偷溜出房間的機器人。

“放心吧，趙煊。民國元年到二十五年的史料都已經整理好了。”

“干得不錯。”

趙煊點點頭，卻不打算放過對方：

“你這是打算去哪里？”

“我……”

“不管你想做什么，一直到明晚之前都不要出門了。”

“到時候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陪我出去一趟。”

雖然知道水晶從那晚完成測試任務回來就一直有些興奮過頭，但趙煊卻沒有逼問對方的打算。

變形金剛畢竟是智慧生命，除了種族差異，其他方面和人類幾乎沒有太大區別。

水晶與其說是智能機器人，其實更像是一個活潑好動，渴望受到父母關注的孩子。

很多時候，他并不想在細節方面過于苛求，只要能不打折扣地完成命令，其他一點瑕疵并不會被他放在心上。

“這……好吧。”

另一邊，聽到趙煊不容置疑的命令，水晶電子眼中的藍光不由得暗淡了些許，耷拉著兩條長長的機械臂，垂頭喪氣地爬到了桌子上。

咔吧咔吧……

一陣零件摩擦重組的聲音響起，剛剛還是類人形態的水晶就又恢復了電腦模式。

并且很自覺地給自己充上了電。

看到這一幕，趙煊才終于放下心來，從桌上拿起手機和名片，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哪位？”

“我，趙煊。”

“哎呦，老同學好！最近哪里發財啊？”

“我辭職了，打算倒騰點手表玩玩，你那邊有貨沒？”

“你要多少噸？”

“……”

“哈哈哈！開個玩笑，別當真。成噸的沒有，萬兒八千的庫存還是有的。”

……

S市青藤私立醫院。

頂著黑眼圈的周浩，將一只果籃放到了病床前的桌上。

“哥，你怎么來了？”

面色蒼白的枯瘦少年緩緩睜開眼睛，擠出了一抹難看的笑容。

周浩聞言卻只是搖搖頭，并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反而環顧著空無一人的病房，臉色瞬間變得陰沉。

“那個男人沒來陪你？”

“沒有……他也忙，我能理解。”

周振宇恢復了平靜，看著周浩那張陰沉得似乎能滴出水來的面孔，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MELAS綜合征，屬于線粒體腦肌癥的一種，母系遺傳。

患者在10歲前發育正常，在10到40歲之間發病。首發癥狀為運動不耐受、輕癱、失語、皮層盲或聾。并有肢體無力、抽搐或陣發性頭痛、癡呆等癥狀。

很不幸，周振宇就在16歲最美好的年紀遇到了這種令人絕望的基因病。

而他的哥哥周浩，雖然暫時還沒有明顯的病癥表現，但所有人包括他那個只想繼承兒子遺產的父親，都很清楚，某人的時間不多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出人意料地，本該像往常一樣閑聊的兄弟二人，卻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直到——

“抱歉振宇。我突然想起來，實驗室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

周浩在病床前呆立良久，終于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這，這么快啊？”

“正好我也困了，哥你要是忙就先走吧。”

周振宇有些不舍，不過還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與陪伴自己這個將死之人相比，他還是希望哥哥能夠盡情享受人生，否則等到像他一樣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就只能有心無力了。

“……抱歉，你好好休息吧。”

周浩聞言點點頭，并沒有告訴弟弟，自己下次回來可能會很久或者根本就回不來……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樣，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早在兩個多月前，他就有了肌肉無力，頭部陣痛的癥狀。

本來他也確實是絕望了，放棄了。

只想著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時間，給這段短暫的人生畫上一個震驚學術界的句號。

盡管他也清楚，自己成功的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

但就在昨晚，高度疲勞的周浩，按照慣例檢測一份樣本時，卻有了一個足以打破這么多年人類細胞常識的發現！

“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周浩發誓自己對這句話的理解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深刻！

本來唾棄神這種存在的他，此時卻對神的存在確信不疑。

身患家族遺傳性線粒體腦肌癥的他，卻在山窮水盡之際，又是從線粒體的研究中找到了最后一線生機。

如果這都不算神的啟示，那些只會在教堂內勸告人們祈禱的家伙，又有什么資格自稱上帝的使者呢？

周浩腦海中，各種念頭紛杳而來，卻絲毫動搖不了他越來越急促的腳步。

光是體積，就已經超過正常人類體細胞線粒體三倍大小的線粒體啊！

與所謂的畸變相比，周浩更愿稱之為——“神性線粒體”，或者神性因子！

與此同時，科技園區實驗室中。

剛剛將周浩的辭職信送上去，楊磊還沒來得及惋惜對方離職給公司帶來的重大損失，就被莫名心虛的劉小花催促著，將積攢的一批實驗室廢棄物全部處理干凈了。

至此，所有的線索和證據都被徹底銷毀……

就連一切事件的起始，趙煊也絕然想不到，那被污染后的一浴缸洗澡水，連病毒的存在與否都要打個問號，反倒是他的體細胞留在了其中。

甚至更讓他想不到的是，自己體細胞中的線粒體竟然會因為子彈時間的固化而產生了異變。

并且在種種細思極恐的巧合下，被窮途末路，堅信線粒體原始共生理論的周浩發現，當做了救命稻草的“神性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