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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紛爭

  • 金末浮沉
  • 隴士
  • 2583字
  • 2021-12-11 20:40:45

無邊際的黑暗褪去,朝陽自地平線上升起,雞飛狗叫之聲漸漸絕跡,哭鬧了一夜的小孩、害怕了一夜的大人終于沉沉睡去。

城中的高門大戶已經(jīng)悄悄取下了那些浮華的裝飾,掩藏好了金銀財貨,并驅趕奴婢出去打探消息;中人之家則是爬上院墻觀望,其中一些機敏的,撐起高高的竹竿,掛上紅襖,以示自己是順民。

至于升斗小民,倒是沒有什么動作,只擔心亂兵破門而入糟踐自己老婆閨女,好在沒有此類惡性事件發(fā)生。

這當然不是義軍軍紀嚴明,最主要的原因是義軍人馬不多又是統(tǒng)一行動,那些個心里想著搶個小娘子的士卒根本沒有脫離隊伍的機會。

除此之外,倒是有潰兵、亂民趁火打劫,但都殞命在了巡查的楊妙真槍下。

總體來說,這一夜幾乎可以用風平浪靜來形容。

城中亂象平息下來,各部將佐都匯聚到了縣衙大堂上,一個個紅光滿面,眼神灼熱,顯然攻克沂水給了他們不小的自信心,大多數(shù)人望向縣令位置上安坐的陳子文,都不由得帶上幾分尊敬,再沒人因為他年紀小、個子矮而有所輕視。

軍中向來就是這樣,誰能帶大伙兒打勝仗誰就是老大,陳子文在攻打沂水縣這一歷史事件中的功勞是毋庸置疑的,因此他坐鎮(zhèn)衙署,倒也沒有太大的反對意見。

坐在衙署的大堂上,陳子文說不清心里是種心情,喜悅有之、后怕有之……但更多的是對權力的向往,從昨夜那次發(fā)號施令開始,心里便不可抑制的愛上了那種一夫施令,萬夫景從的感覺。

“陳軍使,還是說說如何處置城中官吏、大戶以及對兄弟們的賞賜吧……你都扒拉這張破輿圖一夜了,俺尋思著這輿圖上也沒有花啊。”

堂下,一個身材魁梧、臉上有疤痕、手臂粗壯的壯漢率先開口,打破了衙署里的寂靜。

陳子文聞言心中微怒,抬頭一看,卻是楊妙真麾下軍使汲君立,此人還有一個喚作汲政的哥哥,是楊安兒的親信。

“迂腐之見!”看著汲君立臉色不善的樣子,陳子文正欲解釋,季先搶先一步站了出來,高聲喝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陳兄弟這是思考下一步戰(zhàn)略、戰(zhàn)術謀劃呢?”

經(jīng)歷奪城一事之后,季先已經(jīng)對陳子文的縝密心思拜服得五體投地,此刻見到汲君立言語不敬,哪里能夠忍耐得住。

“有啥可謀劃的,傳信讓山里的兄弟都出山,將府庫里的錢糧甲械以及狗大戶的財貨全拉回山里不就完事了。”汲君立冷笑一聲,毫不退讓的頂了回去:“老張,你說是不是這么回事?”

“此事干系重大,俺覺得須報給大帥定奪。”

楊妙真麾下另一個軍使張國立作出表態(tài)。

陳子文審視輿圖的眼睛閃過一絲寒芒,這二人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過河拆橋的事情倒是干得嫻熟,不過他也沒過多介意,因為義軍本身就是個魚龍混雜的組織,若真是一點點勾心斗角都沒有,那才是真的奇怪。

季先讀過圣賢書,又隨大俠劉佑護衛(wèi)南來北往的商旅,見多識廣,眼光比中人之姿的汲、張二人長遠一些,他從昨夜陳子文下達的撫民、收官、封倉三條上就看出了陳子文有長期占據(jù)沂水的心思,對這二人的短視之舉,他有種發(fā)自內心的痛恨。

當即就厲聲質問起來:“聽汲軍使的意思,是要兄弟們回山關起山門,繼續(xù)做山大王呀?”

“咋的,你季營典要留在這沂水縣城當縣令不成?”汲君立手拍桌子站了起來,眼睛瞪著季先,怒氣沖沖的說道。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季先亦拍案而起,雙方劍拔弩張,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夠了!”

一聲暴喝響起。

二人俱是轉頭看向發(fā)出暴喝的人。

卻是楊妙真。

對于眼前的吵鬧,陳子文依舊無動于衷,只是放在輿圖上的目光從莒州移到了登萊、寧海一帶。

楊妙真掃視了一圈堂上,最后將目光停留在陳子文的身上,淡淡地說道:“陳軍使說幾句吧。”

“姑姑想要我說什么?”

“隨便說,想說什么說什么!”

“那我先說我的觀點結論,我,堅決不同意棄守沂水,如果死了這么多人打下的城池白白棄了,那死去的弟兄就白死了。”陳子文說得擲地有聲,目光中充滿不容置疑的神色。

“也行,那就傳信楊帥率部出山,入主沂水”汲君立一副你奈何不了我的架勢。

楊妙真看著二人針鋒相對,心中暗嘆一聲,垂首問道:“陳軍使如何看?”

“我不贊成將翠屏山的兄弟全部拉到城中來,須知沂水不過是座小城,城中糧秣不足以支應大軍不說……若是義軍將士全數(shù)入城,金軍調集重兵圍城怎么辦?

反倒是楊帥率主力游弋在外,我等領偏師堅守城池,互為倚仗,于目前抗金形勢更為有利。”陳子文說到這里,抬頭看了一眼楊妙真,見她臉色凝重,又加了一句:“山里的困難,我自是曉得,除開守城必要的甲械,府庫里的糧秣、食鹽、衣物各取半數(shù)運回山里,如何?”

“不如何,城池是義軍兄弟打下來的,不是你姓陳的一個人打下來的,既然是義軍兄弟打下來的,那府庫中的錢糧物資自然該由楊帥分配,哪輪得到你一個軍使指手畫腳”。

聽得陳子文竟然欲主持府庫中的錢糧物資分配,汲君立當即跳起來,怒氣沖沖的吼道:“姓陳的,俺早看出你腦后長反骨了,扯這么多大道理,當旁人看不出你的心思嗎?

俺看你就是自覺翅膀硬了,想要踢開楊帥自立門戶,想要將這沂水城據(jù)為己有。

俺是個粗人不會說話,但多多少少也知道點忠義,煩請陳軍使好好想想,你的軍使名頭是誰給的?沒有楊帥,沒有義軍眾兄弟的接納,你能有今天嗎?”

“忘恩負義之徒,鷹視狼顧之輩,也配談忠義二字?”陳子文怒極反笑,冷冷一哂:“老子擔任軍使是靠著搏殺一路都統(tǒng)得來的,不像某些人是靠諂媚侍主得來的……”

汲君立臉色漲得通紅,一雙牛眼怒睜,渾身肌肉繃得緊緊的:“臣屬為主公計,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何為諂媚侍主,姓陳的你把話說清楚?”

陳子文冷哼一聲,不愿意和他多做辯駁,也不在去看楊妙真。

他不知道是否所有的義軍在發(fā)展階段都經(jīng)歷過這一階段,但被自己人背刺卻無人替自己說話的感覺,無疑是最令人心寒的。

普朗克說過,背叛就像是在傷口上撒鹽一樣刺人,陳子文心中也是第一次萌生起了脫離義軍、另起灶爐的想法。

趁著現(xiàn)在手里有錢有糧,先招點兵,如果楊安兒執(zhí)意要入城,自己就率部北上馬耳山,圖謀密州,密州是個人口僅萬余戶的小州,有千余兵馬,差不多就能大展拳腳。

一念至此,陳子文心中頓時火熱起來,一直壓抑的野望瞬間被喚醒。

“季營典,明儼,咱們走!”

陳子文收起輿圖塞入懷中,猛然站起身,對著堂下的兩員大將喝道,然后徑直朝著縣衙的大門口走去。

楊安兒派到陳子文身邊的郝弋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還是定定站在了縣衙大堂上。

楊妙真想要開口阻止,但看著陳子文決絕的背影,她又將到嘴邊的話咽進了肚中,一雙美目也黯淡了下來。

因為她清楚,兄長是個什么樣的人,以他的為人,若是得知義軍士卒攻克了沂水,勢必要來搶奪勝利果實。

兩者的矛盾不可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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