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18日周日天氣晴

今天我吃過早飯便去往了醫院，因為是第二天去了，因此我不用林瀟下樓來接也能自己走到病房，我來之前甚至也沒有提前聯系他。不出所料，當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在那兒了，或者應該說他依然還在那里，他看見我進來也沒有太多驚訝，應該也相信我昨天所說的并不是信口開河的大話。

今天除了照料葉秋之外，我們大部分時候依然在聊昨天的話題——閱讀與寫作。我今天知道，原來林瀟還是一名微博上的教育博主兼頭條文章作者。他給我看了他的微博，用戶名稱就叫做“林老師”。微博里面有很多他對于當今教育的一些個人理解和感悟，以及看書的讀后感。當然也夾雜著一些他自己其他的興趣愛好，比如里面就有很多為NBA勇士隊的庫里寫的內容。其中在文章那一欄里面，發表了所有他寫過的文章，其中有很多與歷史有關。我不太了解歷史，但是看了他的文章，我也算是對歷史有了很多的興趣。跟我說了很多與歷史有關的話題，其中有兩句話我印象極為深刻，那就是他說：“大部分人所知道的大部分歷史都是勝利者書寫的歷史，歷史真正應該是什么樣子，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因此他寫的很多有關歷史方面的文章都是顛覆了我們對于傳統的認知。不過他又說即便不清楚歷史的本身面貌也沒有太大的關系，因為“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無法從歷史中學到任何教訓。”古人常說要以史為鑒，但這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其實是一件幾乎不太肯能的事情，第一是因為歷史是以上帝視角來描述所有的人和事，當時的所有人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我們通過史書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但是現實生活中我們很難琢磨清楚對方的心理動態和行動計劃是怎么樣的；第二也是因為歷史大多記述的是王侯將相的生平事跡，而這些距離我們普通人的生活相去甚遠，很難對我們有所啟發和幫助。而即便對于那些高高在上的政治家而言，每個時代都有它的特殊環境，都具有一種個別的情況，使它的舉動形式，不得不全由自己來考慮，自己來決定。因此，經驗和歷史所昭示我們的，各民族和各政府沒有從歷史方面學到過什么，也沒有依據歷史上演繹出來的法則行事。

他還告訴我，他有一個筆名叫作“冥藏先師”，是他從高中起就開始使用的，每次給書刊雜志或者是公眾號投稿的時候，他都會使用這個名字。我問他這個筆名的由來，他說這得追溯到公元353年的那場盛會。

永和九年三月初三上巳日，東晉右將軍王羲之邀請了當時名滿天下的一群政界名士在蘭亭清溪旁曲水流觴，以文會友。宴會過后，王羲之將與會眾人的詩篇收集起來，用蠶繭作紙，鼠須作筆，揮毫作序，乘興而書，寫下了舉世聞名的“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其中就收錄了他的兒子王徽之所作的一首詩，全詩是這么寫的“先師有冥藏，安用羈世羅。未若保沖真，齊契箕山阿。”“冥藏”是仙道之書的意思，意為成道求仙之法。而全詩的意思是：我的老師有成道之法，怎么會長久停留在塵世。表現出超塵出世希求隱逸之思，不以物務營心，重在超然和避患，以求其心神超然無累。因此我選用了這首詩第一句話中的四個字來作為我的筆名，也是期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像圣人一般超然物外。

我聽完之后，原本還以為這只是一個有點非主流的名字頓時覺得其高大無比。我只記得高中時期所學的《逍遙游》，也許所謂的“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便是這樣的一種精神和境界吧。

之后，林瀟還給我看了幾篇他曾用此筆名發表在幾個微信公眾號上的文章，其中除了和歷史有關的文章以外，不乏也有幾篇特別出彩的散文和詩歌。我被其中一篇文章深深地吸引住了，我自覺從小到大也看過了許多篇名家所寫的優秀散文，但這篇文章在我眼里卻著實散發著獨有的光輝，透過它我仿佛能夠看見一片煌煌的盛世。他對我說寫這篇文章是因為他曾經在那個城市讀的大學，因而在2019年趁著祖國百歲華誕之際來紀念這座曾經給他帶來深刻印象和影響的城市。為了能夠永久得將它保存在我這里，我回家后特地從網上打開了這篇文章并將這篇名為《揚州一日，十二時辰》的文章全文抄錄了下來。

公元1645年子夜，揚州城頭天色黯然，旌旗無光。冰冷的月光照在一個瘦小而又冷峻的臉龐上，他的臉上棱角分明，目光堅毅卻充滿悲憫，仿佛一尊雕塑矗立在這座獨孤的城池之上。他只手仗劍，緩步前行，月光將他那高大的身影越拉越長。只見這位孤膽英雄走上一垛女墻，微風拂過他凌亂的發絲，眼角閃過幾滴晶瑩的液體。他抬頭仰望著漆黑的夜色下最后那一抹星光，長嘆良久之后縱身跳下。

隨著史可法的身影從城墻上一躍而下，揚州城往昔的繁華也在一夜之間轟然崩塌，只剩下幾張惶恐不安的面孔在朝堂更迭的興亡之中隨風飄蕩。

沒有人知道，在這黑暗桎梏求出無期的數百年當中，曾經有多少如鮮花般美麗單純的孩童，未及綻放就在濃烈的烽煙中夭折枯萎；也沒有人知道，曾經有多少初為人婦的妙齡女子，為一去不歸的征人哭干了一生淚水，望穿了一世眼眸；更沒有人知道，曾經有多少白發蒼蒼的老人，臨死前一次次向蒼天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祈求來時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蒼天緘默，大地無語。直到時光的車輪無情地碾過這一切，緩緩走到公元1949年的這一天，幾十個世代的凄風苦雨才出現了漸次消歇的跡象。數百年的混沌暗夜才悄然露出了一絲朦朧的曙光。

殘月將盡，黎明拂曉。錦繡繁華的揚州城從恬淡安適寧謐香軟的仲夏夜之夢中幽幽轉醒。晨光熹微中，已經有一些美麗的蛺蝶撲扇著斑斕的羽翼在坊間的花叢中往來穿飛；無數晶瑩的露珠凝結在花間、柳梢、葉脈、草間，仿佛十萬顆漂亮的珍珠一同點綴著纖塵不染的揚州。街肆的酒樓和茶坊也開始陸陸續續卸下緊閉了一夜的板門；品飲早茶的食客用沉醉于味蕾間的贊嘆開啟了對生活一天的熱枕；樹蔭下的商販推著一車車新鮮的瓜果菜蔬從薄霧中轆轆走來；誰家少婦驀然推開一扇雕花長窗，席席暖風照舊溫柔地她飄飛的鬢發和慵懶的臉龐。此刻，無論是揚州的男人還是女人，通常都會興奮地張開雙臂，毫不猶豫地將這個熟悉的早晨攬入懷中，盡情地擁抱這溫馨而醉人的太平時光。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江都的離宮鶯飛草長，鮮花盛開，迷離的柳絮仿佛一萬只白色的蝴蝶在整座皇宮中飄舞和盤旋。天空散淡而高遠，純凈得就像初生的嬰兒一塵不染的面龐。當千百年后的人們站在隋煬帝墓前指指點點或浮想聯翩的時候，鐘情于揚州這座城市的楊廣正孑然一身地行走在只屬于自己的美好畫卷之中。他說那里的時光永不凋謝，美麗永不漫漶。

大明寺旁，晨光熹微，曉月將殘，垂柳搖曳，微風拂面。就在這一幅安恬靜美的畫面中，瘦西湖畔正在翹首企盼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望見，樊川公子正騎著一匹白馬飄然而來，只覺他吟出的詩句用字精巧，音韻清亮，而他本人則是衣袂翩翩，神采飛揚。“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一曲《遣懷》感慨良深，道不盡的卻是揚州這座歷史悠久的文化古城帶給文人墨客閑適安寧的溫柔故鄉。

時光來到卯時，櫻花大道旌旗飄蕩，鐘磬梵唱。這一刻，鑒真耳旁又響起了大明寺的晨鐘暮鼓。他看見那個青絲落盡，素面朝天的年輕僧人獨自一人從大明寺凄冷的庭院中走過，寬大的緇衣被大風鼓起，看上去就像一只孤單的飛鳥，每當夜闌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會一人在禪房中靜神打坐，面對浩如煙海漸已泛黃的佛文古卷，他正襟危坐，點燃一燈，幽幽如豆。“扶桑本在渺茫中，家住扶桑東更東。”鑒真目光專注，在浩渺的卷帙之間不知疲倦地往來穿梭，神情一如多年后東渡扶桑面對狂風驟雨檣傾楫摧時的那般堅忍不拔。

古剎里焚香繚繞，梵歌回響。此時的鑒真眉目低垂，慈顏悅色，長吟低沉。手中慢慢捻攏著佛珠，靜靜地感受著屋外的櫻花灼灼，笙歌悠揚。來自各地的信徒們誦經梵唱，共同為新時代的揚州城祈禱出一個盛世繁華的太平景象。

在我的眼中，新時代的揚州凝聚了所有男性的雄偉和陽剛，也蘊含著所有女性的嫵媚與善良。我無法用更多的形容詞來描摹它。我只愿獨自穿過歲月的長廊，悄悄掀開時光的帷幔，用一種朝圣的目光，去撫摸這座城的每一塊磚瓦，每一株草木，每一寸土地，每一角飛檐以及這座城中每一個男女老幼的面龐……

中午的平山堂前門庭若市，清燉獅子頭、拆燴鰱魚頭和扒燒整豬頭組成的三頭宴使得濃郁的香氣在古城氤氳的空氣里來回飄蕩，充斥著大街小巷，吸引眾多食客慕名而來。由于制作工藝復雜，程序繁縟，三頭宴的風味也需要在時光中進行蛻變，從青澀到醇厚，越久滋味越溫和深沉。歲月積累的風韻款款釋放，回味悠遠綿長，其中的玄妙只有知味者才能心領神會。而這對于美食的歷練也暗含揚州百姓百折不撓矢志不渝的人生況味。

此時已過晌午，熱烈的陽光透過稀薄的云層在這座古城中彌漫開來。而皮市街上苔痕斑斕的青石板路上卻有垂柳的濃蔭遮蔽，清爽宜人。路邊閃爍著不知名的花草，清香遠溢。走在這條小巷觀望兩旁，不自覺地會慢下腳下的步伐。邊城書店那古舊的門楹內傳出古色古香的書香氣息，夾雜著古籍燈罩透出昏黃闌珊的燈光，讓人只覺恍如隔世，仿佛置身于一個文化盛世與現代文明相交輝映的世界里徜徉。浮生記門口的花斑小貓，慵懶地舒展開豐腴的四肢，匍匐在地上伸一個懶腰，之后雙眼半睜半合似睡非睡地蜷縮在陰涼的地面上任由門前來往的游人恣意穿梭，卻依舊神色安寧我行我素地養神靜坐，仿佛是早已與這周圍慢節奏的古城生活融為一體，一起享受這安恬靜美的午后時分。身著白色背心的老人手搖蒲扇坐在街邊的藤椅上漫不經心地乘涼，間或抄起手中一本舊到泛黃褶皺的書籍，端起一杯盛在白色瓷杯中的淡香清茶，馬上便能沉醉在這美妙的字里行間中不可自拔。都市的年輕人三三兩兩地落座于一個個極具現代設計美感的咖啡廳里看書漫讀，仿佛時光在這一刻停止，那些過往的塵慮縈心早已在不經意間自我化解，在他們的腦海中慢慢消失。一個多么令人心神向往的下午，多么悠閑自得的時光，也許只有在這浪漫的現代古城當中才能尋覓得到。

黃昏時分，暮色四合。霞光中的最后一抹夕照傾瀉在個園水色朦朧的亭臺樓閣之上。在明暗錯落的視線看去，十二生肖的假山石峰玲瓏剔透，造型各異，栩栩如生；崖前瀑布飛流直下，激起的浪花隨風而至，夾雜著空氣中野花的清香，沁人心脾；池中荷花綻放，菡萏成列，若將若迎，水上可看群鳥嬉戲，不觸不驚；空中橋道廊腰縵回，林間小路曲徑通幽，疏朗相宜的楓樹竹葉在晚風的吹拂下倩影蔥蘢，簌簌作響，更顯得淡漠謙和。旅客們依舊游興未減，徘徊在這醉人的風光面前流連忘返，仿佛也將伴隨著眼前這美景一同變得溫婉秀美，柔情漫漫。是如今這端莊又不失可愛的揚州，帶給人包容萬象卻又謙和淡雅的極佳印象。

夜晚的揚州城華燈初上，東關古渡旁城樓上的大鐘訇然響起，恢弘深遠，由近及遠，響徹整個揚州城。街坊的喧鬧聲次第響起，東關街上的萬家燈火在這一刻共同舉燭，行將黯然的天空重新變亮，光彩明耀，火樹銀花。揚州的夜市熱鬧非凡，叫賣聲此起彼伏。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坐在街頭來一份皮包水，吃一碗長魚面，便能洗去一天的塵土與疲憊。美味的締造者與享用者無不經歷著人生的江湖夜雨，卻在這一刻紛紛期待著來日的春風桃李。

這萬人空巷的繁華盛況是屬于揚州城里七十年來每一代人的親切回憶。這份記憶是如此輝煌，以至無論何時，只要我們的目光向歷史的深處回望，仿佛總能看見一個澄明的天空，一片遼闊的大地，還有天地之間——那一座金黃色的雍容華貴的城。

此刻的史公祠內，忠魂嶺畔，金黃色的銀杏樹葉正悄然抽出新芽，梅花落盡的枝椏虬髯有勁，為溫婉柔美，靈秀動人的揚州平添了一份氣壯山河的血氣方剛和忠肝義膽的高風亮節。夏夜的晚風寂靜安詳，史公的雙眸依舊清澈明亮，此時的他早已化作城頭上空最明亮的一顆星座，正守護著揚州這座城和她的子民……

我今天至少把這篇文章看了不下五遍，其中的辭藻和語句始終在我的心中久久無法磨滅，我何時才能夠寫出這樣優美的文章呢？是不是也只要向他那樣多看書就可以做到了呢？至此，我對于他，在心里更加增添了一份崇敬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