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這一輩子到頭也是一個悲劇，用一個字形容就是苦，他一輩子的汗水就換來了一副棺材和一場一天一夜的道場。二伯去世那年我還在讀初三，那時的我還不經人事，現在想來其中有太多人情冷暖，我對他也心存愧疚。

二伯活著的五十多年的日子里經歷了很多事。吃過大鍋飯，燒過磚，擔過煤，看過鴨子，賣過板栗、甘蔗。可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結過婚。

從我記事以來他每天都是一個老實的農民形象，兩畝多田，幾塊土地，一片樹林，一頭水牛和一頭一年一換的小牛仔。一個人過著日子。

二伯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便也是我大伯、三伯、爸、大娘、二娘。其中我爸的年紀最小，所以我爸讀到了高中的書，頗有筆墨，其他人都沒讀過幾年，不識幾個大字，這或許我爸也有一點讀書的天份。

三伯到現在也是一直一個人過日子，他和二伯的關系看起來是最差的，而我大伯是這姊妹兄弟里同母異父的關系，看著他們相處的還好，只是后來大伯因為二娘婚姻的一些事情，這兩家搞糟了。

我家和二伯住在一棟房子里，中間是大廳堂和一間用歪七扭八的墻隔起來的小黑屋，二伯住在右邊，我們住在左邊。兩層樓，紅磚砌了五分之四，上面又壘起的大土磚，一塊都有十幾二十斤重，頂當然是灰瓦片蓋的。我爸那時在外面做工賺了點錢，就把墻用石灰裝修了一下，二樓蓋了木質樓板，我們上面也就有兩間房了，里面放了一個床和兩個大木柜子，之前柜子是用來囤積稻谷的，后面我們漸漸長大了就用來囤積換季衣服，又新加了一個床。

而二伯那邊沒有什么二樓可言，就是用幾塊木板擋住了，讓睡在一樓的他不會直接看到瓦片，他那邊客廳抹的自燒的石灰早就被柴火的濃煙熏成了四面黑墻和一面黑頂，地面是水泥的，就算白天陽光從正窗照進來也不怎么亮堂。

二伯的客廳里有一個地窖，有一米多深，是一個豎長方體形的，地窖上面用一塊塊的厚木板蓋著，里面經常放一些紅薯或者關一些春夏夜間從田埂上捉到的青蛙，我想那應該是二伯一年中罕見的一道葷菜吧，不過他也不怎么愛吃青蛙。那個地窖里還住著數以百計的“灶雞公”和地鱉，這些小蟲子都喜歡待在陰暗潮濕的地方，一到晚上關燈后就出來活動。我們這邊也有一個地窖，沒有二伯那邊的深，但里面的生物和二伯那邊一樣。

我們和二伯的房間主體構造都差不多，因為家里有弟兄的房子的建造那時都是一種對稱的結構，只不過后來我爸又修建了二樓的樓梯，還有一個廚房和一個洗澡室是到二樓的樓梯下的剩余空間改造的，后面的樓梯屁股下的小空間就被改造成一個雞窩，雞窩和洗澡室是有一個窗口連起來，方便撿雞蛋，也是為了有些雞在雞窩里生病時能從那個窗口拿出來。我曾經問過我媽媽，為什么只在樓梯屁股后面開一個只有雞能進出的口，不把這個口放后面，我媽說防止有小偷偷雞。我們這邊的樓梯是去往二樓的唯一大道，能把稻谷擔到樓上儲存。

三伯就住在原來爺爺住的木頭房子里，老舊的不成樣子，距離我們住的地方有一兩百米的樣子，那里原來是一條老街，跟我們村的取名也有關系。爺爺是個鐵匠，我一出生就沒有見過他，只見過我奶奶，打記事起與他們的聯系也就是碰上吃好飯菜的時候要先祭敬一下他們，還有每年清明時掃墓的祭拜。或許過去那些普通農民傳統的孝道也是這樣傳承的吧，但這種盡孝在生時總有各自的艱難苦日，日子一天天變好，卻是死后以誠意和較低的成本去這樣慰藉亡靈也慰藉自己。

那破舊的房子里有很多爺爺留下來的用來打鐵的器具，我只去過那房子里一兩次，我爺爺的這幾個兒子里也沒有一個傳承他的鐵匠工藝，或許覺得這個又累又沒有出息吧。大伯和二娘就住在我家的上面一點，大伯家離我家不過十米遠，二娘家也不過三十米，只有大娘一個人嫁到了外鎮，有時年初的時候來這邊替兒子給舅舅姨媽們拜年，有時我大姑父也會來，還會給我一些壓歲錢，平時大姑父有事過來的時候也總會偷偷塞給我一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