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霧漫過指骨的剎那，鐵蓮花突然綻放。關通海的骸骨沉入金沙，蓮心碑文「罪骨入劍」四字化作流光，鉆入劍生眉心的朱砂痣。女嬰突然停止吮吸，瞳孔里翻涌出二十年前的滔天洪水——

“爹爹！”劍生沖著浪尖呼喊。關素瓊看見洪峰中浮出石憬破碎的魂魄，他手中噬月劍正刺穿自己的心臟。而劍尖貫穿的，竟是襁褓中啼哭的劍生！

“原來是你...”關素瓊顫抖著摸向心口蛛網狀裂痕。那根本不是傷痕，是無數細如發絲的劍紋——每道紋路都連著長江底下的嬰靈骸骨。

劍生突然抓住她的手指按向朱砂痣。江底金沙騰空而起，凝成三萬六千柄小劍懸在荊州城上空。每柄劍的劍格處都嵌著塊白骨，白骨表面浮動著百姓的名字。

“該還債了。”女嬰的聲音混著關通海的嘆息。懸劍如暴雨墜落，關素瓊眼睜睜看著它們刺入熟睡百姓的眉心。可預想中的慘嚎并未出現，被刺中的樵夫翻個身嘟囔夢話，劍刃竟如水紋融進他額間。

晨光刺破江霧時，關素瓊抱著劍生走過長街。賣豆腐的婦人掀開蒸籠，熱氣里浮出劍形虛影；孩童追逐打鬧時，腕間金線若隱若現。她駐足在關府劍池前，池水倒映出駭人景象——每個百姓體內都蜷縮著嬰靈骸骨，骸骨心口插著刻自己名字的劍。

“山河劍骨成了。”赤靈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關素瓊猛然回頭，見劍生不知何時站在池邊，十八歲少女的身姿映在水中，手中噬月劍正滴著紫血。而她懷中的女嬰早已不見蹤影。

“阿姐還不明白？”少女劍尖挑起池水。水珠懸空顯影：二十年前石憬將噬月劍刺入女嬰心口時，劍尖挑出的不是心臟，而是塊刻著「罪」字的劍碑！

關素瓊心口劇痛。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胸膛正在透明化，三萬六千道嬰靈的哭喊從裂縫涌出：“以罪碑為骨！以孽債為鋒！”

少女突然揮劍斬向池面。水幕裂開處，露出冰封的真相——真正的劍生女嬰凍在玄冰里，心口插著關通海的鐵蓮花。而蓮花蕊心嵌著的赤玉，分明是關素瓊半魂所化的劍釘！

“你才是噬月劍本體。”少女的劍尖抵住關素瓊咽喉，“二十年前石憬用你鎮洪水時，你怨氣滔天撕裂魂魄。半魂化出劍生騙關通海撫養，半魂...”

她突然撕開自己衣襟，心口蛛網裂痕與關素瓊一模一樣：“寄生在我這容器里！”

噬月劍發出龍吟。關素瓊在劍光中看見自己的倒影：根本不是抱著女嬰的關家小姐，而是插在江心的一柄巨劍，劍身纏滿鎖鏈，鎖鏈盡頭拴著數萬百姓的腳踝。

“斬斷它！”創月的聲音如驚雷炸響。關素瓊奪過噬月劍劈向腳踝鎖鏈，劍刃卻穿過虛影砍在自己心口——

劇痛中她聽見金沙流動的聲響。劍生少女在笑聲中消散，江底升起七十二座無字碑。關素瓊跪在碑林間，看著自己透明的手掌穿過女嬰凍僵的身體，最終握住那朵鐵蓮花。

蓮心赤玉突然灼燙。關素瓊在火光里看見自己的一生：從劍池女嬰到雪峰幻影，所有悲歡都是噬月劍的夢境。而真正的她，始終是插在長江源頭的那柄罪孽之劍。

“該醒了。”石憬的嘆息隨江風飄來。關素瓊捏碎赤玉，碎片割開手腕。血滴墜入江水的剎那，七十二座無字碑同時浮現血字：

**「劍醒則劫生」**

（最后一塊碑顯出關素瓊的名字。她倚碑而坐，懷中鐵蓮花里，凍僵的女嬰突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