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唐竇回到了那個夏天…
那時她還叫羋妍…
那時她還沒在體內養惡鬼…
那時她的小姐夢還沒成真…
那時…
那時空蕩蕩的房間里一個披頭散發的小姑娘席地而坐，她撫摸著地上的拼圖和畫，絲毫沒有玩的意思。
今天陽光明媚，孩子們都出去玩了，只有這個小姑娘留在宿舍，經受內心的拷打。
小姑娘的伙伴為了保護她進了醫院，已經記不清這男孩是第多少次為她受傷了。
幾乎每周都有人來挑事，每周都打得不可開交，又小又弱的他們從來沒贏過。
那個小男孩每次都被揍得站不起來，可第二天又總是強撐著向她展示堅強。
天真無知的她將一切都歸咎于自己頭上，她恨自己為什么長著這張招蜂引蝶的臉，為什么總引來不幸，為什么連保護好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她覺得自己像個低能，她恨，她悔，她無助，在負面情緒的渦流中可憐的小女孩掙扎了很久，就算她陷入詭妄也沒人發現，更沒人在乎。
“小羋妍？誒姥姥的，這小妮子人呢？”老護工故作溫柔地呼喚將羋妍從愁云慘霧中拽出，此時她已經用水彩筆在自己白皙嬌嫩又可愛的小臉蛋上畫了好幾筆。
“你在這啊，找到你了！”老護工又胖又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房間門口，遮擋陽光，形成一團很大的陰影。
羋妍低著頭，沒有回答，她拼命想抹去臉上的痕跡，可水彩筆畫的記號哪那么容易清理，她氣鼓鼓地嘟起小嘴，急得哭了出來。
“你干嘛呢？”護工拉著她纖細瘦弱的胳膊將她拽了起來，隨后肥胖浮腫的臉就因嘲笑而扭曲：
“嘿嘿嘿，你M的，瘋妮子你這是鬧哪樣。”她輕浮地拍拍羋妍水潤滑嫩的臉蛋，拉著她去了廁所。
她們洗了很多遍，肥皂和洗手液都用了不少，才勉強沖得只剩下淡淡的筆印。
“我說了少和齊符那個瘋小子呆一塊，你看看你，現在也變得和他一樣瘋。”護工親昵地揪了揪羋妍的臉，這是她常做的事，或許捏捏年輕靚麗的臉蛋子能她回憶起自己當年的時光吧。
“走吧，有人來領養孩子了，據說還是個貴族呢。”老護工摟著羋妍的肩膀拖著她走過冗長的樓道，來到了接待處的門口。
門口站了很多姑娘，她們都穿著自己最新最好看的衣服，有的甚至還化了妝。
可羋妍毫無準備，甚至臉上的筆痕都未洗凈，在這場“面試”中她唯一的優勢便是天賜的紅顏吧。
“你說啊，這貴族怎么會來福利院領孩子呢，三妻四妾是生不出還是怎么的。”老護工摟著羋妍，嘴里始終不得休息。
“你們都老實點，萬一里面的老爺心情好，明天你們可就是大小姐了。”她喋喋不休地又是調侃，又是指責，明明是整個走廊中最吵鬧的一個卻絲毫不自知。
羋妍捂住靠近護工的耳朵，厭煩地嘟著小嘴，換作平時的她應該很興奮才對。
可今天她高興不起來，她覺得至少要和齊符道個謝，說聲再見再走。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還想悄悄地親那個溫柔的小男孩一口。
“下一位…”
“羋妍小姐！”福利院院長推開門，送出里面的姑娘，又喚著下一位姑娘進去，不像是領養，倒像是選秀，這副場面是從未有過的。
羋妍心里有些忐忑，不過想起齊符，想起自己今天不是沖著離開來的，她又釋然了，本來踏好的端莊步子又變得隨意起來。
一個飲水機，一個桌子，一對椅子，這便是接待室里全部的家具了。
桌子上擺著個銹跡斑斑的老電視，一個大背頭西裝男坐在正對門的椅子上，以老板審視員工的態度打量進出的每一個人。
男人身后站著個銀發侍從，這侍從倒挺有趣，看起來即老成又年輕，或許比自己主人年齡還大。
輪到羋妍進房間，她隨意打了個招呼便直接坐上椅子，羋妍沒有鞠躬，這把佇立一旁的院長嚇了一大跳。
院長跳著沖上去抓住羋妍，把她拉起來，幾乎掐著她鞠了個躬這才作罷。
她被迫和院長一起向著對面的兩個男人點頭哈腰示意了半天，這在羋妍眼里失態至極，她不懂為什么對一個陌生人如此又敬又怕。憑什么？不值得！
“姑娘你看到了什么？”銀發侍從絲毫不拖泥帶水，拍拍電視蓋直入主題地問到。
桌上那臺電視與其說是家電倒不如說是廢品，連福利院里的公用電視都比它新。就算插上電都好懸出畫面，更何況現在沒插電。
羋妍輕蔑地撇了眼電視，她本想說：“電視。”來著，可是老電視里的畫面卻嚇得她貼到了椅背上。
電視里播放著一個紅衣女人被囚禁的片段，她困在一個小盒子里瘋狂嘶吼，盒子的大小正好和這電視差不多一般大。
…可電視現在沒有插電，哪來的畫面？
女人也發現了羋妍，她將慘白的臉貼上電視和羋妍四目相對，空洞污濁的眼眸深不見底，似要吞噬一切。
鉆心的頭痛瞬間傳來，隨后是呼吸困難，劇烈的饑餓感，甚至夾雜著陣陣失禁的錯覺。
羋妍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發生變化，可來不及多想她的意識已逐漸渙散…
“原來我是盒子，她不過是換了個盒子…”
“我是…我不是…你…我們…”
羋妍口吐白沫，癱倒在椅背上翻著白眼，胡言亂語了好一會才恢復正常。
院長被嚇了一跳，以為是癲癇發作，她摟著可憐的小羋妍為她擦拭口中的白沫和滿身的冷汗。
銀發侍從洞察了一切，他俯下身和男人嘀咕了幾句，隨后喊來了站在一旁的院長。
院長又是點頭又是賠笑，他們草率決定了羋妍的命運，而羋妍本人卻連說一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羋妍恢復體力后，沒再有什么不適，于是被護工們迎回宿舍，在他們的簇擁下收拾起東西來。
大家對她的稱呼都改了口，沒人再喊她“瘋丫頭”，“傻丫頭”，“小野貓”了，大家都喊她“大小姐”，畢恭畢敬弄得她很不習慣。
“可我不想走。”羋妍看著護工們糟蹋自己的東西，靜靜地說了一句話，身體一動都不動。
“別傻了大小姐，快點理完快點走，你要去過好日子了！”
“就是，就是。”
“別想哥哥姐姐們哦。”
“你是阿姨！什么姐姐！”
“你給我滾！”
護工們還是又打又鬧理著羋妍的東西，似乎把羋妍送走是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樣。
“可我不想走！”羋妍又大聲地說了一遍，這次大家都聽見了，可他們只是原地愣了幾秒，隨即再次悶頭理起東西來。
“妹子別怕，要開始新的生活了，緊張也是難免的。”
“就是，就是。”
“已經有大小姐脾氣了嘛！”
“別瞎說，快干活！”
沒人知道羋妍此刻想著什么，或者說想著誰，他們只是七嘴八舌地安慰著羋妍，自說自活地欺騙著自己。
東西被理得明明白白，羋妍本人也被推搡著送到了大門口，隔著鐵柵欄能清楚地看到福利院的窗邊趴滿了孩子，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嫉妒和期望。
羋妍被侍從拉著走到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邊，侍從拉開車門，可羋妍沒有動，她抬起頭，又說了一遍：“我不想走。”
銀發侍從低下頭，無奈地看看羋妍，毫無感情地答道：“抱歉大小姐，都計劃好了，特殊的您就該在這個特殊的時間迎接新生。”
羋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侍從趁機將手搭上她的后頸，她隨即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再次睜眼時他們已奇跡般地來到了遠處的街角，這里看得到福利院，福利院那卻看不過來。
原本三個人變成了四個，一個身著正裝的小孩似乎一直等在這個街角，他笑著看了羋妍很久，弄得她很不舒服。
與此同時那輛本該載著羋妍的加長轎車做作地按了按喇叭，隨后發動了引擎。
轎車招搖過市恨不得引起整條街的注意，可沒開過下一個街角就和另一輛車相撞，爆炸震碎了小店的玻璃，車禍現場十分慘烈。
羋妍被這一幕嚇傻了，她抬頭看向銀發侍從，懵懵地問道：“司機肯定受傷了吧。”
侍從笑了笑，摸摸她烏黑柔順的頭發回答道：“沒人受傷，駕駛那兩輛車的家伙不是人。”
在唐竇驚訝的眼神中幾縷魂魄從汽車殘骸中散出，于半空匯聚成型，化作一個人形實體。
那個綠色實體，身高大約兩米五左右，軀體上盤著幾條長短不一的蛇，臉上帶著綠色的蛇紋面具。
“【蝰蛇】，回來吧。”一旁的大背頭男人下了命令，綠色人表現得很順從，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羋妍再次抬頭看看侍從，那人的眸子沒有聚焦，似乎看不到街上的綠色實體。
【蝰蛇】經過羋妍時在她身邊逗留了片刻，羋妍對比后發現自己的個子甚至達不到【蝰蛇】的腰。
“我叫唐壽，從今天起是你的父親，這位叫唐宏富，從今天起是你哥哥。”男人指指自己，又指指一旁的孩子，態度著實難以接近。
言罷唐壽便坦率地伸出雙臂似在擁抱，【蝰蛇】也伸出雙臂與男人相擁，兩個身影相互融合，最終化為一體，唐竇被嚇得不輕，結結巴巴不知道回答什么。
“至于你…就叫唐竇吧，甜甜蜜蜜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