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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青幕月(五)

  • 明月韶
  • 溫言北玉
  • 7131字
  • 2023-12-28 15:42:38

封禪禮漸近,這日初雪滿落、梨白紛飛。重疊錯立的宮墻間,磚檐上已覆上了一片皚皚之色。城樓下,宜德宮門大開,隨著宮人一道洪亮的旨意宣來,十二重引駕、旗陣皆出,帝后與百官的馬車亦緊隨其后,從宮門內浩浩蕩蕩地行駛了出來…..

…..

聲勢浩蕩的宮中行隊在百姓跪拜不絕的城中街道、鄉野田林間行進不過一日,隊伍已在司衛軍的護送下緩緩進入了兗州境內的山麓之地。馬車行駛于山道,雪停后的半山腰上,一路可見煙嵐云岫、墨白巒疊的壯觀之景。午后將抵行宮之時,落日漸沉西山,蒼穹暮色又給這片蒼茫大地鍍上了一層金箔…..

顛簸的馬車中,范鄂看去身側元儼抄手休憩中緊閉的雙目,看去對面坐榻上女子方才令人送來的手爐與狐氈,不由滿心困惑。

(“王妃娘娘身體欠佳,此次未能同行。”

“狄側妃亦說要照顧允珠郡主,留在了府中…..”)

“王爺,方才在山腳下時,王側妃說雪天寒涼,山路崎嶇顛簸,特意讓那芙洛姑娘送來了狐氈與手爐。”

“您…..”

見男人雖讓自己收下了那女子的好意,但放下車簾的一瞬,眼底笑意散去、衣物卻被原封不動地置于了一旁…..范鄂意欲開口,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王爺…..?”

“這…..”

…..

“她若問起,你說我用過便是。”

閉著眼,男人卻已明了了侍從的用心。

“但是您…..”

卻是自己的追疑落入那人耳中,毫無回應之兆。范鄂想起那日折扇之事,想起他曾表明過對王丞相的顧忌,心中疑惑方有所消解。

(“他看似已與那王側妃冰釋前嫌……”

“但喪女之痛,又豈能這般快忘?”

“在他心中,大抵…..”)

…..

“那荼蘼姑娘…..”

思緒突被打斷,范鄂抬頭。只見元儼思及什么,向身邊人沉下了眸色。

“后如何說?”

聽男人轉而提及囑托之事,范鄂回過思緒,趕緊俯首道:

“江北玉的身世,臣…..”

“已知會給那宮中舞伎。”

“但她…..她似乎亦勸不動她那位友人。”

想起那稱傷未愈之人,在自己與侍衛眼皮底下悄無聲息數次脫逃,府中甚至無一人能阻擋她來去之自由,范鄂滿心惶恐,請罪之心已溢于言表…..

元儼微嘆、側過了肅容。此刻在那張毫無波瀾的臉上,倒并無一絲怪責之意。他輕撩起車簾,側目去遠暮中若隱若現的行宮樓檐……

“今夜…..”

…..

“王…..王爺?”

下人隱動眉眼間,男人回頭只無奈揚了揚嘴角。

“那王爺,我們…..”

“可要…..有所行動?”

….

似將人心付之一賭,元儼又一次回望去了窗外…..

飛鶴越過夕日山野,此刻那倒映著余暉的眼底,有些許悲色漸覆了上來…..

…..

山中青幕垂覆,圓月正掛。寒風拂過連綿山林,時有發出沙沙作響的蕭瑟之音。行宮內,正殿的窗欄透著火燭的微光,元侃斜倚于塌、獨飲品畫。而此刻后殿的廊亭內,一俊美宦人與幾小宦案呈美酒佳肴、熏爐暖裘,正于行廊匆匆趕路。

就在一行人路過下人廂房時,一侍女手持案托,從屋內閉門退了出來。侍女與宦者擦身而過,輕扯了扯那人袖裾…..北玉詫異回頭,突覺事出有異。她不動聲色停下腳步,暫差遣去身邊人,又隨著那侍女的背影悄悄拐進了廊亭一角。

兩人一見,眼中頓掀起了萬般波瀾。北玉眼框泛紅,瞳色盡聚。她放下手中物,奪過女人手中酒器,重置去了一旁。荼蘼余光從托盤里兩盞壺器上惶恐轉回,萬般委屈之色又向眼前人看了過去…..只見北玉挑眉倒蹙,眼底透出了絲絲血色。

“你….怎在這里?!”

“你….為何亦隨大軍出了宮?!”

…..

“我…..”

一時間,那人的質疑雖在夜色里強壓于喉中,耳中卻聽得清清楚楚、振聾發聵。荼蘼的雙臂被那人緊攥于手中,仿佛感知到她恨不能飛遁千里,將自己送回京中的迫切之情。

“我讓你務必留在宮中,此行萬不得我一道!”

“你為何…..”

“聽不進去?!”

….

“北玉,我…..”

“我是真的擔心你…..!”

“我想…..”

“此行若能隨你一道,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

“但是我囑咐過你,我所行之事兇險。”

“你若牽涉其中,必讓我分心。”

曖昧之語讓荼蘼咬上唇邊,淚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轉。

“是…..”

她想起那日范鄂之言,心驚膽戰、度日如年時,只恨她不能與自己推心置腹。

“你一直說,要還我自由,予我未來。”

“但…..”

她竭力止淚,戰戰兢兢抬頭。

“但無論何種關鍵時刻,你皆躲我、避我、視我為你之累贅…..”

“荼蘼、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故人的真心話來得措不及防,北玉心頭不由一緊。

“我只是…..”

“為了…..”

“為了…..”

見女子悲色更甚,北玉心中的愧疚抓心撓肝了起來。只是心中的秘密隱忍數十年之久,此刻就算她意欲爭辯,執念糾纏于心頭,也讓人甚難啟齒。

“為了我?”

淚水在失望中終究還是劃過了臉龐,荼蘼圓目淚睜、柳眉顫蹙。

“你可知、我這些日子…..”

“寢食難安、惶惶….不可終日。”

…..

“荼蘼…..”

北玉撫上其肩,雙眸滿覆痛心。

…..

“我只是不明白,你并非真宮宦,為何…..”

“還要向圣上投懷送抱、蓄意討好。”

“倘若他發覺你為女子,你…..”

“該如何自處?他…..”

“可又會治你欺君之罪?”

“就算…..”

“就算他貪圖你美色,僥幸饒你一命。你…..”

“你就心甘情愿,以此種手段去得到你所需的一切?”

荼蘼的再三質問中,北玉僵立原地,竟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了理虧的怯意。

“北玉,在荼蘼心中,你有錚錚傲骨,從不媚于權貴。”

“你….說為了我可以不惜一切。”

“但…..”

“但我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出賣自己。”

她淚流滿面、字字珠璣,將心里話一股腦倒出了口。

“此生…..”

“我軟弱無能、事事妥協。”

“被權貴玩弄于鼓掌…..”

“如今…..再無出頭之日。”

淚訴里,似有對彼此的不爭怒意參雜其中。

“所以、所以我不解、我不愿!”

“我不愿我所敬所愛之人亦與我一般,跌入…..”

“這泥沼之中。”

話語趨于微弱時,眼前的“浪蕩少年”亦陷入了恍惚。曾幾何時,她只覺她對自己懷有好意。卻未想,這份好意越發入骨,竟越過了一己認知的世間情愛。

“傻….”

凝眉淚眼時,余下的字句卻抽動于嘴角,哽咽于喉中…..

“你這傻…..”

…..

(“自始自終,我接近你皆有他意…..”

“而你…..”

“你卻….”)

那微顫的手撫上了女人淚流滿面的臉頰。

(“原來,這世上…..”

“最混賬的人…..”

“竟…..”

“竟是…..”

“我自己…..?”)

默咽下心中話語,她替她拭去淚水,抬臂又欲握住她溫熱的手…..

只是這發自肺腑的自責與內疚在最后一絲理智中嘎然而止,她手懸于空中,任由細風吹過了耳鬢…..靜默中,臂影輕輕地垂放了下來……

“這些年……”

“是…..”

….

“我對不住你…..”

一句無奈歉意落入耳中,荼蘼強忍的淚水終落在了衣襟上。北玉一蹙眉心,將荼蘼攔腰橫抱了起來。

“北玉…..?”

“北玉!?”

荼蘼驚恐掙扎了起來。而那人卻不顧抵抗,轉身徑直進屋,將懷中人放下,轉身拴上了門…..在門框的拍動聲與荼蘼絕望的尋呼中,北玉單手持過托案與酒器,回頭咽下心中痛意,毫不猶豫地往庭院深幽中走了進去…..

…..

廊亭側屋內,荼蘼的呼喚愈發低沉,不過片刻,滿面淚痕、嗚咽漸弱的女子順著門框滑坐了下來…..疲憊默泣的半睡半醒中,她似乎聽見了門外漸近的腳步聲…..

那持燈光亮微弱,聲音似是女子細語。荼蘼側過忽而清醒的臉龐,扶上門檻、輕輕搖起了門框。

“開門!”

“幫我…..開開門!”

她心中雖焦急難耐,但卻萬分小心地壓低了聲音,似怕驚擾了不時巡衛的皇城司衛。

….

“娘娘,如今王爺待您親厚,又與那狄若顏愈發疏遠…..”

“您…..卻為何還是愁容不展?”

茶茶與芙洛行于廊亭之上,身邊侍女的關切神色投向了這女子心事重重的側臉上。

“如今…..”

“他雖而對我改觀…..”

“陪我游樂,遂我心愿……”

“但….”

“那件事…..”

些許羞澀浮上臉龐,茶茶心有難解。

“他遲遲不愿…..”

…..

半晌艱難開口,話語卻戛然而止。芙洛心領神會,微側過了頭…..

“她狄若顏如今雖不得他寵愛,但尚有兩個孩子可以依靠。”

“倘若我…..”

憂心下,對話又陷沉默。

“娘娘尚且年輕,王爺…..”

“王爺興許是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

“但…..他是多情之人、亦是絕情之人。”

芙洛關切中,茶茶心緒不寧地回過頭。

“他與他母妃置氣,自成婚、便未碰過那趙蓉煙。”

“而我亦是占了姐姐先機,強行與他示好,讓他半推半就娶了我…..”

“芙洛,你說,他若待我如王妃一般、一輩子、一輩子將我…..”

就在她情緒漸長,意欲向身后人渴求答案時,一陣低促的拍門聲打破了周遭沉靜。

“誰?!”

瞬間、心在昏暗夜色中險些撲騰出胸口。茶茶警覺地環繞過四周,一番無果后,又橫眉冷對去身旁的侍女。芙洛一慌神,連忙四下尋找起聲音的來源…..

“娘娘,好像、好像是那邊…..”

在芙洛機敏的指引下,兩人終是聽見了側屋內女人微弱的呼救聲。茶茶三二步走去門前,細聽片刻后,令侍女將門拴取了下來。

“娘娘,這…..”

芙洛雖滿心不愿,但無奈茶茶無所畏懼,更一心要瞧過這似窺聽對話之人。

….

倆人推門而入,只見一片漆黑的屋中,一只手伸來,突而拽住了茶茶的裙裾。主仆兩人大驚失色,芙洛低聲呵斥,女子惶恐松手。人卻在地上瑟瑟發抖、癱軟了身子。

“…..”

茶茶取過芙洛手中提燈,滿心好奇地將燈貼近了女人低垂的嬌容。

…..

“你…..”

…..

“奴婢、奴婢是宮里隨行祭禮的舞伎……”

還未等茶茶開口,女子已戰戰兢兢地開了口。

荼蘼微微抬起余光,只見微弱的燈光下,眼前之人衣衫華貴,珠釵綴鬢,一雙暈于頰紅的媚眼如兩顆黑色玉石,嵌在了輪廓嬌小的臉龐上。

“途中、途中因與同行姐妹起了口角…..”

“故抵達行宮之后,被人發難、困于此處…..”

此刻,荼蘼悲淚婆娑,明晰的心中卻已大致猜出了來人尊貴的身份。

“若、若司樂嬤嬤找不到奴婢,今夜定會勃然大怒。”

“奴婢、奴婢這還急需回去向嬤嬤復命,還望娘娘寬宏大量….”

“放奴婢回去…..”

….

“娘娘,這…..”

芙洛看去面無表情、愣愣直立的茶茶,心頓生出不安。自韶華去后,她貼身跟隨茶茶雖不足數年,卻也領教了這位側妃娘娘陰晴不定的脾性,在她未發作前,她深吸了一口氣,走近那女子,俯身細看了起來。

“娘娘…..”

“奴婢瞧見,這女子雖衣發凌亂,但怎…..”

此刻她已從那極似府中美人的臉龐上回憶起了什么。

“可是、可是您未入府時,王妃娘娘看中,送入宮中的那…..”

卻是自己的回頭提醒下,茶茶并未有所理會。芙洛松開那人衣襟,推她跪地。接而又走回了知茶身邊。

荼蘼忐忑難耐,在那小女孩的冷漠打量下竟沁出了一身冷汗。就在她鼓起勇氣,打算再次求饒時,那俯看向自己的嬌俏小臉突而滿覆笑意,若無其事地開了口。

“既然…..”

“是隨行舞伎。”

“那…..”

“自有祭禮重任在身。”

“今日,就算我…..”

“未踏進過這屋子,也未遇見過任何人…..”

“可否?”

….

茶茶輕巧的話語下,芙洛的抬眸劃過一絲詫異。

“娘娘?!”

芙洛自覺此人疑點重重,對女孩的“寬宏之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只見茶茶默不著聲,將跪地女子破碎的目光盡收眼低……余光中,廊中長椅,有酒撒了一地…..

茶茶回過目光,向侍女微笑著點了點頭。

…..

荼蘼雖未徹知此人身份,心亦懷有疑惑。但此刻時不待我,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急需自己去解決。她向主仆二人跪地一禮,轉而起身,往外面走了出去。

待她持上酒器案托、裝作無事模樣,三步并作二步走進了廊亭深幽里,茶茶方與侍女踏出側屋,若有所思地目送去了那身影。

“娘娘,那人…..”

芙洛不解,再次提醒知茶。

“那時我雖還未入府,但…..”

“亦有所耳聞。”

茶茶回過冰冷目光。

“那您還…..?”

質疑下,略有笑意揚上了女孩嘴角。

“芙洛。”

“奴婢、奴婢在。”

“你…..”

“替我尋機入宮…..”

“娘娘您這是?

“我想探探這王府舊人如今,居于何處?”

…..

“您….您這是要搜…..”

茶茶輕點頭,只將提燈一把塞回了芙洛手中。

“奴婢…..”

“奴婢明白了。”

….

正殿后房內絲竹悠揚,舞劍之人英姿煞爽,北玉收劍背于身后,側去的目光并收著清冷鋒芒。

“好!”

此時元侃心情極好,忍不住合掌喝采了起來。

“過來,坐朕身邊。”

他拍了拍身邊暖塌,曖昧示意。北玉手握長劍,微皺眉心。俯身行禮的躊躇間,終還是劍收劍鞘,呈給了匆匆上前的小宦。

此刻他雖恨不急將此人殺之而后快,但理智卻懸耳警醒著自己。

“若還能有全身而退之路,萬不可沖動而行事。”

離別時,父親痛心疾首的話語回響在耳邊。她微嘆了一口氣,仿佛又看見了荼蘼泣淚婆娑的目光,心隅暗慕之人在雨中告別時的寬慰笑容…..

她的手撫上裹胸之下懷揣的短匕,似有陣陣痛意拉扯著心房。

“今夜,無論用何種方式,就算最后用一己性命作為代價,我已是…..”

濕潤從眼眶中不絕涌出,漸漸模糊了視野…..

“論雌雄莫辨,還得是美人兒…..”

真宗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俊美“少年”的眼中細變,嘴角浮上了笑容。這愈發強烈的占有欲使他一把握上北玉的手,將其拽進了自己懷中。他似有憐惜地俯看去眼前蹙眉的清俊垂目,一時竟恍惚沉迷,勾起了奇妙快意。

握著“他”白凈纖瘦的手腕,元侃順勢將那袖扣解開,向里面輕撫了去…..

“如何?”

“今夜…..陪朕說說話…..”

“倒也不必害怕。”

他將北玉咬緊牙關的沉默當成了順服,又將她難抑的怒顫意為了害怕,此刻竟對她極盡溫柔,撩以撫慰起來。

“你可知,自打朕見你第一眼起…..”

“朕便時常想起一個人。”

默忍中,北玉的垂目隱于微動。

“那人…..”

“和你一樣…..”

“有一雙的褐色的眼睛。”

他一邊進行著手中動作,一邊曖昧緊凝著她空曠的目光。北玉攥緊了手,如同棒喝的一擊試探下,身體竟止不住顫抖起來。

“只可惜…..”

“她未將朕放在眼中,更…..”

“要置朕于…..”

…..

“…..”

此時,心中恨意排山倒海而來,已瀕決堤之危……

北玉不堪再忍,“嗖”地一下從那人懷中站起,強壓顫抖,竭力鎮定道:

“皇、皇上…..”

“今夜雪已停,外頭….”

“青幕夜濃,月色甚美。”

“皇上……不如先與奴才飲一杯。”

“賞月撫琴、聽風品畫。”

“更添些情趣?”

…..

見這清俊美人一時欲行勾引之事,后又這般憨拒還迎。元侃愈發來了興致。

“你…..”

他滿眼欣賞地打量著自己覓得的“意中人”,就像看著一件完美無暇的寶貝,眼瞇成了一條縫。

“無妨。”

“今夜,你早晚是朕的人…..”

他一向風流,此刻倒并不強人所難。北玉暗緩了口氣,取過桌上酒壺,替這九五至尊的男人將酒緩緩斟入了杯中。就在元侃一番試探后徹放戒備,將杯舉至唇邊……北玉持壺之手愈發攥緊…..這一刻,她似乎已等待了太久,久到知覺麻木,傷痛難覺……

元侃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將空杯展示在了北玉眼前。北玉恍然松開了手,仿佛徹底放開了緊繃的神經。此刻事事浮于心間,她恍然放空,猶變一具圓了畢生心愿的行尸走肉。

靜謐的房中,一炷香漸盡…..

眼看榻上之人杯杯盡飲,毫無異變之兆。于一旁靜坐撫琴的北玉,心中愈發不安起來…..

就在她鎮定中眼漏焦急、滿斥疑惑時,房門外突而四起火光…..腳步聲、門上重重人影交錯襲來,寧靜的夜晚突而陷入了一片嘈雜的混亂。

“是…..”

“是司衛軍。”

北玉心中暗驚,此刻卻不知門外究竟發生了何事,進退兩難之際,只見前廳的門被人推開,太監李繼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

“皇上、皇上、不好了!”

“今夜行宮里出了刺客,司衛軍、司衛軍得皇后娘娘之命,要徹搜行宮!”

元侃瞧見門外一片慌亂,頓掃了風雅興致。他怒氣沖沖地披上外衣,揮手打發北玉退下,又令這心腹之人上前稟明…..

…..

北玉裹上披肩,疾步行于廊亭。她看去院中、廊道里行色匆匆、舉火行列的侍衛,只將臉側于陰蔽處,生怕被人瞧了去。

“今夜那酒…..”

此時冷靜下來,她終有所察覺。

“難道……”

“難道是那時候……”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籌謀的一切,竟有可能被友人識破。而她更未想到,那人有如此膽量,竟假意激怒自己、悄悄調換了酒壺。

“她…..”

“究竟想….?”

想起自己入宮的初衷,自己與她刻意接近的種種,親密無間也好、疏離爭吵也罷。想起這一切,唯有陣陣不甘與悲涼涌上了心間…..

她不信,亦不愿相信。她會為了阻止自己做出如此決定。思慮中,北玉雙手緊握,腳步漸而疾行在了夜色里。

…..

“荼蘼!!”

就在她推開側屋大門,將方才鎖她的屋內巡視一周后,方發現里面已空無一人。

“荼蘼!!”

回頭路中,心中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起來。她一邊急呼著那人名字,一邊滿心焦急地尋向了前殿。

就在她抵達前殿庭院時,此刻的院中,司衛軍已按壓著那已捉拿的“刺客”,欲將她手腳捆綁、押去殿前審訊。

“荼蘼!!”

北玉停立腳步,瞧見了那火光中灰痕累累的臉龐,女子明亮的瞳眸向自己回過了婆娑一瞥……此刻心中的愧疚排山倒海襲來,似刺進了心中柔軟之地……

“荼蘼!”

此刻,她再顧不得謹慎用心,顧不得血海深仇,只竭盡全力,向那人尋呼了起來。

“荼蘼!!”

….

一旁司衛軍見狀將強行上前之人一腳踢開,而北玉卻視若無睹,再次拉扯上荼蘼的手臂。

“你不要管我!”

“快走!”

掙扎中,荼蘼淚流滿面,苦苦哀求。

“荼蘼!是我錯了!”

“荼蘼…..”

“是我錯了…..”

淚珠盡落,話語震顫時,她竟發覺自己又復嘗了那日苦果。

卻是司衛軍豈能放任一宮人趁機作亂。持劍侍衛接連上前,將兩人包圍了起來。就在利刃抵背,千鈞一發之際,北玉凝滯了悲色,垂目中凌騰起了遏抑許久的殺意。他迅勢轉身,一掌推開持劍侍衛,將荼蘼拽于懷中、踢劍執手,又將寒刃抵進了身后暗襲之人的胸膛。

見那“少年”攙扶著女子緩站起身,抬起了蒼白血濺、陰鷙凌厲的臉龐,眾人終有察覺:

這宮人似曾相識,司衛軍不僅與他交過手,那年在她的劍下,傷者無數,偌大皇城之中,竟無一人能將她擒于手下…..

“你…..”

“你是…..”

就在眾人生出幾分退避之意時,荼蘼抬去了痛楚不解的目光。

…..

“北玉…..”

“你這是?!”

“荼蘼,我曾經承諾過你,終有一日”

“會帶你離開這是非之地。”

“今日,我不會再食言。”

…..

“但你…..”

卻還未等荼蘼咽下心頭隱動。眼前的司衛隊又一次襲向了兩人。在以一敵百、巧妙退避的腥風血雨中,身邊人的目光透著奪人寒意,緊護的手卻包覆著無盡溫柔。

“抓牢我!”

還未等楚楚淚目的美人兒來得及多想,那人已緊攜自己,一舉突破重重圍困,飛躍去了房檐之上。

此時,正逢劉娥匆匆趕到前殿,撞見眼前一幕,不由對城司司衛勃然震怒。

“七年前,爾等如何立誓?”

“若再犯此錯,當以命相抵!”

侍衛統領惶恐俯禮。見劉娥挑眉冷瞪不再多語,眾人心領神會,一行精銳司衛隨統領其后,朝兩人逃脫的方向緊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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