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靈寺的后山蕭索荒涼,深秋葉落,涼風習習。
劉楓睜開眼就看到了這片荒涼,秋風雖冷,他卻有棉衣保暖,
他不知道怎么到這里的,也不知道誰給他穿的衣服,甚至還不知道這是哪里。
他如同做夢,如果真是夢境,那他會開心得不得了,可偏偏是現實。是現實他就只有痛苦,痛苦得蜷縮在地上掩面而泣。
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漸漸感受到了溫暖,有了溫暖就有了希望。
站起身來往山下走,眼前是連綿的山峰。轉身向左,很快就看到了醉風樓前那桿高高的酒旗。
“醉風樓?這是五靈山?”
他轉身就往山上跑,要活下去就要找老和尚。
跑到半山腰,目光中閃過一座小土堆,他站住了。盯著那土堆站立了許久,一步步走了過去。
“淼兒已經死了,必須有個墳!”
他找來一根結實的樹枝,把土堆刨開,又找來一塊大石頭,用石子在上面畫出了張小淼的半身輪廓,畫得雖不是太好,但是很認真。
石頭埋進土里,又找來一塊長條石,刻上了七個字:“愛妻張小淼之墓”。
石牌立在墳前,他又注視良久才慢慢離去。
時已近正午,五靈寺里排隊的人不多不少,排到了石階下兩丈開外。
劉楓走了過去,第一次排起了隊。他即將到達寺廟大門時,身后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是兩個人的,其中一個的腿腳似乎還有問題。
“等等我,南宮陽,別跑那么快啊!”
劉楓精神為之一振,要說世上還有他的朋友,那只有吳勇和南宮陽了。不管對方有沒有把他當朋友,他已經把對方當成了朋友,就在此時此刻。
他轉身看去,只見吳勇拄著拐杖緊追著南宮陽,由山下快步走了上來。
“你們怎么在這?”劉楓不知道該怎么去和這兩位打招呼。
兩人一心往寺里趕,根本沒有注意排隊的人,沒想到竟遇到了劉楓,兩人也是一驚。
南宮陽停下腳步,問道:“是你啊,你……這是……”他也不知道該用什么態度去和這個他不喜歡的人客套。
劉楓擠出笑來,說道:“我來上香。”
吳勇這時也到了,打量了一眼劉楓,說道:“恢復得不錯。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先走了。”
吳勇轉身瘸著腿繼續往廟里走,南宮陽也沒再多說一個字,立刻追了上去。
劉楓望著他們冰冷的離去,心中嘆口氣,也許本就不是朋友,又何必當朋友。
二
兩人很快從廟里跑了出來,額頭因著急都冒出了汗。
南宮陽跑到劉楓面前,急切道:“淼兒姑娘呢?”
吳勇人沒到,聲音先到,“我的佛緣人呢?劉楓,你看到淼兒姑娘了嗎?”
劉楓不再有剛才的熱情,淡淡道:“你們從哪里來?找她干什么?”
吳勇這時已經也到了劉楓面前,說道:“我們送你妹妹阿萱姑娘回家了,淼兒姑娘說好的在這里等我們,怎么和尚說她早就走了?”
劉楓聽到阿萱,心中就一陣痛,問道:“我妹妹還好嗎?”
吳勇說道:“她能吃能喝,已經能自己下床走路了。”
劉楓心中稍有寬慰,又問道:“她心情好嗎?”
吳勇說道:“要說別的都可以,唯獨這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是偷偷哭,從沒笑過。”
南宮陽說道:“半路遇到她的師兄們了,還有個師妹叫阿心的,你就不用擔心了,只不過你最好不要去找她。”
吳勇接過話來說道:“沒錯,你去了就沒命了,那個師兄很厲害,說要扒了你的皮做鼓敲。你到底怎么她了?不會是連妹妹都……”
劉楓知道他要說什么,忙說道:“不要亂猜,她為了我受了傷,她師兄要報仇,我也不會躲的。”
吳勇說道:“是條漢子。漢子我問你,我的淼兒姑娘呢?”
南宮陽也問道:“是啊,你知不知道她在哪?”
“你們跟我來。”
劉楓帶著兩人來到了墳前。兩人一下就驚呆了。
吳勇問道:“淼兒姑娘她……她死了?”
南宮陽也問道:“她怎么死的?”
劉楓又一陣心痛,說道:“她是春滿閣的人,違反了規矩,春滿閣的謝媛把她殺了。”
“啊?”吳勇大怒,額頭青筋暴起,說道:“好!我這就去殺了那個什么謝媛報仇!”
南宮陽沒說話,隨著吳勇就轉身要下山,剛轉過身,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過身問道:“這石碑是怎么回事?”
劉楓說道:“我刻的,以后會換個好一點的。”
南宮陽說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那上面的字,‘愛妻’兩個字什么意思?她是誰的愛妻?”
吳勇聽到這句話,也又跑了回來,又看了一眼石碑,眼中冒火,瞪著劉楓,等他給出答案。
劉楓看到兩人這個狀態,為了‘愛妻’兩個字似乎要把自己給吃了,心中就明白怎么回事。想到謝媛介紹張小淼的情史,說她不是一個能潔身自好的女人,難道在尋找自己的時間里,又找了這兩個男人做依靠?
他的心更痛了,說道:“你們和她什么關系?”
南宮陽冷冷說道:“這個不用你管,你快告訴我,這字是怎么回事?”
劉楓說道:“我和淼兒雖沒有拜堂成親,但是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愛妻。”
吳勇說道:“胡扯!淼兒是我的佛緣人!誰敢和我搶,我一錘捶死他!”
南宮陽說道:“劉楓,你不要侮辱了淼兒的名節,淼兒已經答應我了,我勸你不要胡思亂想!”
吳勇一聽,立刻反駁道:“什么答應你了?她只是說答應,可沒說做你娘子!劉楓也不是你救的,你也別和我搶!”
劉楓淡淡說道:“淼兒不是你們的,我和她早就認識,她的死也因為我。她就是我的愛妻。”
南宮陽握緊了拳頭,說道:“她是為你死的?我不信!她憑什么為你死!”
吳勇也說道:“是啊?她怎么可能為了你死?你應該為她死!”
劉楓說道:“因為她心里沒有你們!你們知道她犯了什么規矩嗎?因為她與男人有染,那個男人就是我!”
“啊!我殺了你!”吳勇一拳就把劉楓打倒在地。
南宮陽也加入其中。
劉楓沒躲沒閃,身上的痛比不上心里的痛,他需要折磨自己才能緩解心中的痛,就如同張小淼讓他刺那一刀一樣。
他放聲大笑,笑聲凄慘,“我本愿意為她死,可是現在我想活著,因為她不值得!”
兩人聽他這么說,更是加大了力氣,打得自己都渾身無力時才停了下來,把石碑摔在地上,砸得稀碎。
劉楓躺在地上鼻青臉腫,渾身也占滿了泥土,腳印。他還在笑,“你們不是要為她報仇嗎?那就去找謝媛。春滿閣就在洛陽城南的楓田鎮。最好把她的尸首搶回來。”
兩人一愣,問道:“什么?這里埋的什么?”
劉楓說道:“石頭。”
兩人對視一眼,轉身往山下跑去。
三
劉楓跪爬兩步,來到墳前又放聲大笑,笑得很心痛,痛得又流出了熱淚。
“淼兒!你到底是什么樣的女人?真的是他們說的那樣嗎?”
他抬頭望天,天還是那么藍,云還是那么白。
前方一塊大石,他站起來低著頭就撞了過去。
頭發已經挨到了石尖,突然堅硬的石頭變成了一只干癟的手。
他抬頭看去,面前站著水中月。
水中月還是之前的模樣,右手拄著拐杖,左手輕輕一推,劉楓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水中月彎著腰駝著背,撩起眼皮瞧著他,說道:“別人都想活,你卻想死,你想死為什么還找我救你?”
劉楓坐在地上,斗志已失,如一灘爛泥,瞥了她一眼,說道:“我沒有讓你救我,我讓你救的是我的妹妹阿萱。”
“什么阿萱我不知道,我知道我救的就是你。我老婆子救人不收銀子,但是救的那個人的命是我的,你要死也問我答不答應。”
劉楓干干地苦笑一聲,看看自己空蕩蕩的右臂,說道:“你救我讓我失去了一條胳膊,如果不是這條胳膊,我又怎會變成現在這樣?又怎會撞石?”
“你忘了我說過什么了嗎?”
劉楓懶洋洋地說道:“你說過什么?我不記得了。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了,死了才是救我。我要解脫,你看不住我的。”
“我說過你的胳膊不是沒有辦法,還記得嗎?”
“哼,記得。記得又怎樣?胳膊已經沒了。”
“我說過需要很長時間,胳膊沒了只是開始。那胳膊已經壞死了,不砍掉怎么長出新的來?”
劉楓聞聽精神大振,立刻站起身來,兩眼也放出了光,激動道:“你說什么?真能再長出來?”
水中月說道:“那個方神醫是神醫,我也是神醫,為什么找我看病的人多?就因為一般神醫治不好的,我能治好。你想要胳膊長出來并不難,但是你要聽話。”
劉楓想到了阿萱,如果真有這再生技術,那阿萱也不用再難過了。忙問道:“我妹妹阿萱因為受傷,失去了女人的完整,你可不可以給她治療,讓她也恢復以前的狀態?”
“你說的是……”
劉楓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
水中月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不知道,沒試過。她如果想治療,我可以試一試,成不成功我不敢保證。”
劉楓心中突然又充滿了希望的陽光,說道:“好,我這就去找她去。”
“站住!你這樣去,你以為她會信嗎?除非你先長出胳膊來。”
“那就請婆婆快點給我治吧。”
“不想死了?”
“不死了,我會好好活下去!”
“好!不過,你如果不去找白玉郎,你活不過后天。”
劉楓大驚,說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白玉郎?”
水中花笑道:“因為我也要找他。”
劉楓突然感覺這事并非這么簡單,她怎么會突然出現,又怎么知道自己要找白玉郎?這件事很機密,只有蛇大,胡玲玉,張小淼知道。
他問道:“我是說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白玉郎,還知道只有他能救我?”
“謝媛告訴我的。她不僅知道這些,就連你和張小淼床頭的甜言蜜語她都知道。”
劉楓身子開始顫抖,“你……你們……”突然,他有種預感,覺得自己被戲弄了,這一切難道是個設計好的圈套?他問道:“你們是一伙的?張小淼接近我也是你們設計好的?”
水中花說道:“張小淼是怎么回事,你要去問謝媛,我只從她那得到我想知道的,其他的我不關心。”
劉楓的心又沉了下來,說道:“白玉郎已經不在了,你不用找了。”
“不在了?誰說的?”
“寺里的和尚。”
“那就是騙你的。不管你想做什么,你現在必須把白玉郎找出來,只要幫我找到他,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
“你?”
“怎么?看不起我老婆子?”
劉楓確實沒把她放在眼里,說道:“我沒有什么需要你幫忙的,只要治好我的胳膊就好。”
“明白,明白。你現在去寺里,見到和尚就說‘神石不出,石忠不亡’對方聽到后,如果誰問你是什么人,那么他就是白玉郎。”
“知道了。我找到他就帶來見你。”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