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續薛秣去往晏國之行中,言儒生一直在他身邊。
言儒生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說是想看看對方到底能不能堅持到晏國。
或許沒有言儒生的情況下,薛秣還真不一定能夠安然無恙抵達晏國,但有言儒生在身側,一路似乎也格外順利。
一個活了萬年的魅主,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一路看過了高山流水,云卷云舒,落日余暉,潮起潮落,言儒生吃東西喝酒主打零元購,薛秣不愿意,一直念叨這也不對,那也不對,給言儒生吵煩了,確實不零元購了,改威逼了,那些店家一看對方會術法,二話不說主動上好酒好菜,就是為了向對方求張符,什么符都成,言儒生看在薛秣也一臉期待的份上,就隨便畫了幾張。
言儒生現在也是脾氣好了,要是擱以前都夠薛秣投胎三四次了。
漫漫之旅,終有離別之期,自打過安州后,薛秣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緊張兮兮的。
“你怎么呢?”言儒生看對方這幾日腳程都慢下了許多。
“先……先生,你說我要是通過不了怎么辦?”薛秣滿臉憂愁,畢竟他也不會術法。
“轉身回家唄!”
“啊?可是我還沒成為藥師呢!”薛秣癟嘴,覺得就這樣回去太虧了,這將近半年過來,鞋子都磨爛了好幾雙了。
言儒生看對方這會不自信了,想想還是安慰了一番“他們是收弟子,又不是招掌門,你會不會術法有什么關系,若你現在已經會了,那參加他們的考核有什么意義,不就因為不會才要學的?”言儒生和薛秣待久了,說話也開始幽默了不少。
“對哦,對哦!”薛秣憨憨點頭“先生……你要不也開宗立派吧,您術法那么高超,肯定也有很多人追隨您的!”
言儒生冷冷一笑,他可不稀罕人族的追隨,一手就能掐死一個的東西能是什么好東西,但看到薛秣一臉認真給自己規劃的樣子眼珠一轉“那你呢?你可愿追隨我?”
薛秣聞言表情很是為難“我……我……我只想學藥術……”
言儒生后槽牙一緊,不屑一笑“前方好像叫什么坤雋,再往過去走半日就是那什么山了,你自己去吧,我不陪你了!”言儒生不久前無意間見過古剎的掌門邊境,那老頭也不算白活,一百多歲了竟然已步入了仙人之列,只不過人族有時也真是奇怪,大費周章修仙成神,本來就沒幾個成功的,結果那幾個成功的還不愿真的成仙,若是被那老家伙發覺自己的魅法,搞不好會被其他人知道,他倒不是怕天帝水君,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被晝邈知道他還存在,尤其是知道晝邈受刑萬年,魅者不再踏出魅族,一切皆是因他而起,他不敢去面對,也無顏去面對,何況他已經喪失了魅法,藍瞳已經沒有了觀往生的能力,隱匿起來他還能自我麻痹,可一旦出現在晝邈跟前,無疑是自己對他苛責的打臉。
“先生這就要走了呀,我有點舍不得你!”薛秣一聽要離別,還是這么突然,立馬郁悶了起來。
“怎么,難道你還想讓我幫你作弊進入那什么破山嗎?”
“不是不是,怎么可以作弊呢?只是先生,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薛秣委屈搓手,他都追問了好幾個月了,可對方每次都不說。
“無名!”言儒生扭頭離開。
“先生,這個月十五,十五,您一定要來這里見我,我一定會通過考核的,十五!一定要來呀!”薛秣扯開嗓子大喊。
如果沒有這個約定,或許結局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軌跡。
言儒生最討厭做什么約定了,他一個窮兇極惡之徒,赴約就像一個笑話。
但遇到薛秣后他也不是第一次違背從前的自己,他赴了那場約,他是準時了,可薛秣失約了,他竟然感到失落“小子最好別讓我再見你,否則撕碎你!”言儒生覺得一定是薛秣那小子通過考核驕傲了,但事實卻是薛秣死在了離此處三十里的河岸邊,正是古剎結界外不遠之地。
言儒生本來準備離開的,可不知為何隱隱不安,出于對薛秣的擔心,便用靈力查看了一番,結果就是他此生最刻骨銘心的凄慘畫面。
言儒生不可置信地走近還睜著眼,卻一動不動的薛秣,他的身上滿是野獸撕扯的傷痕,腿骨從胯部斷裂,脖子上是赫然的尖牙印,手背上滿是碎石擦傷的痕跡。
唯獨懷里抱著的酒壺和拼命攥著的扇子完好無損。
言儒生看著地上那道長達十米的拖痕“薛……薛秣……”喉嚨里像堵著燒紅的鐵球,呼吸時都帶著鐵銹味的腥。
言儒生手指顫顫巍巍伸向薛秣的額間,就一個時辰,就在一個時辰前,他被兇獸圍截,撕咬而死。
言儒生感覺視線里的一切都在旋轉、炸開,明明是深秋,皮膚卻像被扔進滾水里燙,毛孔里滲出來的不是汗,是黏膩的血。耳邊只有自己牙齒打顫的咯吱聲,還有心臟撞碎在胸腔里的鈍響。
他若是早來一個時辰,只需要一個時辰,對方就不會死。
“別怕……我來救你……”言儒生輕輕擦拭薛秣臉上的血漬,魅族除了可觀往生,還能使用空間系法術,穿梭在過去不同時空,他只要能回到一個時辰前就能施法救下薛秣,可是他忘了他已經丟失了魅法,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可以掌控生死的魅主了,他能進入一個時辰前的空間,可卻因為魅法丟失只能看著薛秣一遍又一遍死在自己眼前。
巨大的悲傷像是一只大手,狠狠攥著他的心臟,痛的他只能抱著薛秣的尸體大哭,按道理他早已看慣了生死,可是當看著薛秣死在自己跟前時他再也無法接受生命的逝去,他的心臟宛如被刀絞,一個方向絞完又換了另一個方向,一次又一次。
苦楚漸漸激發了他心里的仇恨和憤怒“等我一會!”言儒生解下披風,如同在哄嬰兒入睡般蓋在了薛秣血肉模糊的身體上。
那日方圓百里的兇獸皆被言儒生所殺,當言儒生重新回到薛秣跟前時,那個曾經挑起戰爭,不顧生死的魅主竟然跪在了這個人族少年身側。
“你還沒有成為藥師,我幫你吧!不算作弊,你已經通過考核了,不算作弊!”言儒生眼淚打在指間,輕輕掀開披風,將對方殘敗不堪的軀體一一修復。
大手拂過對方滿是傷痕的臉龐,然后毫不猶豫伸出雙指,插入了自己的眼中,瞬間藍瞳破碎,言儒生的靈魂被強行抽離軀體,順著薛秣七竅進入了他的身體,而言儒生的肉體伴隨著藍瞳碎掉化為了點點藍光消失不見。
自此世間再無言儒生!
再后來上一任古剎掌門邊境因與冥浮生天光壇因血祭一事兩敗俱傷,雖然帶回了血祭,但邊境受傷過于嚴重故去了,后來邊廉處理了血祭后也離山去云游了,柳長易繼任掌門,這一代古剎弟子為谷字輩,薛秣取其名,后綴谷,也就是后來名滿天下的九州第一藥師秣谷了。
期間他憑借著薛秣的描述去了一趟他的故鄉,那是稷山國以西的茫茫草原,正如薛秣所說,遍地牛羊馬兒,薛父年限已至,藥石無力回天,但他彌留之際卻是滿臉笑意,緊握著薛秣的手離開的,這是言儒生唯一能為薛秣做的了。
處理好薛父后事,秣谷就一直留在了古剎,他的身份無人探尋,邊廉離山時他多少能夠感覺出來對方或許知道自己并非那個少年,但邊廉卻選擇緘口不言。
言儒生的陣法之術雖大不如前,但維持古剎結界綽綽有余,邊廉許是出于私心,怕秣谷太過年輕總有一日會忍受不了山上的孤寂苦悶,離山而去,而在這一代中,除了柳長易術法有所造詣,其他人天資平平,就連躋身長老位的上谷和蒼谷也比不上曾經的邊境,邊廉,古剎得益于秣谷的藥術和維護結界,邊廉便與秣谷立約,守古剎十年便可卸去長老之位,屆時由他自行選擇去留。
他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