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守生一頓分析，柳絮兒聽得是呆若木雞，整個人都愣住了。

神啊，詭啊，她不懂，她只知道一件事，

那個被秀寧稱作是大好人的書生，那個被秀寧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在顧守生口中是這樣的，這樣的不堪。

舞姬秀寧作為柳絮兒名下的人，柳絮兒完全明白，秀寧對于那位書生癡狂的樣子，因為她已經見過不只一次了，

在空無人的房間里，撫摸這屏風，滿臉癡態，像是追憶往昔，又像是沉浸在過去的甜蜜中不肯醒來一般。

所以啊，

原來啊，

一切，都是假的啊！

曾經不止一次羨慕秀寧的她，現在不止一次心疼秀寧。

柳絮兒內心生寒，突然有了一種感同身受，像是玩壞的布娃娃，被主人隨意丟棄的那種無助，那種命賤，那種身不由己的情緒。

同在籠中，大家都一樣，向往自由，卻又命如紙薄。

柳絮兒的情緒再也繃不住了，各種心情登上心頭，情緒一下子就垮了。

她臉上猶如珍珠一般大的淚珠留下，浸染了衣裳，然后輕微的擦拭了一下，但仍是止不住落下。

“兩位大人，請你們一定要抓住殺害秀寧的元兇，她的一生已經夠苦的人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柳絮兒猶如梨花帶淚躬身作揖，帶著哭腔說道。

李青點頭，說道：“我們便是為了此事而來的，柳姑娘不必如此，請說出你隱瞞的事情吧。”

柳絮兒抽泣著，整個都有些站不穩，癱軟的坐在地上。

出于內心的本能，李青想要上前攙扶，但卻被顧守生阻止，他輕微對著李青搖頭。

這個時候不合適伸出手臂，不適合展現溫柔，

因為現在他們在查案，

因為冷酷，是官吏辦案的第一守則！

所以他們視若無睹。

于是，兩個男人就這樣看著胸前波濤洶涌的可憐人兒哭泣，就像是觀眾在看戲臺上的人演戲一般無動于衷。

而他們最后的溫柔，全化作了等待。

至少，沒有在柳絮兒情緒糟糕的時候，在添上一把火。

“讓兩位大人見笑了！”

終于發泄完心中的情緒，柳絮兒站起躬身道。

然后她環視了一眼舞姬秀寧的房間，緩緩說道：

“那是發生在一年半前的事情，我記得那天是新春，桃花庭人滿，姑娘們從未休息過，迎接了一波波恩主，又送離了一波波恩主。舞姬們輪著上臺輕舞，各個庭院的主人，都在舉辦打茶圍，而我也是其中一個。”

“那天有個外地來的富商，出手非常闊綽，花了上千兩銀子，在我的茶圍上大展身手，從眾人中脫穎而出，所以那天晚上，我便接待了他，但也正是因為這一晚，秀寧便有了噩夢。”

柳絮兒眉頭緊皺，像是回憶起了不愿回憶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伺候完那名富商，本以為他會在我院中過夜，但他并沒有這么做，而是半夜離開了，而也正是他這一走，秀寧遭了難。

第二日，我醒來時，秀寧拖著滿身的傷痕來到了我面前，要我給她做主。

她說，那名富商強行要了她，她越掙扎，富商越打她。

我讓秀寧脫下衣裳，讓我查看一下傷勢，我看到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的地方，有些地方流血了，有些地方全是淤青，我氣壞了，馬上便去了主事媽媽那里告狀。

卻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名富商已經離開北郡城，走時還留下了一些銀子。

聽到這句話，我瞬間冷靜了，

我知道，這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富商已經和主事媽媽談好了，所以即便我在怎么生氣都沒有用，于是這件事便被瞞了下來。

而這里面最苦的便是秀寧，她什么都沒有得到，卻受到所有的傷害。”

柳絮兒聲音顫抖著，淚珠又不自覺的滴落下來，然后繼續說道：

“從那天后秀寧就開始做噩夢，每天都做，但幸好的是，她并沒有因此而輕生，所以一個庭院中的姐妹，只要又空閑便會來陪伴她。而我們也相信，長久的時間可以抹平任何傷痕。”

柳絮兒說到這里，止不住的又哭了起來，一時無法繼續說下去。

但李青和顧守生都明白，時間能抹去的傷痕有很多，但有一件事不行。

于是顧守生猜測：“然后，舞姬秀寧懷上了孩子，對嗎？”

柳絮兒捂著嘴巴，雙眉都快皺到了一起，一雙眼睛通紅，止不住的淚水流下下，緩緩點頭，“是的，秀寧懷上了！”

轟！

聽到這句肯定，無聲的轟鳴在李青腦中炸響，籠中雀懷上了孩子，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但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來。

拳頭緊緊握著，內心的怒火已經到了頂點。

“然后呢，然后發生了什么？”李青壓抑著怒火，強行冷靜道。

“這是我們的命啊！”

柳絮兒捂著心口，歇斯底里：“秀寧不想吃墮胎藥，我們只好隱瞞了所有，讓孩子平安生下來，但后來主事媽媽發現了，然后...孩子...孩子不見了！”

她仍然能記得，孩子生下來的那一刻，她抱著她，一切都那么溫暖。

那一刻，心是自由的，仿佛連天上冷月照射下來的光芒，都顯得那么煦和，那么充滿希望。

直到，孩子消失不見，所有的希望、寄托、陽光都變成冰冷的碎片，一切又回到了起點，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李青額頭青筋暴起，一身氣血有暴動的前兆，竟然透過了身軀開始向外擴散。

“李大人，冷靜！”顧守生感覺到了血氣的流動，搭了一下李青的肩膀，大聲喊道。

現在李青的情況很不好，極大憤怒快要讓他心神失守了，而心神一旦失守，就會變得如同走火入魔一樣可怕。

重則魂飛魄散，輕則修為盡失。

但顧守生的喊叫沒有用，這是修行路上的劫，只能自渡，不是說一倆句話可以穩住的。

房間內，一股氣息壓抑著，就如氣息的主人，正在竭力壓抑自己的心一樣。

顧守生非常擔心，他的手已經離開了李青的肩膀，因為透體而出的血氣，炙熱的猶如火焰一般，將他的手逼退。

而柳絮兒只是覺得窒息，感覺天要塌了一般。

“我有一氣，可擋萬氣。我有一心，可阻萬心。”

李青心念即生，一句自我所說之話，于心中橫生，那是他初到這方世界，從牢獄中走出時，有感有感而發的一句話，是他修行的根本之一。

“所謂君子，不為一念所動，不為一念而失德。當恪守其正道，阻擋萬般歹念，以正氣清明自身！”

怒氣、怒意都是念。

浩然正氣自生，圍繞在李青周圍，如陽光般溫暖、煦和撫平人心。

他閉上了眼睛，然后在睜開，雙眼恢復清明，透體而出的血氣消失不見。

李青看了一眼柳絮兒，又看了一眼顧守生，平靜道：

“我沒事！”

話語平常，而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