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還要在這里待多久？”

“有什么辦法能夠回去么，或者，讓我真正地死掉也好啊……”

模模糊糊的人形在靈界中飄蕩著，雖然口不能言，卻仍舊發出了聲音，一遍遍地在周圍回響。

在靈界，思維是一種聽起來很吵的東西。

正如此訴說著思想的人形忽然停住，因為她聽到了來自遠方的洪亮的思維聲。

盡管它并沒有像人形曾聽過的聲音武器那樣震耳欲聾，卻彷佛每一下都敲在了自己的胸口，讓人不自覺地隨著聲音戰栗……當然這是比喻，靈界中并沒有實際的形體。

往常都會忙不迭避開聲音的人形這次改變了主意，轉而徑直地向著聲音的來源處飛去。

人形已經不再害怕了，雖然剛來的時候她還十分謹慎，并且保持著旺盛的思考，但現在的她感覺到了難以緩解的疲憊。

她只想休息。

被殺掉就被殺掉算了，說起來也挺搞笑的，自己都死過一次了，竟然還要再死一次嗎？

人原來是能死兩次的啊，真是稀奇的知識，要回去說給他們聽……

想到自己心中的兩人，人形似乎恢復了幾分活力，但終究還是沒有停下向前的步伐，因為她覺得自己想明白了。

這里是……或者可能是死者所在的世界，自己既然已經來到這里，就沒法再回去了，因此，自己的所有舉動都是徒勞的，對生者已經沒有意義了。

而既然已經沒有意義，就干脆消失掉吧，不要讓關于自己的記憶成為那兩人的負擔……

負擔……

人形沒有流淚，但悲慟的號哭還是響徹了附近虛無的空間。

“吵鬧的小東西啊，又來了一個么……”

洪亮的聲音在人形耳邊響起，暫時打斷了她的哭泣。

又……來了一個？

“什么意思？”

與往常一看見就躲起來不同，接近了洪亮聲音的人形第一次向其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去所想之處，如果你要找她的話……”

人形還沒來得及提問，洪亮的聲音就漸行漸遠地離去了，而在聽到它所說的最后一句話后，人形就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這不是想起，而是從聲音中聽到了記憶，纖毫畢現的記憶中，一個女子正獨坐在一個高腳椅上，慢悠悠地晃著兩條腿。

這是從“要找她”聽出來的，而人形還從“所想之處”這句話中聽出了女子的位置。

去，當然要去，只要是人就好，什么都好，給自己一些存在的意義吧……

人形轉身毫不猶豫地踏上了艱險的旅程。

這里說艱險，其實不是說有危險，只是某些洪亮的聲音太過吵鬧，會讓人形的思維全部被它們的聲音所占據導致無法思考，自然也就無法前進。

在不知過了多久，繞過了多少龐然巨物后，人形終于抵達了自己“所想之處”。

仍舊是那位獨坐的女子，仍舊是兩條搖晃的雙腿，彷佛記憶直接復現在了自己眼前。

而似乎是注意到了這邊的聲音，女子偏頭看了過來，顯得有些驚訝。

“哎呀？是人嗎？是人的聲音嗎？”

“似乎都快潰散了啊，快過來，快過來，一定不要迷失啊。”

模糊的人形下意識地聽從了女子的指示，晃晃悠悠地飄到了女子旁邊，隨后兩人的心聲就開始了高速的交流。

“你好，這位……應該是女士吧，你是誰？”

“我……”

“噢，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我還是報上我的名字好了，你可以叫我，靜水。”

“靜水？”

“對，對，你對她有印象嗎？”

“沒……”

人形恍惚中剛想要否認，就回想起了一些記憶，在那些片段中，自己所在意的那個人正皺著眉頭翻看著什么資料，轉過身來對自己說：

“靜水死得真可惜啊……”

“啊！我想起來了！”

人形的身姿在一陣劇烈的晃動后又恢復了穩定，樣貌也重新變得清晰了起來，能夠讓人一眼看出，是一位有著長長的金發，身著白色衣裝的年輕女孩。

“呀！”女子，不，靜水看起來也很高興，“你真的對她有印象嗎？你是地底人嗎？還是說連地上人也還記得我？”

但看白衣女孩仍然有些驚魂未定的樣子，靜水也不催促，只是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簡直要盛開了一樣。

畢竟對方記憶中的話語自然也被站在一旁的她聽到了。

靜水死得真可惜……是嘛，之后的人是這么評價自己的啊，真好……

在間隔許久后，恢復了鎮定的女孩慢慢地轉過了身。

“靜水，您是我所知的那位靜水神使嗎？”

“是的！如假包換！”

“那您現在……”

“現在當然已經是死人了，你有見過我的墓吧？對了我有墓嗎？”

“有，尤莉族長空的時候就喜歡待在您的墓旁邊。”

“尤莉啊……討厭她，當初殺了我，現在又讓我不得安寧，討厭。”

白衣女孩聽到這里稍稍驚訝了一下：“您是被尤莉族長殺死的嗎？可這跟我了解到的不一樣。”

“噢！說來聽聽！”

“就是……反抗軍為了防止半神的出現威脅到他們的生存，就在地底秘密布下了陷阱，您為了保護族人才……”

“哈哈，真離譜啊，一點都不對，不過你還是相信這個好了，畢竟死都死了，顧及一下名聲會比較好。”

靜水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但注意到對方的心情低落了一些，隨即想到了什么，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嗯，怎么來這里的？”

“叫我吉莉安就可以。”

見對方沒有想回答后一個問題的意思，準確來說，是根本就不愿想起這種事，靜水也轉移了話題問道。

“對了，你也是神使嗎？”

“嗯，我之前是凝水神使。”

“凝水神使……看來尤莉遵循承諾了，那就不討厭她了吧，另外，你剛剛的回憶里，那個人是在拿著一本書吧？那本書流傳得廣么？知道我名字的人多么？”

吉莉安猶豫了一下，聽到這里她似乎也明白了對方問這種問題的用意，本想要回答一個好一點的答案，但可惜這里是靈界，除了讓人痛不欲生的噩夢以外，其他的東西都很難隱藏，包括謊言。

“事實上……那只是從尤莉族長那里拿到的資料，外界關于地底的歷史書上關于這一段什么都沒有，您沒有被人遺忘，但也未曾被人記起。”

靜水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