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聽說了嗎？”

“李魚跟高年級的沈班長談戀愛呢。”

學生們交頭接耳，不時看向低頭看書的女孩。

“不會吧？李魚干巴巴一個，沈班長怎么會看上去她？”

“肯定不是沈班長追她啊。”

“天哪，李魚好大膽，竟然倒追男生。”

“更重要的是，她還追到了。”

“我不信。肯定是李魚自作多情。”

空氣中充滿酸味，女生們的臉上流露出嫉妒的惡意。

“李魚真聰明，找個高富帥，下輩子不愁了。”

“聽說沈雪倫也是單親家庭，說不定是兩個人相互舔傷口。”

“我還看見，她經常跑到男生宿舍找沈雪倫呢。”

“那算什么？我還看見，他們倆一塊出去，說不定……”

男生們則是露出曖昧的笑容，遐想連篇。

李魚只當聽不見。從小到大，她受到的流言攻擊數不勝數，早已學會了置身其中，淡然處之了。

但是蒙逸不能。

那是她教學至今，最喜歡的學生，同樣身為女性，她知道流言的危害。

她氣沖沖地跑到教室，不顧現在是自習課，將李魚拽了出來。

“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她怒目瞪著李魚，心中滿是疑惑和怒火。

就像現在一樣。

“你回來做什么？”她質問道。

對方低著頭，自顧自用逗貓棒和三花貓玩耍著，回答說：”原來的別墅不是拆遷了嘛？回來簽字拿錢，順便把戶口遷走。”

“辦完事，趕緊走。”蒙逸說，將一杯花茶端到女人面前。

女人抬頭，感到疑惑，問道：”為什么？”

“不要問為什么，你就不該回來。”

女人皺緊眉頭，說道：”老師……”

還未說完，就聽得外面有人敲門。

“不好意思，蒙老師，又來打擾了。”門外站著的是韓舉，還有高吉鶴等人。

“蒙老師！”隨后從高吉鶴的身后跳出一個人來，是丁寧。

她的突然出現，著實把蒙逸嚇了一跳。

蒙逸臉色蒼白，往丁寧面前站了站，堵住了家門。

“有事嗎，韓所？”她看著韓舉，眼中流露異樣的光芒。

韓舉看出來了，很不幸，高吉鶴也看出來了。

“有點事，”高吉鶴搶先回答說，”想向您咨詢一下，方便進去嗎？”

“不太方便。”蒙逸直截了當道，努力擠出笑容。

“這樣啊……”高吉鶴心生疑竇，看向韓舉和丁寧。

“既然蒙老師說不方便，那要不……”

我們站在門口問，這句話還沒說完，韓舉就被丁寧拉開了。

“哎呀，有什么不方便的。”丁寧說，”蒙老師，我是來看老總的。聽說它遇到死尸了，肯定被嚇壞了吧。我來安撫安撫它。”

“它剛被秦醫生送回來，有點應激，不如改天……”蒙逸的拒絕，阻擋不了丁寧的熱情。

她的話還沒說完，丁寧就從她的身邊擠了進去。

“老總！老總！阿姨來看你了，阿姨還帶了……貓條。”

丁寧興高采烈的聲音戛然而止，蒙逸知道事情壞了，她看了眼韓舉，轉身進屋。

韓舉頭皮發麻，他很清楚蒙逸的這個眼神，那是壞事要發生的預兆。

他默不作聲，跟在高吉鶴身后走了進去。

屋內，客廳里，丁寧僵直了后背，盯著坐在沙發上的女人。

“是你。”高吉鶴認出沙發上的，正是賈貝貝。

賈貝貝也認出他了，笑著打招呼說：”好巧啊，阿sir，又見面了。我們真有緣啊。”

“你來做什么？”丁寧的聲音顫抖著，仿佛克制著一股莫名的情緒，努力不讓這情緒爆發。

賈貝貝瞅了她一眼，攤了攤雙手，說道：”回來看望恩師啊。”

“這個鎮上沒人歡迎你。”

高吉鶴走過去，正巧看到丁寧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她是咬著牙根憤憤地說出來的。

“胡說，”賈貝貝冷冷笑了笑，歪頭看向站在最遠處的韓舉，”韓叔就很歡迎我，對吧，韓叔？”

被點到名的韓舉愣了愣，表情尷尬地說：”貝，貝貝，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韓叔。”

賈貝貝笑了，是如此真誠而溫暖。

這讓高吉鶴有些恍惚，他以為見到了另一個人。

“你少來這套！”丁寧卻不以為然，緊憋的情緒終于控制不住了，”別以為過了這么多年，大家會原諒你！不可能的！我，蒙老師，還有碧珠他們，根本不想見到你！”

被一頓叫罵，賈貝貝自然坐不住。她站起身，優雅地叉著腰，對丁寧說：

“我說丁寧，事情都已經過去十來年了，你怎么還沒揪著不放？你不累嗎？”

“因為你的惡行，一個如花般的生命就這樣隕落了，怎么可能走得出來？”看到她的態度，丁寧怒不可遏，指著賈貝貝的鼻子罵道，”何況她還是你的同學！”

“那我父母呢？”賈貝貝鳳眉一瞪，冷笑道，”她可是殺了我父母的殺人犯！活該！”

“你！”

賈貝貝說的也是事實，丁寧無法反駁，但大家心知肚明，賈貝貝父母遇害的原由。

丁寧氣得渾身發抖，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只能伸出雙手試圖揪住賈貝貝的衣領。

當然這個舉動，被高吉鶴發現了，立刻上前阻止。

“丁醫生，”高吉鶴拉住丁寧說，”你太激動了，還是先平復一下情緒再說吧。”

說完，示意站在門外被嚇得不敢進來的老張，將丁寧帶走。

見丁寧消失在視線中，賈貝貝這才嘆了口氣，嘲諷說：”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幫個殺人犯打抱不平。”

“貝貝，”韓舉勸說道，”我們找蒙老師有點事，你要不先回去，改天再來？”

“韓叔，你們找蒙老師什么事啊？我不能聽嗎？”

“警察辦案，不太方便。”高吉鶴高冷地回答說。

賈貝貝吃驚地笑了，說道：”哎呦，阿sir你好威武哦。不讓聽就不讓聽嘛。蒙老師，我改天再來看你。”

她朝蒙逸揮了揮手，拎起愛馬仕手提袋，離開了。

呼——高吉鶴耳邊同時傳來兩聲輕微的松氣聲。

他看了看韓舉，又看向蒙逸，問道：”蒙老師，現在方便了吧？”

燦爛的笑容重回蒙逸的臉上。

她致歉道：”不好意思，高警官，見到丁寧，我就是擔心發生剛剛的沖突，所以才攔著你們的。”

高吉鶴點點頭，雖然不知道丁寧和賈貝貝之間發生過什么，但是他理解蒙逸的焦慮。

“兩位請坐，”蒙逸笑著請二人在沙發上坐下，端上兩杯茶，問道，”找我有什么事嗎？”

“蒙老師，”高吉鶴開門見山說道，”你認識一個叫沈雪倫的年輕人嗎？”

蒙逸臉上的陽光黯淡了些許，她回答說：”認識，他曾經就讀普鎮中學，是學校里的……名人。”

“你最近見過他嗎？”

陽光又褪去了幾分。

蒙逸回答說：”見過，三天前他來過我這里。”

“是跟賈貝貝一樣，來探望恩師的？”高吉鶴試探道。

蒙逸搖搖頭，移開目光，看向趴到窗口曬太陽的老總，說道：”我沒教過他。他……只是路過。”

“路過？”高吉鶴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那怎么有人看到你們爭吵，甚至推搡起來？”

蒙逸嘴角抽搐了一下，移回目光，看向高吉鶴，說道：”是嘛？是誰說的？”

以普鎮中學為中心，方圓兩公里的住戶、商家大部分都已拆遷，只剩下蒙逸和24小時超市，平日里不會有什么人來此，除了鎮上的廣場舞隊。

不用想就知道，定是馮大媽她們。

“哎呦，我跟你講哦，”馮大媽的大嗓門回蕩在派出所里，”我看見了，就是這個小伙子，站在蒙老師的院子里，跟她吵架咧。對不對？”

她推推身邊的同伴。

“對噠，對噠，就是他。”另一個大媽指著派出所公示的沈雪倫照片說道，”眉清目秀的，沒想到說起話來哦，尖酸刻薄。”

“你聽到他們說什么了？”高吉鶴問。

“唉……”大媽顯然是隨口一說而已，”我們站得遠，沒聽全，好像說什么魚啊，鳥啊，之類的。”

“還有談戀愛。”馮大媽補充說，”這句話我聽得真切，這小伙子說，談戀愛怎么了，你情我愿的，最后吹了也很正常啊，之類的話。”

“哎呦，這蒙老師一把年紀了，不會老牛吃嫩草吧？”大媽們紛紛猜測道。

“哎哎哎，有什么不可能的。蒙老師一直沒結婚，臨老想找個伴也對啊。”

“那也不能找個年紀這么輕的，都可以當她兒子了。”

“哎呀，不會是蒙老師的兒子吧？”另一個大媽驚呼道。

這個猜想與老張不謀而合。

“對嘛，我說嘛，”老張無法自持地加入到了大媽們的閑言碎語里，”肯定是蒙老師年輕時跟沈雪倫的爸爸談戀愛，生了沈雪倫，然后被拋棄了。所以沈雪倫才會跟蒙老師說那些話。”

老張可是民警，他說的話，在大媽們的耳中就成了事實。

“真的嗎？真的嗎？這個小伙子是蒙老師的兒子啊。”

“哎哎哎，你還別說，真跟蒙老師長得很像。”

“哎呦，這鼻子，這眼睛，跟蒙老師一模一樣唉。”

哪里像了？高吉鶴心里嘟囔道，這些大媽，說風就是雨，長相毫無關系的兩人，都能被她們找出相似的地方來。

“你瞎說些什么？”韓舉罵了老張一句，”馮姐，你別聽他胡說，根本沒有的事情。”

“是嗎？”馮大媽半信半疑，她和她的同伴們已經認定了沈雪倫就是蒙逸的兒子，當然嘴上還是要敷衍兩句的，”我還以為真是蒙老師兒子呢。反正，那天我們是看到了。”

“然后呢？他們倆吵完之后呢？”

“之后？沒了呀，蒙老師把這小伙子給趕走了。”

“就這樣？”韓舉顯然覺著馮大媽的消息不怎么樣，卻被小劉說得像重大線索似的。

“謝謝你，馮阿姨，”高吉鶴卻持相反意見，”這個線索很重要，謝謝你們。”

“哎呀，不客氣的，我們是良好市民，要警民合作嘛。”

大媽們笑著離開了派出所，對于她們來說，聽到了重大新聞，可以跟姐妹們聊上一整年，發展成為一整部家庭倫理連續劇。

而對高吉鶴來說，終于把這只叫”老總”的貓跟命案聯系上了。

他看著面前的蒙逸，沒有透露消息來源，只是追問道：”蒙老師，你跟沈雪倫應該不止是認識吧。”

蒙逸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高警官，我聽說了雪倫的事，很替他難過。如果你在懷疑我的話，我勸你少費點功夫，我沒有殺他的理由。”

高吉鶴從口袋里取出照片，擺在蒙逸的面前，問道：”因為你和他父親的關系？”

臉上的陽光終于完全沒有了。

蒙逸低頭盯著照片，喃喃自語道：”我不知道他有這張照片，我以為他是來……”

她停住了，抬頭看向高吉鶴，說道：”我和他的父親是大學同學，僅此而已。”

像是冬日忽如其來的寒風，蒙逸的目光冰冷刺骨。

“蒙老師，”高吉鶴繼續問道，”21號晚上9點-10點，你在哪里？”

蒙逸苦笑了一下，說：”看來我真的成嫌疑犯了。老謝來幫我修電路，然后我出去找老總了。”

“大概幾點出門的？”

“9：20左右。”

“去了哪里？”

“周圍，沒人住的屋子。所以沒有人能證明我的不在場。”

蒙逸流暢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自信滿滿，看似無辜，又似乎早有準備。

眼下的證據，確實無法直接證明她與命案有關。

高吉鶴看向正在曬太陽的老總，知道關鍵在秦月的尸檢報告上。

他收起照片，向蒙逸道別后，與韓舉趕往醫院。

“高警官，你為什么咬定蒙老師與命案有關呢？”韓舉疑惑不解。

“你認為她是無辜的？”高吉鶴反問道。

韓舉沒有回答，只是分析說：”不管沈雪倫是不是蒙老師的兒子，他們起爭執是真，但殺人……應該有更深入的動機才是。”

高吉鶴點點頭，他認同韓舉的看法，說：”尸體的傷口血肉模糊，但是秦醫生說，尸體周圍卻幾乎找不到任何證據，連個腳印都沒有。老韓，你想，案發當晚是雨夜，又是在樹下，怎么可能沒有腳印？”

“你是指，現場被兇手收拾過。”

“對，兇手的反偵察能力很強，處理現場時，一絲不茍，沒有留下線索。表明這不是激情殺人，而是有預謀的。”

“那么貓呢？會不會……”

“你是想說，老總是故意被放在現場，來嫁禍給蒙老師的？”

“對。老總年紀大了，又做了絕育，一般不會跑出家。我見過一次，院門開著，它都沒跑出來。所以很難想象它會自己跑到學校里。”

這個可能不是沒有啊。高吉鶴想，尸體上的爪痕，會不會也是兇手故意為之，用來嫁禍蒙逸的呢？

想到這里，他催促韓舉盡快趕路，他很想快點拿到尸檢報告。

不料，他們剛走進醫院，便被丁寧拉住了，準確的說是韓舉被丁寧拉住了。

“韓叔，”丁寧怒氣還未消散，問道，”賈貝貝回來的事，你知道嗎？她回來干什么？是不是還想干壞事？”

“丁寧啊，”韓舉好言相勸，”我跟你一樣，剛見到她，我也不知道啊。鎮子要拆遷，她可能是來辦拆遷手續的。”

“那她去找蒙老師干什么？”

“可能就像她說的，去看望一下。”

“放屁！”丁寧大聲吼道，全然忘了自己是在醫院，”讀書的時候，就沒見她尊重過蒙老師。哦，現在倒回來裝乖學生了。我看她居心不良，肯定要搞事情！”

“她能搞什么事情？因為當年的事，她成了孤兒。你看她，臉上的傷還沒好呢。”

“哪來的傷？她那么有錢，早就做過整容了。再說，當年如果不是她造謠，會發生那么多事嗎？她家別墅會起火嗎？小魚也不會……也不會……”

說到這里，丁寧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流了下來。

“嗚嗚~~~小魚，可憐的小魚~~~”

悲傷來得太快，讓高吉鶴和韓舉措手不及。

兩個大男人站在醫院的走廊上，看著哭泣的丁寧，手足無措。

“哎呀，丁寧啊，”一個中年男子聞聲走過來，”你干什么呢？”

“于醫師，嗚嗚~~~”丁寧哭喪著臉，看向對方。

于醫師朝高吉鶴與韓舉笑了笑，幫忙解圍道：”韓所要去辦案，你拉著他在這里大吼大叫，影響多不好啊。”

“嗚嗚~~~對不起，韓叔。”丁寧邊擦眼淚邊致歉道。

韓舉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沒事沒事，丁寧啊，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逝者已矣，我們活著的人得替他們過好每一天，才有意義啊。”

丁寧點點頭，說：”不好意思啊，我剛剛有點激動。耽誤你們辦案了。”

“沒事沒事，那我們先去忙了。”韓舉如釋重負，連忙帶著高吉鶴離開。

身后聽得于醫師繼續勸慰著丁寧：”丁寧啊，沖動解決不了問題。”

那個于醫師是個好人哪。韓舉感慨道，與高吉鶴相視一笑，趕往停尸間。

“真的是貓抓的？”高吉鶴拿著尸檢報告，不敢置信地問道。

“準確的說是貓科類，”秦月解釋道，”他身上的傷痕，確實是貓科類動物的爪痕，脖子上那幾道很深，割斷了頸動脈，死因是失血過多。”

“那是什么動物呢？”

“我在一個傷口里找到了爪子碎片。我這里儀器有限，檢查不出來，已經寄到市里的鑒證科，讓他們幫忙查驗了。”

“會是老總的嗎？”韓舉關切地問道。

秦月搖搖頭說：”不能確定。按體型來說，不會是家貓這種小型動物。”

“哈？你是說鎮上有豹子或者老虎？”

“不知道，要等鑒證科的結果。但是呢，”秦月頓了頓，提醒道，”死者身上沒有防衛傷，也就是說他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被襲擊的。”

高吉鶴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問道：”死者身上查到迷藥的成分了？”

“怪就怪在這里，”秦月兩眼放光，說道，”常見的迷藥、麻藥，我都查了個遍，沒有檢測出來。”

“你的意思是說？”

“要么是死者處于不知名的昏迷狀態，要么就是兇手用了市面上不常見的迷藥。總之，我還需要調查。”

說了等于沒說。高吉鶴失望地嘆了口氣，催促道：”秦醫生，全靠你了。麻煩盡快吧。”

秦月瞪了他一眼，強調道：”鑒證需要時間檢測，不能走捷徑。”

是，是，是，他說什么都是對的。

高吉鶴敷衍地點點頭說：”好的，我明白，我知道。但還是麻煩你盡快。”

“哼！”秦月傲嬌地哼了一聲，轉身去忙自己的了。

高吉鶴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韓舉，苦笑道：”老韓，我能深刻體會到你的辛苦。”

韓舉大笑，說道：”高警官，體諒體諒吧。我們鎮子小，人手不足。秦醫生又要忙醫院的事情，又要幫我們破案，確實挺辛苦的。”

“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催他啊。”不然放在市局，他一天兩個電話，催著鑒證科給自己辦事。

韓舉笑了笑，低頭看手機，說道：”小劉說，市里的鑒證組已經把沈雪倫酒店房間檢查完了，沒什么特別的。他們在沈雪倫手機里發現了些東西，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了。”

“好，我們回所里。”

不錯，線索一個接一個地出現。雖然還撲朔迷離，但高吉鶴相信，離真相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