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東西!”
正當無塵思索時,越不通猛地把酒壇摔到地上,隨后厭惡的回頭看向那只狽:“不過是問你有酒無,你就朝某家動起手來,虧某家還以為你藏了什么美酒,不想竟是假酒!”
越不通滿臉晦氣,踉踉蹌蹌的朝著遠處而去。
“竟然真是馬益。”
無塵剛才還不敢確認,但聽他這么一說,又仔細觀察廟內事物,很快便發現了幾片馬益衣服的碎片。
到了這時,他才終于松了口氣。
已經有過上個墟界的經歷,對于再遇到一只偽裝成人類的妖魔,他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讓他有些疑惑的是。
明明馬益都死了,可周圍的人仍舊一動不動,頭頂上還在不斷冒出白色云霧。
無塵能明顯的感覺到。
這些人的精神面貌正逐漸萎靡。
他們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少身處附近,視野可以看到無塵的人,都朝他拋出了請求幫助的眼神。
“阿彌陀佛。”
無塵念了聲佛號,朝正穿梭在人群中向外走的越不通追去,同時喊到:“越施主請留步,不知能否再請施主幫小僧一件事?”
越不通居然沒有理會他的想法,但緊接著就因為被無塵堵在面前,而不得不停下來腳步,用滿是醉意的眼神看向他。
無塵雙手合十:“罪魁禍首雖死,但其迫害的施主們仍處于困境,如若不管,他們很可能會遭遇不測。”
“所以?”
越不通說道。
無塵說出攔下他的目的:“小僧見識淺薄,能力有隨,不知如何解救周圍的施主,不知越施主能否出手?”
“憑什么?”
越不通低低的笑了幾聲,說道:“我與他們無親無故,為何救他們?”
無塵答道:“作為報答,小僧請施主喝酒。”
越不通滿臉不屑:“喝酒?一頓還是兩頓?”
無塵絲毫沒有被嘲弄的怒意,心平氣和的說道:“施主想喝多少頓,小僧便請多少頓。”
這個回答讓越不通神情愣了一下。
緊接著,他默默轉過身,慢悠悠的走入酒神殿中,在正中間站了幾息時間,什么也沒有做就又走了出來。
“記住你的承諾。”
越不通看了眼無塵,朝著另一側而去,只用了數步便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無塵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到周圍的人群頭頂已經不再冒出白色云霧。
幾個呼吸過后。
落針可聞的寂靜,瞬間變得一片嘈雜。
一時間,充斥著各種聲音。
有因為險些就要被困到死而痛哭的,也有為劫后余生而大笑的,還有對造成這一切的馬益怒罵的……
但聲音很快就小了。
所有人齊齊望向正處于人群中的無塵。
“多謝法師救命之恩!”
“大恩大德,莫此難忘。”
“若無無塵法師,我等今日恐怕就要命喪于此。”
“無塵法師,我不是人,在你被人栽贓陷害之時,我竟然懷疑是你做的,我真不是個東西!”
“您沒事吧法師?看你傷得挺重的。”
“我有罪,當時竟然還丟了你一顆雞蛋。”
“望法師能原諒我等,若不原諒,我等就在此長跪不起……”
人群一圈一圈的對無塵跪下。
不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便是為這幾天的言行向他道歉。
至于真正出手殺了罪魁禍首,解救了他們的越不通,或許是因為他已經離開,也或許是因為無塵請求他才出手,幾乎少有人提及。
“諸位施主不必如此,小僧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無塵伸出手,將跪在旁邊的人一一扶起。
此情此景,讓他難受了幾天的心情,稍微好上了些。
至于說因此原諒他們?
表面原諒可以,真心原諒……見到他們不念幾句阿彌陀佛,他無塵兩個字就倒過來寫。
當然,無塵也不會報復這些人。
一來事情的主因與他們無關。
二來剛才他們流失的精氣神,可是永久損耗,從精神面貌來看,每個人起碼損失了幾月到幾年不等的生機,也算是對他們不分黑白的惡果了。
正當人群經過無塵的勸解,紛紛站起身的時候,幾聲呵斥在不遠處響起,
“老實點,再跑就不是踹一腳的問題了。”
“要不是想把你們交給無塵法師處理,我們我告現在就把你弄死。”
“走快點,慢吞吞的,沒有腳嗎?”
隨著人群讓開了一條路,無塵看到了正在朝自己而來的一群人。
俞鶴亭,以及當時做偽證的五人。
他們的手都被捆在身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有血滲出,腳步也有些不靈敏。
可以看出,剛才都經受了一番毒打。
“無塵法師,張捕頭前兩日受傷,所以今日并未來到此處,我們已經有人去抓他了,除他之外,栽贓陷害你的人都在這里。”
“您看看,還有沒有缺的,我們現在就去給你抓。”
將俞鶴亭幾人壓來的十幾名青壯年,恭敬地對無塵說道。
周圍人群紛紛投來憤怒的目光,各種惡毒的詛咒與辱罵脫口而出,面對這群讓自己從無辜者險些變成加害者的人,他們恨不得當場打殺。
“冤枉啊!我冤枉啊!”
還未等無塵開口,被打得眼角裂開向外滲血的俞鶴亭,迅速跪在地上,腦袋用力地朝地上磕去:“無塵法師,我是冤枉的,所有事情都是馬益一手操控。”
“你們都看到他的尸體了吧?”
“他不是人,十一年前他出現在我面前,用詭異的手段控制住我。”
“從那以后,我不但生死不能自主,連言行舉止也無法自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操控我的身體作惡。”
“陷害無塵法師之事,正是他一手包辦。”
“還有前兩天去監獄探望無塵法師你,說出那些惡毒之言,也皆是他所為。”
“蒼天在上,厚土為證。”
“我之言,絕無半分虛假,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俞鶴亭頂著磕破皮的額頭,熱淚盈眶,滿臉無辜。
似乎事情真的如他所說那樣,一應惡事都與他本人無關,他只是一個被操控的傀儡。
聽到他的話,原本一邊倒的辱罵,漸漸少了些。
轉而,開始冒出一些為他洗白的聲音。
“那妖人既然能使出些神奇手法騙我們,控制俞縣丞也未免不可能。”
“以那妖人的手段,或許真有這個可能。”
“縣丞大人在杏花鎮當值一十九年,這些年不提,在我們沒有外界失去聯系時,那可是剛正不阿的大好官,被譽為俞青天,想來也不可能做出那些卑鄙骯臟之事。”
“沒錯,縣丞大人不像是會做出那些事的人。”
“俞縣丞是否被妖人控制不清楚,但剛才俞縣丞與我等的遭遇一樣,也是無法控制身體,頭冒白霧,若直是同伙,怎會那樣?”
“我就說嘛,縣丞大人怎么可能是那種人……”
俞鶴亭“真情實意”的話語,再加上周圍“有理有據”地推斷,若非無塵與馬益交談過幾句,心知對方絕不可能說出在大牢里的那番話,險些都要信了。
眼見周圍為俞鶴亭洗白的聲音越來越多,無塵張開嘴就要說話,遠遠便聽到一聲大喊。
“狗屎無辜!”
“狗屎的被控制,狗屎的不由自主!”
“我這里有證據,證明那個狗屎縣丞罪大惡報的證據!”
老囚犯高舉著一本文章集,沿著人群避讓開的通道,大步朝著這邊走來。
俞鶴亭看到那本文章集,心中頓時慌了:“大家不要相信他,此人是夜湖,那個殺了鄰居一家,本要運往州里處死的夜湖,此人前兩天逃出大牢,打傷打死了好幾名捕快,窮兇極惡……”
“身份如何,與拿出指認他人的罪證并沒有影響。”
無塵出言打斷俞鶴亭的話,然后看向老囚犯:“這位施主,你說有證據,那不知證據是什么?”
老囚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對著周圍人說道:“我手中拿的這本書便是證據,里面有俞鶴亭親手寫下的數十篇文章,每一篇都記錄著他犯下的罪行。”
“我知道,你們有些人因為我的身份,而懷疑這份罪證真假,但上面的字跡不會騙人,你們可以找人鑒定。”
“至于文章內容,也可以推舉一位值得信賴的人,當眾念出。”
老囚犯神情嚴肅,吐字清晰。
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很久,現在他要親手解開這個人渣的真面目,為自己已故的兒子報仇。
沒有耽擱什么時間,無塵毫無懸念的被推了出來。
至于旁邊一直通過各種話語,想要否認文章集的俞鶴亭,則在被威脅一番后,不得不閉上嘴。
“嘉慶八年……”
當無塵念出第一篇文章的開頭。
俞鶴亭臉色逐漸變得煞白,他知道剛才說的話都成了無用功。
許多連環犯罪者,喜歡留下受害人的東西作為收藏,以便能經常拿出來回味,以此滿足自己變態的心理愛好。
而俞鶴亭自喻自己是名文人,所以他什么也沒有拿,而是詳細的把每一次的作案經過寫成文章。
如此既不擔心忘記,又可經常閱讀回憶,順帶還能練練自己的文筆。
以往。
俞鶴亭經常為自己這個想法而沾沾自喜。
不想,這篇只有自己一人知道的文章集,不但被人翻了出來,還成為了自己的罪證。
一篇篇文章被念出。
每一篇文章就代表一個受害者,手段之殘忍,過程之惡心,超出了大部分人的想象。
原本還對俞鶴亭有罪存在遲疑的人們,心中很快被憤怒填滿。
尤其是好幾篇文章中所描述的受害者,他們的家人也在周圍,知道自己孩子生前受過那么惡毒的對待,全都悲痛欲絕。
要不是有人攔著,早就沖上去,將俞鶴亭活剝生吞。
人群的情緒越來越激烈。
如同一個點燃了火星的炸藥桶,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諸位施主想怎么處理他?”
無塵看著才念了三成文章不到的文章集,不再猶豫,直接合上文章集。
“扒光衣服,浸豬籠!”
“五馬分尸!這種人就不應該留全尸!”
“這不是人的東西,必須扒皮抽骨!”
“你們那算什么方法,要我看,就應該把所有刑具拿出來,每個都給他弄上一遍,直到把他弄死為止……”
各種各樣聳人聽聞的方法被道出,甚至有人提議把俞鶴亭對那些孩童的殘忍手段,在他身上實施一遍。
就算如此,仍有人覺得不夠,但卻又想不到更狠的方法。
“諸位施主。”
無塵環視周圍人,開口說道:“小僧有一個建議,但與諸位施主不一樣,不知當講不當講。”
出于對他的感恩和愧疚,周圍傳來許多應和聲,都想聽聽他怎么說。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無塵來到俞鶴亭面前:“俞施主,你可愿放下屠刀?”
“放下屠刀能活命嗎?”
被周圍人洶涌的氣勢與刑罰嚇到的俞鶴亭,神色萎靡的看著無塵,眼中有著一絲期待。
無塵點頭:“能”
俞鶴亭眼神一亮,急忙喊道:“愿意,我愿意放下屠刀,我保證從此以后好好做人……”
“阿彌陀佛,俞施主悔過之心,小僧已經知曉。”
聽到回答,無塵淡淡點頭。
【『度厄』——[0.29%]】
【『神通』——[表里如一]、[佛骨金身]、[立地成佛]】
【『壽命』——[651天]】
神通“立地成佛”,以及一年壽命,這些就是這次度厄的獎勵。
他可不是什么爛好人,會圣母到寬恕一個人渣中的人渣,真正讓他想保留俞鶴亭性命的原因,是這個新神通——“立地成佛”。
……
時間一晃。
轉眼過去一月有余。
“再見!”
杏花鎮外的一座小山包上,無塵穿著一身純白色僧衣,背著一個竹制箱籠。
看著被青山綠水所環繞的小鎮,以及匯聚在小鎮前,正對自己揮手道別的黑壓壓的人群,他也高舉著右手道別。
【『度厄』——[1.07%]】
自從那天之后,距今已經一月有余。
但度厄的能量條增長幅度少到可憐,就這,大部分還是前一周漲的,后面幾乎沒怎么動過。
所以早在半個月前。
無塵就知道自己必須要離開了。
能量條的增長規則,注定了他只能不斷去新的環境,遇到新的人,才能更快的增長。
困守在原地,與等死無異。
無塵轉過身,走下山包。
純白僧衣在微風的吹拂下,如同海浪般飄蕩,將他映襯的更加圣潔。
那身可怖的燒傷已經恢復,皮膚白皙滑嫩的看不出像受過傷。
僧衣和箱籠都是這個墟界的人贈予的。
無塵推遲不過,只好收下。
僧衣不論是質量還是做工,都遠超他原來的衣服,穿著很舒適。
箱籠的制作工藝很好,使得他可以背負更多東西,并且休息時還能用來當座椅或者枕頭。
此刻的他,與剛來到這個墟界時相比。
雖然身形看著還是略顯消瘦,但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卻比原先好上許多,五官也更加柔和,更容易讓人有種無害的感覺。
“就在這里離開吧。”
無塵看著面前平坦的草地,抬起左手。
隨著行者令于手心浮現,他不禁想起越不通。
‘以越不通的實力,離開墟界應該不需要靠行者令。’
‘就是不知道他此時身在何處,要是能拉上他做保鏢,那無疑能大幅度增加自身安全。’
‘可惜,自那天之后,他便消失了。’
無塵心中嘆了口氣,集中注意激活行者令。
他那天請客的話語,就是想以此套一個便宜保鏢,可惜對方沒給機會。
嗖!
漆黑的裂紋浮現在面前,很快便裂開可供一人通行的缺口。
看著熟悉的通道,無塵走入其中。
隨著最后一塊衣角消失,通道也隨之不見,草地上除了幾個淺淺的腳印,再也不見半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