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最后,氣氛有點詭異地低迷。
陸潮送章妙懿回學(xué)校的一路,臉色沉著嘴角緊閉,絲毫沒有開口的打算,章妙懿也識趣地調(diào)高車載音樂來緩和氣氛。
臨到下車,章妙懿先開口告別,走時快速地在陸潮臉頰上落下輕吻。陸潮一時呆愣在原地,都忘記和她說再見。再想起說話告別,白色身影已經(jīng)走遠(yuǎn)。
不過他臉上的郁色顯而易見地少了幾分,隨后開車離開。
醫(yī)院那頭,喝完骨頭湯的沈瑜喬在沈母的哄聲中睡了一個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下午覺。
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大概是睡得時間太長,除了大腿發(fā)麻小腿還是隱隱作痛外,頭還有點疼,大概今晚是睡不著了。
不知道沈母何時離開,病房外一堆人好像圍著秦醫(yī)生說話。聲音不算大,但沈瑜喬還是一下子就捕捉到她爸爸和秦醫(yī)生的聲音。聽久些,好像還隱隱夾雜著陸叔叔和吳阿姨的聲音。
她能不見陸潮,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拒絕長輩們前來探望。前者是小輩們的交往,后者卻是父母之間的交情,這點道理,她還是拎得清。
不過等人進(jìn)來的時候,卻只有沈父一個人,一手拎著水果籃和牛奶禮盒。
水果籃不同于以往超市已經(jīng)包裝的水果籃,基本上都是她喜歡的水果,藍(lán)莓,橙子,火龍果還有大半框的草莓。
沈母下午來的時候已經(jīng)帶過水果了,這些東西的出處自然不言而喻。
沈父像個沒事人一樣,很自然地開口,“醒了,你陸叔叔吳阿姨剛才送來的水果和牛奶。我看你沒醒,就沒讓他們進(jìn)來。”
沈瑜喬神色如常,對著沈父撒嬌道,“爸,我想吃草莓。”
歸置好東西后,沈父將沈母下午放在外頭的草莓倒進(jìn)空保鮮盒里,預(yù)備拿出去洗,“爸給你去洗,少吃一點,你媽還給你熬了粥。”
沈瑜喬一臉痛苦面具,“爸別讓媽麻煩了,晚上吃主食,容易胃積食。”
沈父笑道,“知道容易胃積食,待會就少吃點草莓。你媽走之前還叮囑我,讓我看著你別吃亂七八糟,留著肚子喝粥。”
想起中午淡得像開水一樣的骨頭湯,沈瑜喬突然有些頭疼。
“我剛剛問過了秦醫(yī)生了,放心吧,都是有助于你腿恢復(fù)的。你媽知道你不喜歡吃淡的,可以少加點鹽。”
救命,口味淡是加點鹽就能解決的事嘛!
等到沈母的粥一到嘴里,沈瑜喬也是有點真香打臉。
粥和湯還是有區(qū)別的,沈母燉的湯,湯里面連肉都是沒味道的,做的香菇雞絲粥卻沒得挑。細(xì)長細(xì)長的雞絲條配上飽滿濃郁的香菇,纏繞著顆粒分明的大白米,粘稠順滑。即便是少許鹽,味鮮甘美,確實不一樣。
知道她吃了小半碗草莓的沈母阻止她盛第二碗粥的時候,沈瑜喬有點后悔剛剛吃了草莓。
草莓可以白天再吃,好喝的粥卻喝不了第二碗了。平日里在家遇上好吃的菜,還能借口下樓散步消食來個第二碗,現(xiàn)在腿骨折,完全不能再用這個借口。
不過這不是不開心的事,等到章妙懿將她和陸潮今晚約會的圖片以彩信的形式發(fā)過來,沈瑜喬只覺得惡心。
而秦醫(yī)生也有點頭疼,沈母趁他去其他病房巡房的時候,給他送了粥。等他回來打算送回給他們時,沈父已經(jīng)送沈母回去了。
秦觀也做不來等沈父再回來陪床,把保溫盒原封不動地還回去,然后說,“我們不能收你們東西,醫(yī)院有規(guī)定,抱歉了。”
承認(rèn)沒有違背他的原則,但未免小題大做,還有點不近人情。秦觀也明白他們的初衷,是想感謝他治療沈瑜喬,送粥也算不得什么利益上的拉扯。
如果第一時間,秦觀拒絕也是合乎情理,甚至挑不出錯。但粥已經(jīng)送過來一個多小時了,再等病患家屬回來,追著送回人家的粥,怕也會讓家屬難堪。
他把粥倒到他在醫(yī)院的保溫盒里,然后去洗潔精沖洗干凈保溫桶。隨后拎著保溫桶,在醫(yī)院內(nèi)的小超市,買了幾盒新鮮的草莓,便往沈瑜喬病房走去。
秦觀也不知道是不是宿命,這次見到沈瑜喬時,她又是哭過了。簡單地說明來意,道謝夸贊了沈母的手藝和心意,也隱喻地表明自己的意見。
知道她們家的好意,但還是請不要再麻煩了。
沈瑜喬也聽明白了,沒有覺得秦醫(yī)生的話有什么難堪,甚至覺得秦醫(yī)生不光原則性強(qiáng),處事還挺周到的。
本來兩人說開了以后,秦觀也就能離開了。不過,他想起來今天見到的那個男生和女生,還有見到她哭的三次場景,還是又停下來說了幾句。
“年少的時候覺得包裝袋上的錫紙都是戒指,再往后,戒指都變成了錫紙。錫紙還是戒指,需要給時間一個機(jī)會去檢驗。”
“沈瑜喬,你會更好的。”
說完秦觀就告辭離開了,沈瑜喬眼睛紅通通姿勢不變。
沈父沈母一個晚上陪床,一個白天換班。日子就這么過著,沈瑜喬的腿也在秦醫(yī)生每日的查房看望的見證下,有條不紊地緩慢恢復(fù)中。
學(xué)校方面,沈父沈母不光是給沈瑜喬請了病假,順便也辦了退宿申請。將東西都麻利地打包,拎回了家。
陸潮沒有來過醫(yī)院,他父母會時不時地來探望,但一次也沒有人提過陸潮。章妙懿時不時地發(fā)她和陸潮約會的照片,越來越親密,有時候甚至是親吻照片。
沈瑜喬沒有想過換號碼,也沒有回過任何一次消息。她逐漸從難過到無動于衷,最后到漠視。
中間唯一不能回避的事,沈瑜喬和章妙懿小組作品入選校金話筒決賽,章妙懿憑著專業(yè)的筆觸和不俗的演講獲得了校二等獎。她來送獎杯的那天,沈瑜喬見了她和陸潮。
沈瑜喬很平靜地和兩人打招呼,“好久不見。”
這對陸潮來講,沈瑜喬說話的內(nèi)容還有語調(diào)都太陌生,太讓他不習(xí)慣了。
她們從生出來就在一處長大,小學(xué)、中學(xué)乃至大學(xué)都在一個學(xué)校。刨去睡覺、上課和其他人交際的時間,他們大半時間也都在一起。
沈瑜喬不是陸潮喜歡的類型,在沈瑜喬表白之前,陸潮也從來沒有想過沈瑜喬會喜歡他。他們熟到?jīng)]有邊際,甚至除了各自的情感都沒有什么秘密。
這份“熟”對沈瑜喬而言,是不同于別人的親密。對陸潮而言,就是十年如一日的尋常。
章妙懿拉開了陸潮握著的手,坐到沈瑜喬身旁。
“沈瑜喬,我不同意你不再做朋友。”
沈瑜喬冷漠地看向面前面容姣好的女子,沒有說話。
陸潮走到章妙懿身后,低下頭,“是我的錯,是我追的小懿。我們在一起,小懿一直很難過,甚至幾次要跟我分手。小喬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破壞了你們之間的感情,也是我不珍惜你的真心。”
沈瑜喬沒有回答她們的答案,她早就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轉(zhuǎn)換話題道,“謝謝你們今天來給我送這個獎。”
章妙懿見她神色如常,親密地枕在沈瑜喬的胳膊上,“小喬你也太見外了吧。”
沈瑜喬拉開胳膊,拒絕了章妙懿的湊近,章妙懿立馬露出一個不開心的模樣。這般蹙眉委屈的楚楚動人,如果是男生,怕是早就摟在懷里細(xì)聲輕哄起來。可惜,她遇到的是沈瑜喬。
“回聲,這張照片拍的時候,我就很喜歡,我沒有想過它能獲獎,謝謝你章妙懿。”
“你讓我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認(rèn)可,我謝謝你。”
章妙懿調(diào)整好表情,“是小喬你拍的好,我就是把你想法寫成稿子說了出來。回聲能獲獎,是我們倆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我們可是最默契的搭檔。”
“章妙懿,不要再給我發(fā)短信了,你和陸潮那些甜甜蜜蜜,我沒有想要窺探的變態(tài)想法。”
陸潮愕然,沒等他開口詢問,他就見到以往像瓷娃娃一樣精致美好的章妙懿歇斯底里。
“沈瑜喬,陸潮我從來就沒有想過和你爭,你說過,友情比愛情重要。”
“我和陸潮在一起,不過測試看看你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我跟你說我的理想類型,是成熟穩(wěn)重的大叔。”
而陸潮沖動盲目,沒有半點重疊的地方。
當(dāng)初章妙懿的原話是,“我才不喜歡天天圍在女朋友身邊轉(zhuǎn)無所事事,只會說情話的小男生。成熟穩(wěn)重的大叔多好,他們經(jīng)歷的多,更能理解女性的需求。而且我喜歡的人得是實力派,如果年級大了還在忙忙碌碌,和他在一起那不是奮斗,是在謀生。”
對待章妙懿的擇偶觀,沈瑜喬沒有發(fā)表意見,甚至在章妙懿幾段大叔戀,她也沒有看低章妙懿,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覺得她拜金。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和愛情的權(quán)利,別的人看再多也都只是看,聽得再多也只是聽,霧里看花,以耳傳耳。
作為好朋友,沈瑜喬保持界限的同時,暗示她保護(hù)自己。在章妙懿夜里遲遲不歸,打電話關(guān)心詢問。
如果沒有陸潮,沈瑜喬是章妙懿最貼心的“管家婆”,章妙懿是沈瑜喬最浪漫的“情人”。
但問題是陸潮嘛?
章妙懿沒有看穿,她后悔當(dāng)初接受陸潮的告白,荒謬地開始荒謬的戀情。
“沈瑜喬,我不要陸潮了,還給你。你還是我的“管家婆”,好不好?”
“不好,陸潮我不要,你,我也不要了。”
如果愛情不唯一,那就再找。如果友情不純粹,那就丟掉。沈瑜喬不要瑕疵和將就。
任何感情都是經(jīng)不起測試的,不在于感情本身的重量,也不在于測試本身的重量。
當(dāng)你站在砝碼一邊,你已經(jīng)將它量化,又怎么能夠要求稱重之后,愛情和友情的無窮無盡,單方面壓倒呢。
愛你的人會一直愛你,不愛你的人拼死也不會愛你。如果愛是雙向的,別拿它博弈,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全身而退,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