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晉升天階之前，因為言出必中，實力深不可測，在眾人心中便極有權威。

等他當著眾人的面，邁入天階，眾人對他更是心悅誠服，五體投地，甚至料定，魏青將萬古流芳，比肩至圣。

然而，魏青卻說，他對皎潔巨人無計可施，無法將其擊殺。

眾人不禁茫然。

他們愿意相信魏青的每一句話，唯獨不能相信，魏青弱小無力。

此時，一個身影站了出來，面孔十分年輕，實力卻異常強大。他的眼睛迎著陽光，同烈日一般閃耀。

“沒試過怎么知道！”

葉麒麟大呼一聲，朝皎潔巨人飛去。

眾高手隨即釋然，拋下了一切猶豫。

“是啊，好不容易修煉到了如今的境界，不試試怎么行！”

高手們像鴿子覓食一樣，成群結隊沖了過去。

全天下的高手都聚集在此處，他們面前，不該有無法戰勝的敵人。

倘若有，他們也必須戰斗。如果他們都不戰斗，人間不就毀滅了嗎？

魏青在浪潮中巋然不動，彷佛一塊礁石，冷眼旁觀之際，高手們大片大片湮滅。

葉麒麟也是眾高手中的普通一員。

他歷經艱辛，費盡心血，方才在不惑之年晉升地階，抵達了修煉界頂點，締造出一段傳奇。

地階高手很強大，他能夠隨心所欲，演化萬物，亦能翻江倒海，造化天地。

但是，此時此刻，地階高手很普通。

他用余光瞥到，五個地階高手被白光擊中，頃刻間煙消云散。

在皎潔巨人面前，暗階、光階或者地階，沒有任何分別。他頂多，是一只力氣稍大一點的螞蟻。螞蟻力氣再大，仍舊是螞蟻。

這不能稱作戰斗，亦不能稱作屠殺，這是湮滅。如同一場夢的蘇醒，一場病的消退，一個世界的毀滅。

等他回過神，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了純凈到極致的白色。

白色的大地，白色的地平線，白色的天空。除了白色，這片空間，什么都不存在。

僅有的例外，便是他，還有不知何時來到他面前的魏青。

兩人被包裹在一個小小的透明氣泡里，成了這片白色世界的異類。

葉麒麟在湮滅中，耗盡了力氣，也耗盡了精神，但他仍然有一股氣，那股氣的名字叫憤怒。

他咆哮道：“你為什么不戰斗？！”

洞天所有的地階、光階、暗階高手，盡數隕落，無一人逃掉。

人世間唯一一位天階，卻袖手旁觀。

可惜，他只能憤怒。

魏青的神情依舊淡然，彷佛此間發生的一切，都是幻境。

“因為戰斗沒有意義，因為我殺不死它。”

坦然承受葉麒麟的怒火，魏青平靜地講述起來。

“靈力就像水，有的水純凈，有的水渾濁。影響水質的因素有許多，影響靈力純凈或渾濁的主要因素只有一個——靈魂。孩子天真無邪，靈力便純凈透明；隨著閱歷的增長，靈力就會逐漸渾濁；等到白發蒼蒼，靈力已成一團污穢。

“純凈到了極致，或者渾濁到了極致，不再受外物影響，便可永恒。這便是魔祟以及天階永生不滅的原因。”

葉麒麟不明白，魏青為何要在此時說這些。洞天已經毀滅，就算把大道拋出來，又有什么意義？

盡管如此，他的思維不由自主跟著魏青走，怒火也漸漸平息。

“只不過，小孩子的靈力雖然純凈，卻遠遠稱不上純凈無比；老人的靈力雖然渾濁，離渾濁至極仍然有千里之遙。唯有得到神明痕跡——最極致的純凈或渾濁，才有可能永恒。

“靈力和水也不完全相同，清水可以被濁水玷污，濁水也可以被清水洗滌，但靈力不能。極致的純凈和極致的渾濁，既然已經到極致，便無法被對方影響。再多渾濁，也無法玷污純凈；再多純凈，也無法稀釋渾濁。”

葉麒麟忍不住質疑：“我們分明擊敗了它的無之態！魔王的有無二態，分別代表著極致的純凈和極致的渾濁，沒錯吧？既然能被我們擊敗，那就代表，極致并非真正永恒！”

魏青點了點頭，對葉麒麟的話語表示贊許，眼下世界正在毀滅，兩人卻彷佛回到了和平的課堂上。

“極致的渾濁，無法用純凈稀釋，卻會被渾濁影響。我們能夠擊敗無之態，便是借助了大量渾濁的靈力。”

葉麒麟一怔，想到了一個絕望的可能：“難道說，只有孩子的靈力才是純凈的，大人的靈力都是渾濁的？”

暗階以上高手，平均壽命百歲，最低也是三四十歲。十幾歲的孩子再厲害，也不可能晉升暗階。

如果真是這樣，那人類便永遠無法擊殺災難的有之態，魏青的態度便可以解釋了。

魏青否定了葉麒麟的猜測。

“這倒不是。普通人的靈力再渾濁，也稱不上極致渾濁。既然不是極致渾濁，那靈力之中，必定包含了純凈的部分。我們能夠擊敗它的無之態，是因為我的靈力，足夠渾濁。”

聽到這個答案，葉麒麟微微寬心，又有些失落。他很清楚，天階實力的魏青，是擊敗無之態的關鍵，其他人加起來，也只能提供微不足道的幫助。

同樣只有魏青，具備擊殺有之態的可能。

他禁不住又問：“你不應該也存在有無兩種形態，包含極致的純粹和渾濁嗎？”

聽到這個問題，魏青的眼睛里，有一絲遺憾一閃而過。

認識魏青已久，葉麒麟從未在魏青身上，看到過負面情緒，哪怕洞天毀滅，魏青也不曾動搖。

這是第一次。

他敏銳地察覺，這個問題背后，是魏青最重大的秘密。

“我想，神明痕跡同時包含這兩種可能，只要我的精神能夠同時具備純凈和渾濁。四十歲的年紀，本應該同時具備純凈和渾濁——只可惜，我并非四十歲。”

魏青一笑，笑容里忽然顯露出滄桑。

“我已經三千五百歲了。”

魏青輕輕揮手，一幅幅畫面憑空出現，竄進葉麒麟腦海。

每一幅畫面里，都是魏青，卻是截然不同的魏青。

強大的魏青，弱小的魏青，高興的魏青，悲傷的魏青，充滿斗志的魏青，陷入絕望的魏青，堅守正義的魏青，化身邪惡的魏青……

魏青的過往，輪回和抗爭的一世又一世，呈現在葉麒麟腦海。

這并不是完整的魏青，如果把完整的三千五百年呈現出來，葉麒麟會立刻癡呆。

但這些碎片，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葉麒麟的眾多疑惑，通通找到了答案。

連那個最難以理解的“神明痕跡”，他也明白了。

于此同時，他的世界崩塌了。

魏青道：“我在一次次的輪回中，試過各種方法，最終發現，只有天階才能擊殺它。而全天下，只有我具有神明痕跡，只有我能晉升天階。而我輪回百世，靈魂腐朽不堪，不具備一絲純凈，絕無可能將其擊殺。這片天地，注定要毀滅。”

葉麒麟的腦袋嗡嗡地響，喃喃問了一句：“它究竟是什么？”

魏青難得沉思了片刻。

“它擁有神明痕跡，必定跟神明有關。或許是神明的遺產，或許是神明的‘魔祟’，亦或者，是神明留給人類的試煉。如果給它起一個名字，可以稱作‘魔神’。

“不過，無法斷言它和神明是什么關系，這個稱呼對神明太不敬了。姑且稱之‘魔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