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目前學術界對唐人入仕作官普遍存在著一種混亂不清的看法。或認為及第之年,就是釋褐授官之年;或認為進士及第不能授官,還得經過吏部的關試或所謂的取士科考試才能授官;甚至認為關試就是身言書判之銓試,就是“拔萃”、“宏詞”之考試,等等。而且,從沒有人提出守選一說。其實,守選在唐代是存在的,只是唐人習以為常而不提罷了。在唐代,進士及第不守選即授官,可以說是沒有的。唐末昭宗光化四年的“五老榜”是絕無僅有之殊例,然僅此一例也只能產生在吏治紊亂的唐末。至于大中年間于琮進士及第后即授校書郎、拾遺,是以駙馬都尉入仕的,已出選門。五代后周顯德年間高冕進士及第后即授右補闕,是因為他入對時以所試《平燕論》“甚愜帝旨”而超拜授官,這相當于制舉登科(以上數例見本書第二章)。除此而外,在正常情況下,進士及第即釋褐授官而不守選,是沒有的。六品以下旨授官員考滿罷秩后不守選而直接授官,除非符合非時選之條例,否則也都得守選。
唐代常調銓選僅限于守選已滿的選人,守選未滿而想提前入仕,可參加制舉或科目選考試。中唐以后制舉逐漸衰落以至于罷停,選拔人才的重擔就全落在了科目選的肩上,博學宏詞科和書判拔萃科是吏部科目選中最主要也最負盛名的兩個科目,然學術界因對《通典》所說“格限未至”、《新唐書》所說“選未滿”之語不甚明了,于是也就不知道此二科的性質、歸屬,甚至有人將其納入科舉制度、制舉科目的范疇中來論述,就更不對了。
自開元以來,隨著政治的穩定,經濟的繁榮,唐代進入了一個全面高漲、百業俱興的強盛時期。庶族地主階級從政的愿望與要求也就大大地提高了,使本來就嚴重的選人多而員闕少的社會矛盾更加突出了,正像《通典》所說,當時“八、九人爭官一員”,數萬人同時擁擠于京師參加冬集,等候銓選,給京城的物資供應增加了極大的壓力。在前人諸多“繁設等級,遞立選防”措施都同歸無效的情況下,裴光庭審時度勢,創立了“循資格”。“循資格”雖有失才之嫌,但它的創立,卻對選人多而官位少以及由此而引起的諸多社會矛盾確實起到了一定的緩解作用,使守選、銓選制度化、規范化,使選人和吏部都有法可循,而不再是盲目的。由于許多人不懂得它的用途、作用,于是就認為它是保守的、落后的、反動的,甚至在一些論述歷代官吏制度的著作中,將它納入考績制,說它是一種僅憑作官時間長短來確定升降與否的考課方法,是對封建國家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制度等等,這就真是隔靴搔癢了。
對以上在學術界存在的混亂不清的關鍵問題,本書試圖通過大量引證材料,來作實事求是的論述,以還其歷史面目。同時,這對于歷來出版的唐人年譜、評傳、詩文集注等,將起到補苴罅漏、拋磚引玉的修訂作用。它所提出的許多問題,還有待于學術界進一步地討論、研究和補充,故其孤陋寡聞、拾一遺百之處,在所難免,敬乞方家學者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