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前進士

關試后，及第舉子便有了新的稱謂。

《唐音癸簽》卷十八《詁箋三》“進士科故實”條說：

放榜后稱新及第進士，關試后稱前進士。唐進士，今鄉貢之稱；前進士，乃今進士稱也。《摭言》云：進士及第后，知聞或遇未及第時題名處，則為添“前”字。故唐人登第詩有“名曾題處添前字，送出城人乞舊衣”之句。

前引洪邁《容齋續筆》卷十三《貽子錄》載咸通年中盧子期所著《初舉子》一書云：“及吏部給春關牒，便稱前鄉貢進士?！敝M士及第，再經關試，拿到了春關，就可稱“前進士”、“前鄉貢進士”了。

《蔡寬夫詩話·唐制舉情形》有這樣一段話，云：

關試后始稱前進士，故當時書曰：“短行書了屬三銓，休把新銜獻必先。從此便稱前進士，好將春色待明年。”故事：放榜后，貢院小吏多錄新及第人姓名，以獻士大夫子弟之求者（按，“者”字衍）舉者，至是始止，而諸科所試皆在明年故也。

《蔡寬夫詩話》的這條材料乃出自《唐摭言》卷一《述進士下篇》，云：

近年及第，未過關試，皆稱“新及第進士”，所以韓中丞儀嘗有《知聞近過關試》，儀以一篇紀之曰：“短行納了付三銓，休把新銜惱必先。今日便稱前進士，好留春色與明年。”

“韓中丞儀”，即晚唐詩人韓偓之兄?！缎绿茣肪硪话巳衅浜唫鞲皆凇俄n偓傳》后，云：

兄儀，字羽光，亦以翰林學士為御史中丞。偓貶之明年，帝宴文思毬場，全忠入，百官坐廡下，全忠怒，貶儀棣州司馬。

韓儀詩中的“短行”指關試判詞兩道，因其簡短而得名?！叭尅敝咐舨可袝c二位吏部侍郎所主持的尚書銓、西銓和東銓，這里泛指銓選?！靶裸暋奔搓P試后的新稱——“前進士”?！氨叵取保菓嚺e子們的互相通稱?！短埔艄锖灐贰斑M士科故實”條謂：

“必先”似云名第必居先，與“先輩”同一推敬意。韓儀與關試后新人詩，有“休把新銜惱必先”句，此“必先”又謂下第同人也。

看來，“必先”一詞及第者與未及第者都可以用，有“先輩”和登第必居先二意。詩的前兩句是說，關試一過，就屬吏部的銓選之人，切不可在同應試而下第的舉子們面前提起“前進士”這一新銜，以免惹得他們煩惱。

按唐制，關試后新及第舉子參加當年春天的銓選而授官是不可能的，因為唐代對新及第舉子還有選格的限制，得守選數年后才準冬集參選。但在守選期間卻允許他們可以參加制舉或吏部科目選試，一經登科，就可立即授官，制舉并不是每年都有，而科目選卻年年都設。大和二年（828）后由于再未舉行過制科考試，就只有科目選，于是這些新及第的舉子便把希望寄托在第二年的科目選上?！短妻浴肪砣督衲昙暗诿髂甑强啤肪驼f：“何扶，太和九年及第，明年，捷三篇?！彼^“捷三篇”，就是中博學宏詞科。何扶進士及第后于第二年以博學宏詞登科，這可以說是晚唐進士及第后唯一一條最快的入仕之途了，所以才贏得人們的羨慕。韓儀詩“今日便稱前進士，好留春色與明年”，指的就是這種情形。而《蔡寬夫詩話》卻以為說的是禮部放榜后，貢院小吏將新及第人姓名錄下，獻于士大夫子弟之求舉者，“至是始止，而諸科所試皆在明年故也”，大誤。全詩寫的都是新及第進士的事，“好留春色與明年”也當承前指“前進士”而言，若謂士大夫子弟之求舉者，則于理不通，義不順。

唐人進士及第后，還有一個習俗，即在以前曾經題有“進士某”的前面再加上一“前”字，就變成了“前進士某”，表示自己已進士及第?！短妻浴肪砣洞榷魉骂}名游賞賦詠雜紀》載：

及第后知聞，或遇未及第時題名處，則為添“前”字?；蛟娫唬骸霸}名處添前字，送出城人乞舊詩?！?/p>

《登科記考》卷二十八《別錄上》引有《唐摭言》這段話，并于“曾題名處添前字”下作注曰：

按題名添“前”字之可考者，鄭玨于乾寧四年書《升仙廟興功記》，題曰“進士鄭玨書”。至光化三年，玨及第，于碑石“進士”上添“前”字是也。

卷二十四光化三年（900）進士及第系有鄭玨名，名下注曰：

按《升仙廟興功記碑》末云：“前進士鄭玨書。”又注云：“光化三年添‘前’字?！鄙w碑作于乾寧四年正月，是年及第后添“前”字也。

進士及第后，知聞或遇未及第時題名處，添一“前”字的事例除鄭玨外，還可舉出蔡京、李商隱等。柳瑊《摹雁塔題名殘拓本》載有令狐绹所書之雁塔題名，云：

侍御史令狐緒、右拾遺令狐绹、前進士蔡京、前進士令狐緯、前進士李商隱，大和九年四月一日。

據《登科記考》卷二十一載，蔡京進士及第在開成元年（836），李商隱進士及第在開成二年（837），令狐緯進士及第雖未載年月，但最早也不會超過開成元年是可以肯定的。三人進士及第后，就分別在雁塔原大和九年（835）未及第時所題之“進士蔡京”、“進士令狐緯”、“進士李商隱”名前添加了一“前”字，變成了“前進士蔡京”等。

進士及第后，添“前”字的情況唐詩中也有反映。如姚合《及第后夜中書事》云：“新銜添一字，舊友遜前途?！保ā度圃姟肪硭木虐耍┧疤硪蛔帧?，即下句“遜前途”之“前”字，“一”與“前”互文見義，這兩句之用字，可謂精妙。又，《送任畹及第歸蜀中覲親》：“到處題‘前’字，千人看不休。”（同上卷四九六）姚合還有首詩，題作《寄張徯》，詩末鼓勵他明年進士及第，云：“明年取‘前’字，杯酒賽春輝?！保ㄍ暇硭木牌撸┨颇┱炎谇瑢幦辏?96），翁承贊進士及第，寫有《擢進士》一詩，亦云：“霓旌引上大羅天，別領新銜意自憐?！保ㄍ暇砥擤柸靶裸暋保褪乔斑M士銜。

與前進士的稱謂一樣，明經、明法、明書、明算等諸科舉子及第后，也都可稱作前明經、前明法、前明書、前明算等。而且還可按其得第途徑稱，如由鄉貢而登進士者，稱為前鄉貢進士；由國子監生徒登進士第者，稱為前國子（監）進士；由廣文館生徒而登進士者，稱為前廣文館進士等等?？膳e數例：《唐代墓志匯編》收有《唐故新定郡遂安縣尉李府君夫人博陵崔氏墓志銘并序》，署名“前鄉貢進士弘農楊綰述”；《大唐故永王府錄事參軍盧府君墓志銘并序》，署名“前國子進士房由撰”；《故隴西李府君墓志銘并序》，署名“前崇文館進士栘成撰”；《唐故殿中侍御史淄州長史知軍州事崔府君墓志銘并序》，署名“外甥前廣文館進士□嗣之撰”；《唐故鄉貢進士滎陽鄭府君墓志銘并序》，署名“仲兄前鄉貢明經迪撰”；《唐故李□太原王夫人墓志銘并序》，署名“前弘文館明經白緩撰”；《唐故彭城劉夫人墓志銘并序》，署名“前鄉貢開元禮史□撰”。另外，《登科記考》卷二十七《附考》載有孫蘭，注云：“《通鑒長編》：‘宋太祖建隆元年二月，前鄉貢三傳孫蘭治《左氏春秋》，聚徒教授?！捶Q前鄉貢，則當五代末登第?！庇州d有薛敖，云：“前鄉貢明法，見《世系表》?！庇州d有郭嵠，云：“《容齋續筆》云：‘予前有舊監本《周禮》。其末云廣順三年癸丑五月雕造九經書畢，前鄉貢三禮郭嵠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