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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出身品階等第

舉子及第后,再經關試,并不意謂著已經步入了仕途,而只能算是取得了出身,取得了入仕作官的資格,即官資。也就是說,開始有了階品散位銜。這個階品散位,是關試后吏部根據新及第舉子及第的等第來授予的,與關試成績優劣無關。《唐六典》卷二《尚書吏部》云:

凡敘階之法,有以封爵,有以親戚,有以勛庸,有以資蔭,有以秀孝,有以勞考,有除免而復敘者,皆循法以申之,無或枉冒。

階品的等級,是以爵位高低,皇親遠近,勛官大小、門蔭高低、科第等級、考課等第等等來授予的。所謂“有以秀孝”,就是以漢之秀才、孝廉,來喻唐之進士、明經,在這里則是作為對所有貢舉試科目的概括而言的。《唐會要》卷七十五《貢舉上·帖經條例》載:

(開元)二十五年二月,敕:“今之明經、進士,則古之孝廉、秀才,近日以來,殊乖本意。進士以聲律為學,多昧古今;明經以帖誦為功,罕窮旨趣。……”

這里明確指出,唐代的明經、進士,就是漢代的孝廉、秀才,所以在唐代詩文中將進士、明經,稱作秀才、孝廉者,更是屢見不鮮,習以為常,如韓愈文《送孟秀才序》,柳宗元文《送班孝廉擢第歸東川覲省序》,錢起詩《送李秀才落第游荊楚》,權德輿詩《送韓孝廉侍從赴舉》等。《唐六典》在“有以封爵,有以親戚,有以勛庸,有以資蔭,有以秀孝,有以勞考”的每一項下都有其敘階注釋,在“有以秀孝”下注曰:

謂秀才上上第,正八品上;已下遞降一等,至中上第,從八品下。明經降秀才三等。進士、明法甲第,從九品上;乙等,降一等。若本蔭高者,秀才、明經上第(按,當為上上第),加本蔭四階;已下遞降一等。明經通二經已上,每一經加一階;及官人通經者,后敘加階亦如之。凡孝義旌表門閭者,出身從九品上敘。

《新唐書》卷四十五《選舉志下》的闡述更詳細具體:

凡秀才,上上第,正八品上;上中第,正八品下;上下第,從八品上;中上第,從八品下。明經,上上第,從八品下;上中第,正九品上;上下第,正九品下;中上第,從九品下。進士、明法,甲第,從九品上;乙第,從九品下。 弘文、崇文館生及第,亦如之,應入五品者,以聞。書、算學生,從九品下敘。

《新唐書》所說明經“中上第,從九品下”是錯誤的,應為“從九品上”。按《唐六典》載,明經降秀才三等,秀才上上第,正八品上,則明經上上第,為從八品下。以此類推,秀才中上第,從八品下,則明經中上第,當為從九品上。《舊唐書》卷四十二《職官志一》也說:

諸秀才出身,上上第,正八品上;上中第,正八品下;上下第,從九品上。明經出身,上下第,從八品下,上中第,從九品上。進士、明法出身,甲第,從九品上;乙第,從九品下。若通二經已外,每一經加一等。

《舊唐書》對秀才出身只列舉了三個等第,上上第、上中第,所授品階是對的,而上下第,謂“從九品上”,是錯誤的,當是“從八品上”,“九”字為“八”字之誤。對明經出身,只列舉了兩個等第,上上第,從八品下是正確的,而謂“上中第,從九品上”卻是錯誤的,當是“中上第,從九品上”。因《舊唐書》在這里舉例只是取兩頭:最高等第和最低等第。由是知,明經中上第,為從九品上。《舊唐書》將“中上第”誤為“上中第”而《新唐書》卻將“從九品上”誤為“從九品下”,當是筆誤或后人傳抄之誤。另外,從明經等第所授散官銜來看,也應該是“中上第,從九品上”。

唐初曾設立過秀才科。秀才科品階最高、但時間不長就廢棄了。《通典》卷十五《選舉三》說:

初,秀才科等最高,試方略策五條,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等。貞觀中,有舉而不第者,坐其州長,由是廢絕。

據《新唐書》卷四十四《選舉志上》所載:“高宗永徽二年,始停秀才科。”又據徐松《登科記考》所載,自高祖武德四年(621)始置秀才科至高宗永徽二年(651)停秀才科,三十年間登此科者僅二十八人,可知當時取人之嚴峻。

秀才科停后,貢舉常科就只剩下明經、進士、明法、明書、明算五科了。這五科的舉子們應試及第后,就可到吏部參加關試。關試過后,吏部就根據五科新及第舉子的等第,授予其相應的階品散官銜了。《唐六典》卷二《尚書吏部》云:

凡敘階二十九:從一品曰開府儀同三司,正二品曰特進,從二品曰光祿大夫,……正八品上曰給事郎,正八品下曰征事郎,從八品上曰承奉郎,從八品下曰承務郎,正九品上曰儒林郎,正九品下曰登仕郎,從九品上曰文林郎,從九品下曰將仕郎。

在唐代,散官無正一品,三品以上只有正、從兩個等級;四品以下開始分正上、正下、從上、從下四個等級。凡九品以上職事官都帶散官銜,謂之“本品”。由二十九階散官銜知,唐代官品分為三個臺階,三品以上一個臺階,五品以上一個臺階,六品以下一個臺階。職事官亦是如此。

明經、進士等舉子及第后再經關試,就可取得散官銜,即官資。如明經上上第,從八品下,可授予承務郎;上中第,正九品上,可授予儒林郎;上下第,正九品下,可授予登仕郎;中上第,從九品上,可授予文林郎。進士、明法,只有二等,甲等,從九品上,可授予文林郎;乙第,從九品下,可授予將仕郎。明書、明算,只有一等,即從九品下,可授予將仕郎。但進士正式授予散官銜,卻在冬集銓選注擬時隨職事官職一同授予。只有明經,早期先授散,經當番后,才定冬集;后來就與進士一樣了,冬集時始授散。

明經,按規定分為四個等第,俗稱甲乙丙丁科;進士,按規定分為兩個等第,俗稱甲乙科,但實際錄取時,明經只有兩個等第,進士只有一個等第。杜佑《通典》卷十五《選舉三》載:

按令文科第,秀才與明經同為四等,進士與明法同為二等,然秀才之科久廢,而明經雖有甲乙丙丁四科,進士有甲乙二科,自武德以來,明經惟有丁第,進士惟乙科而已。

《通典》的這段話,曾招致后人不少非議,傅璇琮先生在《唐代科舉與文學》第七章《進士考試與及第》里有一段話,可概括古今學術界的普遍看法:

這里說自武德以來,也就是自唐初設科取士以來,明經只有丁第,進士只有乙科。《通典》所說并不確切。從現有材料來看,無論是在杜佑之前或之后,進士考試都有登甲科的。如《舊唐書》卷一二八《顏真卿傳》:“開元中,舉進士,登甲科。”卷一三七《于邵傳》:“崔元翰年近五十,始舉進士,邵異其文,擢第甲科。”卷一六三《王質傳》:“元和六年,登進士甲科。”又權德輿《唐故尚書司門員外郎仲君墓志銘》(《權載之文集》卷二十四):“大歷十三年,舉進士甲科。”趙翼《陔余叢考》卷二十九《甲榜乙榜》中說道:

杜氏《通典》,進士有甲乙兩科,武德以來第進士惟乙科。《舊唐書》,玄宗親試敕曰:“近無甲科,朕將存其上第。”《楊綰傳》:玄宗試舉人,登甲科者三人,綰為之首,其乙科凡三十余人。是甲乙科俱謂進士也。

據此,則玄宗以前進士登第者或無甲科,杜佑把它說成自武德以至編撰《通典》的德宗時,就與事實不符了。按,《陔余叢考》所引《舊唐書》玄宗親試敕曰:“近無甲科,朕將存其上第。”及《楊綰傳》載楊綰登甲科之首,都是指制舉試,而趙翼以為說的是進士科,大誤。

表面看來,誠如《唐代科舉與文學》所說:“無論是在杜佑之前或之后,進士考試都有登甲科的。”就是明經也有登甲科的。如《新唐書》卷一六四《王彥威傳》:“少孤,家無貲,自力于學,舉明經甲科,淹識古今典禮。”卷二〇三《文藝下·崔元翰傳》:“父良佐,與齊國公日用從昆弟也。擢明經甲科。”《唐代科舉與文學》又認為“玄宗以前進士登第者或無甲科”,也不確。權德輿《伏蒙十六叔寄示喜慶感懷三十韻因獻之》詩云:“握蘭中臺并,折桂東堂春。”注曰:“曾王父成都府君、曾祖叔梓州府君、長安府君,同以進士居甲科,載在《登科記》之內也。”(《全唐詩》卷三二二)所謂成都府君、梓州府君、長安府君,是指成都縣尉權無侍、梓州刺史權若訥、長安縣丞權同光,見權德輿《唐故通議大夫梓州諸軍事梓州刺史上柱國權公文集序》(《全唐文》卷四九三)與《唐故東京安國寺契微和尚塔銘》(同上卷五〇一),三人登進士甲科在高宗、武后年代。《河南千唐志齋藏志》收有《大唐故鄭州長史鉅鹿魏君墓志銘并序》云:

公諱愨,字處實,鉅鹿曲陽人。……十五志學,三十而立,以秀才甲科,調補宣州當涂縣尉。……以大唐開元六年十月三日遘疾,終于官第,春秋七十有三。

以開元六年(718)七十三歲逆數,其三十登秀才甲科當在高宗上元二年(675),時秀才科已停,則“秀才甲科”當指進士甲科。

的確,從現有材料來看,無論是在杜佑之前或之后,也無論在玄宗之前或之后,進士、明經考試都有登甲科的。那么,《通典》這樣說,難道真的與事實不符嗎?我們認為,事情并非如此簡單。

首先,今本《通典》即中華書局影印《萬有文庫》十通本的這段話有誤。《冊府元龜》卷六四〇《貢舉部·條制二》載:

案今科第,秀才與明經同為四等,進士與明法同為二等,然秀才之科久廢,而明經雖有甲乙丙丁四科,進士有甲乙二科,自武德以來,明經惟有丙丁第,進士惟乙科而已。

毫無疑問,《冊府元龜》的這段話是轉抄自《通典》的。《通典》的原話當是“自武德以來,明經惟有丙丁第”,而今本《通典》脫一“丙”字。又,查臺灣世界書局影印摛藻堂《四庫全書薈要》本,《通典》這句話的原文也是“自武德以來,明經惟有丙丁第”。《四庫全書薈要》是為專供清帝御覽而輯成,不僅版本、繕寫、校勘、考證較《四庫全書》精審完善,而且內容也更存真可靠。由是知,《通典》原文應是“明經惟有丙丁第”,由于今本脫一“丙”字,就更會增加人們對《通典》所言的懷疑程度。

其次,《通典》作者杜佑,據兩《唐書》本傳和權德輿為其所撰《墓志銘》知,他生于玄宗開元二十三年(735),卒于憲宗元和七年(812),享年七十八歲。他雖非科舉出身,也不曾擔任過知貢舉,但卻長期為相,禮部侍郎放榜前,得先把及第舉子的試卷和榜文呈報宰相批閱,所以他對及第舉子的等第還是熟悉的。而且他年長見廣、博學多識,尤其淹通古今典章制度,精于吏職。《舊唐書》本傳說他,“博聞強學,知歷代沿革之宜”,“性嗜學,該涉古今”。即使晚年,年高位顯,仍好學不怠。“性勤而無倦,雖位極將相,手不釋卷。質明視事,接對賓客;夜則燈下讀書,孜孜不怠。與賓佐談論,人憚其辯而伏其博,設有疑誤,亦能質正。始終言行,無所玷缺。”《通典》的寫作,并非是閉門造車,想當然耳。他是在史學家劉知幾之子劉秩《政典》的基礎上,廣搜博輯,積三十余年的辛勤耕耘而寫成的。《舊唐書》本傳載他獻書后,“優詔嘉之,命藏書府。其書大傳于時,禮樂刑政之源,千載如指諸掌,大為士君子所稱”。《新唐書》本傳也說“儒者服其書約而詳”。由此可知,像“自武德以來,明經惟有丙丁第,進士惟乙第而已”這句話,出自一個飽學博聞,精于典制,而又慎言明事的通儒之口,決不會是信口雌黃。且唐朝人寫唐朝事,耳聞目睹,必有所據,不可能不顧實事。此書寫成后,又廣為流傳,上至皇帝,下至及第與未第之舉子,中至滿朝文武,并未對這句話提出質疑和抗議,而這句話不僅關系到及第舉子的名聲問題,也關系到以后選官授銜的品階和俸祿多寡的大問題,既然無有反響,可見這句話是成立的,是站得住腳的。

再次,從明經、進士及第的錄取標準來看,也不可能有甲科。《唐六典》卷二《尚書吏部》載:

諸明經試兩經,進士一經,每經十帖。《孝經》二帖,《論語》八帖。每帖三言。通六已上,然后試策:《周禮》、《左氏》、《禮記》各四條,余經各三條,《孝經》、《論語》共三條,皆錄經文及注意為問。其答者須辨明義理,然后為通。通十為上上,通八為上中,通七為上下,通六為中上。……

其進士帖一小經及《老子》(皆經、注兼帖),試雜文兩首,策時務五條,文須洞識文律,策須義理愜當者為通(若事義有滯,詞句不倫者為不。其經、策全通為甲,策通四、帖通六已上為乙,已下為不第)。

這當是開元二十四年(736)之前知貢舉尚未移交禮部時所訂。后玄宗于開元二十五年(737)、天寶十一載(752)在考試內容和錄取標準上皆有所改進,但變化不是很大。以后歷朝或復舊或加減,亦略有變通,但無出天寶十一載以前所訂條款之框框。要言之,明經考試分三場:帖經、問經義、時務策。帖經、問經義,十通六以上、時務策三條全通為及格,以下為不及格。進士試也分三場:詩賦、時務策、帖經。詩賦全佳、時務策五通四、帖經十通六以上為及第,以下不取,中唐后規定,帖經不及格,可用詩補,謂之“贖帖”。無論是明經,還是進士,都是每場定去留:第一場不及格,不得參加第二場考試;第二場不及格,不得參加第三場考試。三場都及格,才能算及第。但這只能是最末一等。所謂甲第,對明經來說,是帖經、問義、時務策全通;對進士來說,是詩賦、時務策、帖經全通,用現代的考分來說,就是滿分,即每場考試要滿分,三場考試的總分也必須是滿分。就以我國解放五十年來的高考錄取作一比喻吧,無論是文科“狀元”,還是理科“狀元”,每門考試是滿分,總成績是滿分者未曾聽說過。以今律古,唐代科舉試每場全通,三場全通的也不可能有。

實事也確是如此。《冊府元龜》卷六三九《貢舉部·條制一》就載高宗永隆二年(681)八月的詔令說:“其中亦有明經學業該深者,惟許通六;進士文理華贍者,竟無甲科。”這一現象不僅高宗以前有,高宗以后也一直存在了下去。錢起的《湘靈鼓瑟詩》為有唐一代省試詩之絕唱,后世之楷模,但據王應麟《困學紀聞》卷十八《評詩》所載,也不過是“名在第六”,可見其賦、帖經、時務策或有不盡人意處。

最后,再從唐代明經、進士及第后,吏部所授散官銜來看,也未見有甲科者。按令文,明經及第后授階應由上上第從八品下之承務郎到中上第從九品上之文林郎;進士授階,甲科,從九品上文林郎;乙科,從九品下將仕郎。然翻檢載籍,明經授階多為從九品上之文林郎,進士授階則一律是從九品下之將仕郎。也就是說明經多是丁科,進士則是乙科,未見有明經授予從八品下之承務郎(除非再加上門蔭或功勛等其他品階)、進士授予從九品上之文林郎者。可舉數例如下:

《千唐志齋藏志》收有《大唐故左衛長史顏君墓志銘并序》云:

公諱仁楚,字俊,瑯耶人也。……弱冠州舉孝廉,射策高第,授文林郎,貞觀十有八年也。

又收有《大唐故文林郎王府君墓志銘并序》,云:

君諱貞,字子正,河南洛陽人也。……皇唐以孝廉授文林郎,耽好琴書,糠芥簪紱,白云在玩,丹霞浮酌,行藏舒卷,浩然自王。既而溘爾朝露,清潤之彩易晞;飄然風燭,高明之暉遽掩。以長壽三年三月十五日薨于里第,春秋五十一。

周紹良先生主編的《唐代墓志匯編》收有《大唐故文林郎崔君墓志銘并序》,云:

君諱沉,字處道,博陵安平人。……貞觀十七年,(鄉)貢明經高第,授文林郎。十八年遘疾,終于宋城縣欽賢里第,年廿有四。

《全唐文》卷二一六收有陳子昂《我府君有周居士文林郎陳公墓志銘》,云:

公諱元敬,字某,其先陳國人也。……年弱冠,早為州閭所服,耆老童幼,見之若大賓。二十二,鄉貢明經擢第,拜文林郎。屬憂艱不仕,潛道育德,穆其清風,邦人馴致,如眾鳥之從鳳也。……太歲己亥,享年七十有四,七月七日己未,隱化于私館。

盧藏用在其《陳子昂別傳》里也說:

父元敬,瑰偉倜儻。年二十,以豪俠聞,屬鄉人阻饑,一朝散萬鐘之粟而不求報,于是遠近歸之,若龜魚之赴淵也。以明經擢第,授文林郎。因究覽墳籍,居家園以求其志,餌地骨煉云膏四十余年。(《全唐文》卷二三八)

由以上數例所授銜知,顏仁楚、王貞、崔沉、陳元敬等,所中明經是中上第,也就是丁科而已。所謂“高第”云云,不過是譽辭而已。

再看進士。《全唐文》卷二一六收有陳子昂《周故內供奉學士懷州河內縣尉陳君石人銘》,云:

君諱該,字彥表,綿州顯武人也。……君少好學,能屬文。上元元年,州貢進士,對策高第,釋褐授將仕郎。其明年,制敕天下文儒,司屬少卿楊守訥薦君應詞殫文律,對策高第,敕授茂州石泉縣主簿。

《唐代墓志匯編》收有《大唐故將仕郎楊君墓志銘并序》,云:

君諱全,字寶行,弘農華陰人也。……大唐以萬宇攸平,四門是辟,明揚幽泌,惟道斯存。以貞觀九年,爰應旌命,射策高第,泛授散官,論例既多,俯同將仕。君以親老子弱,不遑從政,閑居洛涘,十有余年。……以貞觀廿三年七月三日奄然終謝,春秋四十有三。

《全唐文》卷七三二收有趙儋《大唐劍南東川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梓州刺史鮮于公為故拾遺陳公建旌德之碑》,云:

公諱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縣人也。……年二十四,文明元年進士,射策高第。其年,高宗崩于洛陽宮,靈駕將西歸于乾陵。公乃獻書闕下,天后覽其書而壯之,召見金華殿,因言霸王大略,君臣明道,拜麟臺正字。

按,高宗崩于洛陽宮是在文明元年(684)的前一年即弘道元年(683)十二月,第二年正月改元嗣圣,二月始改元文明,陳子昂進士及第當在此時。據《資治通鑒》卷二〇三載,這一年“五月丙申,高宗靈駕西還”,“八月庚寅,葬天皇大帝于乾陵”。則陳子昂獻《諫靈駕入京書》,當在是年五月下詔西還期間,獻書后被太后拜為麟臺正字也當在此時。陳子昂在任麟臺正字期間,寫有《諫用刑書》、《諫雅州討生羌書》,書中自稱:“將仕郎守麟臺正字臣陳子昂。”將仕郎乃陳子昂進士及第所授散官銜。

又,《舊唐書》卷一六六《白居易傳》載:“貞元十四年,始以進士就試,禮部侍郎高郢擢升甲科。”白居易登進士第在貞元十六年(800),而非十四年(798),《舊唐書》誤。白居易在其《箴言并序》中就說:“貞元十有五年,天子命中書舍人渤海公領禮部貢舉事。越明年春,居易以進士舉,一上登第。”同時又說:“無曰擢甲科,名既立而自廣自滿。”(顧學頡先生《白居易集》卷四十六)他在《留別吳七正字》一詩中也說:“成名共記甲科上,署吏同登蕓閣間。”(同上卷十三)吳七即吳丹,與白居易同年及第。然白居易在元和二年(807)十一月由周至縣尉被召入翰林院時,寫有《奉敕試制書詔批答詩等五首》,自稱“將仕郎守京兆府周至縣尉、集賢殿校理、臣白居易”(同上卷四十七)。將仕郎是白居易進士及第所授散位銜。

《登科記考》卷二十四系黃滔乾寧二年(895)進士及第,光化中釋褐四門博士。黃滔在《丈六金身碑》中也自稱:“滔以甲科忝第。”(《全唐文》卷八二五)但他在《祭陳侍御》中卻說:“維光化三年歲次庚申正月庚寅朔十五日甲辰,將仕郎守國子四門博士黃滔,謹以清酌之奠,敬祭于侍御陳君延封之靈。”(同上卷八二六)將仕郎是黃滔進士及第所授銜。

由以上數例看,墓志、史書所稱陳該、楊全、陳子昂、白居易、黃滔等進士及第曰“高第”、“甲科”,而且他們也自稱“甲科”,但這純屬譽辭,實際上不過是乙科,從九品下之將仕郎。

總之,由以上所言看,《通典》謂“自武德以來,明經惟有丙丁第,進士惟乙科而已”,是符合實事的,是站得住腳的。正因為唐代明經只有丙丁第,進士只有乙等,不好聽,于是就統統譽為高第、甲科。這一點,唐人是清楚的,不會產生誤解,后人就不明白了,也就當真了。然而杜甫卻說了句實話。他在《八哀詩·故秘書少監武功蘇公源明》一詩中說:“射君東堂策,宗匠集精選。制可題未干,乙科已大闡。”寫蘇源明都堂試策,參加者都是精選之宗匠。既而皇帝畫“可”,放榜敕下,金榜題名,墨跡未干,蘇進士及第,姓名大顯。“乙科”代稱進士科,但卻是實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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