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現的祁殤阻止了白若璃匕首揮向的動作,妒火熊熊燃起縈繞心頭,豈能輕易善罷甘休的白若璃又蓄力拍向月昭一掌,這次她避無可避,生生挨了下來,霎時間心臟錐心刺骨,被剝離的吞噬感愈加強烈,千刀萬剮誅心之痛不為過。
月昭凄厲的嘶喊在這肅殺的戰場上一遍又一遍回蕩,血色宛轉,殺伐不斷,她抑制不住的咳出好幾口烏黑的血液,針砭刀刺,萬骨噬心。
白若璃下手狠辣,這一掌生生震碎了月昭的七魂六魄,僅余幾縷殘存孤魂茍延殘喘,心脈已碎,她時日無多。
鮮血源源不斷自喉中溢出,祁殤抱緊渾身是血的月昭,解決了神智已魍魎瘋魔的白若璃。
兩界交戰,仙界最終荒涼落敗,眾仙神隕,灰飛泯滅,尉遲瀾奪走上古神器,擴大魔界領域,一統天下,只手遮天。
正義隕落,魔道興起,尉遲瀾再不是從前的尉遲瀾,如今他的眼里,只有無窮無盡的野心。
戰后,月昭不想與尉遲瀾還留有諸多牽扯,她要離開魔界,離開這群惡魔的身邊,她要去找她的阿殊了,哪怕是拖著如同八十老嫗的沉重身軀,她也不愿留在這里毫無意義的茍活。
祁殤本拒絕攔住月昭下凡尋找白殊,但她哭著跪下求他,說她余生唯一的夙愿就是希望在最后的彌留之際能再見白殊一眼,哪怕他重新投胎轉世忘卻她的存在,她也心甘情愿。
愛到瘋狂,愛到甘愿舍棄尊嚴,祁殤苦笑,不愿在阻攔月昭最后的癡戀。
于是,祁殤渡了月昭幾分修為,足以用來自保。
月昭尋覓數月,終于在人間的某處王爺府尋得他的蹤跡。
這一世,他也叫做白殊。
她使用法力匿于其中,旁觀他的人生。
嘉南二十一年,殊王領兵攻上突厥,成功剿滅殘黨叛軍,英勇善戰,一仗立威,深受皇帝器重。
嘉南二十四年,殊王征戰北彝,鏟除倭寇,平定禍亂,安穩軍心,皇帝重用人才,賜其五千精兵,殊王手握重權,朝中地位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殊榮無比。
無論是天上的神,還是人間的將,他一直都是睥睨沙場馳騁天下的王,從未變過。
嘉南二十九年,皇帝賜婚清和公主與殊王,鳳舞龍蟠,相輔相成,實為良配。
殊王舞劍,清和就在府內為他撫琴,他閱覽兵書,她就為他添茶點香,他深陷夢魘,她就陪其身側悉心照料。
月昭全然目睹二人成婚以來,相敬如賓,鸞鳳和鳴,白殊成過兩次婚,可每次要娶的人都不是她。
他曾在三千明燈,如晝元夜下許諾說,他會喜歡她一輩子,永生不悔。
可是白殊,你終究還是忘了我。
月昭在殊王府度過春江如練,夏樹蒼翠,霜天紅葉,秋雨綿綿,轉眼間末秋冬至,歲暮天寒,凜風刺骨。
一年又一年,足足八年時間。
身上的狐裘已經不足以抵抗這寒冬臘月,月昭瑟縮手腳,安靜的靠坐在老樹下,呼出的白霧繚繞,一團一團升出,然后化作虛無消散于空中。
月昭微勾凍出破皮的嘴唇,憶起了她與白殊的過往。
那年空幽谷初遇時驚鴻一瞥,合歡過后的歡愉占有,上元時節的真摯承諾,梅月冬霜的傾身交付,樁樁件件,都是彼此深愛的銘證。
愛恨嗔癡,人生悲苦,在這流離無常的世間我們都已倦怠煎熬,心身俱疲,流年更迭,環月百轉,再遇時,當初刻骨銘心歷遍的全部,可還會記得。
不會了,你還是忘了所有。
阿殊。
若是有來生,可不可以換你先娶我,這一世,真的好累。
月昭纖長的羽睫輕顫,嘴角含著些許疲憊的笑意,闔上了眼。
很快,府里死了個女人的消息傳遍,說是有守夜的小廝掌燈時看見樹下坐著一個女子,鼓起膽子湊近一看,竟是已故,死態安詳,生前定是懷有溫柔。
此事原本打算私下解決,但是這個女子面生,幾乎無人見過,避免日后會發生瑣事惹來麻煩,便稟告給殊王。
殊王去見她時,小小的身軀靠于樹下,枯葉落她滿肩,寒風吹動她腕間銀鈴,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響,須臾,似是觸及心底深藏的那片柔軟與痛苦,刺痛的記憶一寸寸席卷而來,他按耐住那處發疼的心口。
夢魘中時常有一女子拎起紅色裙裾在闌珊燈火下滿心歡喜的向他奔來,嘴里呢喃些癡心戀話,那樣純良可愛,幸福美滿,可不過彈指間寒風凜冽蕭條,漫天風雪,呼嘯凜冽,女子身著大紅色的衣裙在雪色中廝殺不斷,最終是合歡鈴碎,故人不歸。
她死了,永遠的死了。
眼淚不自覺如珠線淌落,心里空落落的像缺失了一塊。
他好像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忘記了很重要的事,亂劍攢心,痛心切骨蔓延刺裂籠罩,可偏偏就是想不起來。
她死后,再無人會溫柔的喚他一聲阿殊。
溫涼觸感落于掌心,天空絳下片片棉絮,輕如鵝毛,如玉脂白。
嘉南三十年十二月,霽霜冬至,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