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浸濕了玄火間的后襟。
此前離凰的種種，他都可說在預料之中。
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預料到……離凰竟然還會劍術！
且威力恐怖如斯。
穩住心神，玄火間手中黑線亂顫。
“當然不止如此！”
黑水翻騰，那三具御魔再次聚合。這次玄火間沒了廢話，黑線扯動之間，三具御魔齊齊沖向離凰。
離凰再次一劍，宛如絲線般的離火劍氣，肆意的切割著御魔，就像是熱刀熔冰。
高天之上，蕭相正津津有味的品嘗著南境荔枝，一雙雪白的小腳搭在了他的肩頭。
有點費力的彎過頭去，是個樣貌清秀的瘦弱少女，她正坐在石椅的椅背上，小腳架著蕭相的肩頭。
敢對三相如此不敬的人屈指可數，她算是一個。
“裴苒，你怎么來了，你不是說對小家伙的打鬧不感興趣嗎？”蕭相自然的回過頭，繼續著自己的進食大業。
裴苒探著腦袋看向下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我也沒想到，離凰這丫頭居然能有這樣的劍道造詣。”
“我可是號稱劍圣嘞，有這樣的好苗子來看一下怎么了嘛！”
蕭相看了幾眼，說道：“離凰的劍道造詣很強嗎？”
三相也不是無所不知的，而對于劍道的問題，這個清瘦的少女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很強了。”裴苒點點頭：“在我看來，劍修有了劍意算是入門，之后就是劍意凝實，劍意化景，這是正常的進階途徑。”
“但還有一條很極端的進階途徑，那就是煉劍成絲。”裴苒平靜的說著：“摒棄了劍意，只追求劍的攻擊力，再配上她的離火……一般的七品景域也受不住這樣的劍。”
擂臺之上，御魔不斷在破滅和重生間進行，雖然它們算不上真實的三個七品，景域也只能展開一個……但再怎么說，那也是實打實七品的力量啊！
竟然在離凰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和她對戰的是誰來著，能撐那么久也算有實力了。”
“玄火間。”蕭相淡淡說道：“聽說在百年之前的時代，他只敗給過咱們的陛下。”
“這樣啊，不過相比于陛下，這家伙簡直就跟原地踏步一樣。”裴苒悄咪咪的順了幾顆荔枝。
“也不能這么算，按妖族的壽命來說，玄火間也還只是青年期呢。”蕭相就事論事道：“而且……我感覺他不止于此。”
擂臺之上，離凰展露出壓倒性的優勢，一步步逼近玄火間。
這個讓老師都贊譽有加的妖怪，似乎……也不怎么樣。
雖是如此想著，離凰卻沒有絲毫的放松大意。
她雖然身為諸星院的弟子，但沒有抓過任何一頭妖怪送進亂妖塔，因為與她對戰的妖怪，盡皆被焚化成灰。
火線游蛇一般環繞著離凰，切割著黑水，漸漸逼近玄火間了。
玄火間忽而斷開了手中黑線，不再操控御魔。
只見他眼中露出一抹寒意，手掌猛的拍向地面。
“天覆，天陣十六方！”
以玄火間為中宮，閃爍著幽藍光芒的陣圖瞬息之間展開。
“景死驚中。”彈指間，一道晦澀的死意從離凰站立之處涌出，黑水纏上離凰的腳踝。
再一立印。
玄火間的臉上再次出現裂紋，那三具御魔極速到了他身后，將手按在他的后背。
只見那三具御魔的氣息迅速衰弱下去，與之前被離火劍絲破開不同，這是無法逆轉的虛弱。
也就是說，玄火間接下來要做的，需要獻祭三位七品層次的御魔！
妖族這次可以說是下了血本，兩個氣血衰敗將死的七品大妖，自愿獻身成為玄火間的御魔。
就是為了殺死離凰！
離凰已經踏足他布下的陣圖之中，這張陣圖也是族中大妖以心血祭練七十七日而成。莫說是六品巔峰，哪怕是七品巔峰也能困住一會。
極度不祥的氣息從玄火間身上浮現出來。
高天之上，位于最上端的天子站起身來，他預感到玄火間將使用出的手段……那是絕殺七品層次的手段！
一縷縹緲氣息落下，幾乎無人可以察覺。
但瞞不過天下第一人。
星光消磨縹緲氣息，星尊的聲音傳來：“陛下貴為天子，怎能插手這等紛爭，豈不是落了大昭國威。”
“朕不在乎。”天子正欲再出手，又一個聲音傳來。
“妖族也有大能暗中注視，陛下若是出手，是做好了在陵陽斗上一場的準備了嗎？”徐相聲音嘶啞：“礙于北境妖王，若是陛下先行動手，我們也是不能作為的。”
“看那股氣息……呵呵，好像是我江家的手段。”江石蟄淡然道：“陛下何必著急，離凰丫頭又不是必死無疑。我可保證，就算她不慎中了此術落敗，我也有法子保她性命。”
天子抬起的手落下，沉聲道：“是朕失態了，讓諸位見笑。”
高天之上發生的一切，底下的人無從得知。
江起瀾看著臺上的玄火間，那三具御魔已經化作腐朽。
而玄火間的指尖，出現一個奇異的符文。
“那是什么？”
江石龍站起身來，神色凝重：“果然，妖族也有著祖先的傳承。”
江起瀾轉頭看向他，靜等他作答。
“我江家祖先不乏異族追隨者，其中妖族得偏愛最多，我江家凡是先祖留下的傳承，在妖族都有痕跡。”提起先祖，江家所指只會是那位創立江家的始祖。
“起瀾，你可知先祖修行的是什么？”
“咒術。”
咒術可以算做是法修體系內，幻術，瞳術等亦是如此。
身為江家人又怎么會不知道祖先的情況，那位可是有史以來最強的咒術師。
強到上三品不斷的江家，面對他的詛咒也無能為力。
“玄火間要用的，應該是記載中的三息歸寂咒。”
江起瀾眉頭一挑，想起了小世界中，凈世紅蓮所說……
“三息之內，必然寂滅？”
江石龍點點頭，低沉說道：“此咒無解，中之必死。正常來說，無論是施咒之人還是中咒之人。”
江起瀾沒問為什么江祖用過卻不會死，江石龍所說的無解只是對于正常修士來說，江祖可不在其內。
玄火間有和離凰同歸于盡的決心？
當然不是。
離凰縱然是個極大的威脅，但在妖族看來，也不值得玄火間去以命換命。
故而有了三具御魔。
協助玄火間作戰只是計劃中最淺薄的運用，若是三具御魔也殺不了離凰，那么就獻祭掉，施展咒術！
離凰雖然被束縛住，但依舊是那副清冷的神態。
好像，哪怕世界在她面前崩塌，也不能讓她色變。
她只是握住了劍。
此時，玄火間的指尖浮現一個字符，那是千年之前的文字，自從大昭建立之后就統一了文字，不再用古字了。
玄火間實在有些看不慣離凰那高高在上，漠視人間般的姿態。
“呵呵，諸星院千年以降第一天才，你扛得住這千年前無敵之人的咒印嗎！”
死意宛若從黃泉澎涌而來。
三具御魔化作粉塵飄散，那幽暗的字符在玄火間指尖凝實。
一步躍出，那字符落在了離凰眉心。
幽光一現，便沒入其中。
然后玄火間極步退出，抓住凝聚字符的手臂扯下，只見斷臂落地的瞬間就化作齏粉。
就算是御魔承受了絕大部分代價，玄火間也做不到全身而退的。
陣法再困不住離凰，她化作一團赤紅火焰撲向玄火間，清冷的眼中盡是殺意。
她能感覺到體內被種下了一絲歸寂之力，無法探尋，無法消磨。
三息歸寂，了解的人都知道那是真正用來玉石俱焚的手段。
離凰不知道自己的底牌能不能抵御這個咒印，不過她早已有所覺悟，失敗會死的覺悟。
她不畏懼死亡，只是想著如果會死的話，最好能在死前殺了玄火間。
“一。”
玄火間極速的挪移著，口中還數著數。
他無需和離凰再糾纏，只要過了三息，離凰必死無疑！
“二。”
還沒有等他數到三，一柄燃燒著離火的鐵劍貫穿了他的心臟。
玄火間嘴角露出冷笑，看著離凰裝若瘋魔：“穿心又怎樣，你的老師沒告訴過你嗎，我身具渦妖族九千命魂。”
“你可做得到殺我九千次！”臉上裂縫之中，隱隱約約有無窮盡的冤魂哀嚎
離凰面若寒霜，淡淡說道：“老師自然說過，所以不只是你為了對付我煞費苦心，我也想了對付你的辦法。”
“秘術-連鎖。”
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連續不斷的炸裂聲響在玄火間體內爆發，這爆炸的聲音，才讓人們意識到他是一頭渦妖。
玄火間驚駭，獨臂死死的握著離凰的黑鐵劍，眼中盡是動心駭目之色。
那九千盞命魂，在他識海中一大片一大片的熄滅！
直到……最后一個。
玄火間握著鐵劍的手有些無力，但又堅持著不肯松開。
“也好……你這種怪物，就和我一起死吧。”
三息以至。
什么都沒發生。
離凰若無其事般的站著，靜靜的看著玄火間走向死亡。
“為……什么？”玄火間一時間都忘了自己即將死去，只是很不解。
離凰淡淡說道，“或許……是你失敗了。”
以三具七品御魔，加上一條手臂的永久損失，對一個六品施加咒術失敗了？
玄火間死也不愿意相信。
看著離凰流火一般的長發，在臨死之刻，他忽然明悟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裝若癲狂的瘋笑，絲毫不在意漸漸化作粉末的身軀。
“王！這就是您所說的天翻地覆！我知道了！”
玄火間手指著離凰，從頭顱開始消散。
“你……你……”他沒來得及說出最后的話，手臂彭的一聲落在地上。
一切化為虛無，獨留離凰。
絕世而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