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終于來了。”

天壇。

唯一的王，第一位皇，修站立在中央。

臺下蕓蕓眾生，皆是人族。臺上唯一人影，是歷經(jīng)百年千年的見證者。

皇，初代六王最后之人。

他仰頭看著天空，目光遙遠深邃，仿佛遙遙望去的不是天空，而是某個不可明說的什么。

故人？亦或是虛無縹緲的天界？

“參見吾皇——”

臺下人一排排彎下腰，成熟的麥穗一般。

人族的確擁有了在巨獸之間生存的力量。

修收回目光，看著臺下最前方的三人，緩慢而莊重：“姬玄，姜重，韓生。”

“在！”

修頓了頓，雙眼略有模糊，雙手鄭重遞出一枚銅印。

人皇印。

“人族，就拜托你們了。”

修，已經(jīng)到了某一個境界，準確而言，是早就達到了。

留守那么多年，不過是為了人族更好的成長，等待后人的成長。今天，他等到了，而且不只是一個。

之所以雙眼模糊，是他想起六王的經(jīng)歷。

他們這些人，終究是扛著大任的人，隨時會被大任“壓死”。但人族必須要有一個，兩個，更多的人來扛著。

而且，人族的敵人遠遠不止是巨獸。

比如拓跋森之類的神明。

巨獸，交給這些后生。

神明，則有修前往，孤身前往。原本，是有六個人可以陪同他一起去的。

交出人皇印，他松了一口氣。

這個皇，他承擔不起，他不配。至少，修是如此認為的。

至于神明的壓力。

很大。

但大不過他的恨意，大不過他對故人的思念，大不過他的人族。

他對于神明的恨意，或許和神明對于人族的某種情緒還要大。

“天界。”他長長呼一口氣，右手伸向天空，在那一瞬間，他仿佛年輕了許多，仿佛那個十幾歲時的少年。

“神明......”

他昏暗數(shù)十年乃至于百年的雙眸，在那一瞬間熠熠生輝。氣息驟然爆發(fā)，短短一刻鐘，自開脈境直達元蓮境。

而他元蓮境氣息不停，一路高歌猛進，不曾停滯。

那一刻，他的氣息超越了元蓮境范疇。

紫光，如約而至。

......

在天界，并非沒有元蓮境，或者以下境界的存在。只不過是說，這里的法則所允許的修為達到了下界所無法企及的高度罷了。

這里，存在神明。

但并不多見。

元蓮境存在依然可以說是一方高手。

修，已經(jīng)不再是元蓮境，更上一層樓的他，不，祂，是神明級存在。

不同的是，其他神明可以光明正大，冠冕堂皇行走世間。祂不能，祂只能在陰暗角落摸爬滾打。

誰也不知道，是否會在某個時候一位忌恨人族的神明發(fā)現(xiàn)他。

為了生存，為了發(fā)展，為了所謂人族未來，祂，人皇修，長期在偏僻，人跡罕至之地執(zhí)行無人愿意的任務。

賺取那少的可憐的資源。

神明的權利呢？不，他不能在此稱為神明，甚至不能過多地暴露在喧鬧繁華之地。

“來到天界，幾載？”修頭發(fā)蓬松，胡子臟亂，面容骯臟，衣衫破敗襤褸，全無當年人皇風范。疲憊的眼好不容易才透過雜亂發(fā)絲，望向天空。

昏暗，寥寥幾顆黯淡星辰忽明忽滅，下一刻就要熄滅般搖曳。

月亮？這里沒有月亮。

酒？這里甚至沒有水，更遑論什么酒。

人？天界大概也就修一個人，何來第二個人在這里？

祂呼吸忽然急促起來，好似有什么無形大手狠狠掐住咽喉。

祂眼眶濕潤，是風沙吹進了眼嗎？

沒有人會回答他的問題。

沒有人。

......

幾十年？上百年？

修，不再是低階神明，終于成長為中階神明。

沒有用。

要想晉升到高階，憑借這些年的經(jīng)歷來看，就是黑暗里的光，屁都沒有。

更讓修絕望的是，他的實力和氣息，居然不能和當年與師尊一同對決的黑色佛陀相提并論。

明明，二者都是中階神明。

......

戰(zhàn)爭，無處不在。

不出意外，修被調遣進入了軍隊，并且是中高層。因為他展現(xiàn)的修為是元蓮境，一個不算低的修為。

戰(zhàn)場上，修，殺紅了眼。

在這里，根本不可能有人族，這里，幾乎全都是他的敵人，這樣他如何不會癲狂。

尤其在天界壓抑如此長時間？

反彈，猛烈。

后果，悄然而至。

因為他的突出戰(zhàn)績，戰(zhàn)場上的驍勇善戰(zhàn)，他被所謂神明賜予一次升神的機會。

神明助他突破到神明境界。

可笑，他人幫助提升境界？無非就是要修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最大的力量，戰(zhàn)爭結束后，或者是修在戰(zhàn)場上死亡后，力量將會被收回。

工具而已。

看見其他官兵們艷羨、狂熱眼神，他知道，他不得不接受。

祂人族的身份被暴露。

王，神明的王審判了他。

意料之外，修并沒有被處死，而是被送到一個叫做“魔獄”的地方。

獄，不是監(jiān)獄，而是地獄。

環(huán)境極其惡劣，甚至可以傷害到神明。更大的威脅不是環(huán)境，而是這里一個又一個惡鬼。

他們擁有堪比神明的力量，他們殘暴喋血，野蠻。時不時就會有一場惡戰(zhàn)爆發(fā)。

古怪的是，他們不會殺死對手，通常點到為止。有時控制不住，會有圍觀者插手。

修就是這樣，勉強在此生存。

又是不知時間地度過了歲月。

修，在魔獄遇見了人族，一個，兩個，三個......

“原來天界有人族來過。”

修的修為在這里最是強大，憑借在地界帶領人族的經(jīng)驗，成立了組織，反抗天界諸神的組織。

仙人會。

“我們不是神明，不是魔神，我們是仙人，人！”

反抗旗幟在那日舉起，反抗吶喊在那日響徹。

仙人們沖破了牢籠，持著武器打出了魔獄。

他們沒有正面和神明組成的軍隊作戰(zhàn)，采取的是游擊戰(zhàn)。

一如當年修在地界帶領人族在巨獸中生存。

祂所率領的仙人會，游擊的同時吸收不少新鮮血液。新來的人族，仇視神與魔的種族，個人。即便如此，仙人會仍然沒有與神明正面對決的實力。

“宣——”

“凡所生，皆有所存在之意。”

“仙人會，如此；惡我神者，如此；人而領者，亦是如此。”

“謹遵天意，吾眾神當允仙人之存；吾眾神懷慈世之心，可容仙人；吾眾神天道而生，所謂后生仙人，亦當所容。”

神明的王，宣旨。

仙人會，被允許存在。

“帝！”

“帝！！”

“帝！！！”

千千萬萬個仙人會成員弓腰，齊聲恭賀。

修，站在熟悉的天壇上，一陣恍然。

和當年何其相像啊。

“我不想當皇。”

“我不想當?shù)邸！?

祂眼眶濕潤，口中呢喃：“我是修，不是皇，不是帝。我是修。”

祂的聲音被眾人狂呼所淹沒。像是被海浪輕易拍碎的木船，波傾浪覆。

......

燈火通明，花火燦爛。

小巷暗道，漆黑人影倉皇跑離。觀其步態(tài)，凌亂，匆忙，還有些不穩(wěn)。

喝醉酒的離人？

......

咕噥咕噥——

昏暗里，隱約可以看見一個人跪在地上，一手倒酒，倒完一瓶再倒一瓶，面前，是六座矮小土包。

他倒完了六瓶酒，還有一瓶小巧的酒，緊緊攥在手中。

“我......我的......”他聲音含糊，顯然來前已然喝醉，“不要......搶，這，這是最后一......一瓶。”

“最后？”他呆了呆，酒瓶跌落，嘭的一聲破碎，酒水四濺。

......

昏暗中，六座矮小土包靜立，前面，一道人影跪地，弓腰，頭幾乎貼在地面，身體抽搐，哭聲凄厲。

嚯——

嚯——嚯——

嚯——嚯——嚯——

他身后亮起火光，一道接著一道，模糊面容沉重，肅穆。

“我做到了嗎？”

“帝，你做到了。”

“你做到了——”

聲音很近，是身后千千萬萬個戰(zhàn)士的肯定。

聲音很遠，仿佛是穿越時光而來，是穿越了千年的過去，還是未來某一刻的肯定？

咚——咚——咚——

祂心臟有力跳動起來，帶動身后千千萬萬個戰(zhàn)士。

神王羞辱式的承認，他不會接受。

“戰(zhàn)士們！”他緩緩起身，合上憂傷寡郁的眼，睜開熱血奮戰(zhàn)的眼，“隨我推翻神明！”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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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休番外，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