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坐在陽臺上吹著還有些涼氣的風，看著太陽從一片通紅逐漸又慢慢淡去，旁邊零落的啤酒瓶和煙蒂弄的陽臺都是些酒氣味，一宿沒睡。

我聽著琪琪的房間傳來些聲響，洗了把臉，用肥皂搓了幾把就去廚房準備早飯了。打開灶臺，在鍋里盛滿水后放入四五個雞蛋，開大火八分鐘后就差不多了。又下了大把掛面，騰上兩個雞蛋就是一頓豐富的早餐了。

“起床了琪琪，快點起來吃飯去上學。”我端著雞蛋和面條放在客廳桌子上，喊她起床。

又過了三五分鐘吧，琪琪才慢慢悠悠穿好衣服出來洗漱。“你老師昨天夸你來著，沒想到這天天在家玩手機學習還不耽誤，倒是有點你爹我當年的風范哈！”我手上剝著雞蛋殼，打趣道。像這種剛開鍋的水煮雞蛋，又涼水燙一下就好剝的很了。這也是母親以前教過自己的。

“行了行了，你但凡少喝點酒我也有錢再買兩本資料看看。”她在洗漱臺上邊扎頭發邊回應著我。

“老爹什么時候欠過你學習的錢？”我有點不以為然，轉手在錢包里想掏出點錢給女兒。錢包里只剩下一張十塊的和一張五十的外加幾個鋼镚。我狠狠心把五十的掏出來放在桌上，“錢給你放桌上了，趕緊吃完去上學，你老師要是在微信群發你遲到了我就扣你一個月零花錢！”

（2）

拉開卷簾門，走到里面打開總電閘，店鋪就算是開業了。我玩弄著手機，等著客人上門買東西——這種生意其實很難做，完全是看運氣。比別人家賣的貴了人不往你這來，先路過別人家就不來你這，完全是靠運氣和以前的老客經營下去。所以我把一個百貨店慢慢改成批發店，正好周邊的店鋪也有不少，大家也都算是認識。

“老板，你們這有沒有螺絲刀？”一個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左右的小伙子開門問到。“我的車前框螺絲有點松了，一騎起來就哐哐響”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的摸著鼻子。我注意到門外面好像是他女朋友在外面等著，轉身找出螺絲刀遞給他

“小伙子，天氣這么熱不給你對象買兩瓶水喝喝？”我老練的對他說到。小伙不好意思的掏出五塊錢買了杯常溫的汽水，拿著螺絲刀出門，把水遞給女生后親了下女生的額頭。三下五除二的把車筐修好后給我把螺絲刀送過來道了謝就走了。

年輕真好哦！我心里這么想著。回想著自己也曾經有過這么一段甜蜜的戀愛，結果呢？時間會把我們雕刻成最后的模樣。要是萬事都想著以后，那現在還有什么意義呢？我自嘲自己那么失敗居然還有心思在這感慨這些。我拆開一沓啤酒，拿出三瓶放進冰柜里凍著。

要不要考慮給琪琪找個媽媽呢？她會不會抗拒呢？又有人能看上我嗎？我在心里問這幾個問題。果真是到了中年了，做事情開始考慮很多，猶猶豫豫做不出決定了。

我拿起手機打給李易晨：“阿晨啊，我趙昊，你之前說什么相親網站什么來著？對對對！我尋思著我也得讓我未來有個伴不是？唉好好，下午老地方等你。五點？五點不行，琪琪五點半放學，我得去接她，六點半吧，六點半我家樓下的大排檔等你。當然是我請客了！唉好好好，那行，掛了哈！”我放下手機，躺在已經磨得有些發亮的老板椅上。桌子上還刻著琪琪小時候拿鑰匙寫的“多少大小”幾個字，那還是她剛學會寫字時硬要給我露一手刻的，現在看看也是段美好的回憶啊！

很快到了下午，把琪琪接回家后騎著電動車到樓下去訂座位。下午六點半的天還有些蒙蒙亮，多云的天氣讓人感到一陣清爽。喧嘩的大排檔氣氛可以讓來的朋友伙計們真正的釋放自我，真誠表達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這個季節更多是光膀子的中年男人。

李易晨很快到了。我們點了一份辣炒蛤蜊，一份辣子雞一些小菜和兩斤扎啤。我掏出煙遞給他，自己也點上一支。

“哎呀，你終于是要再開始尋找愛情了！那件事你放下了啊……”他緩緩道。

“愛情？都是些文人騷客把弄的東西。到咱這個年紀哪還敢說什么愛情？無非是找個一起過日子的人。躺在同一張床上做著各自的夢，算是親人又只是熟悉了解——這是生活，但絕不是愛情。”我俯身抬頭看著被厚厚云層遮住的天空，回應他道。

“行了行了。你還是這樣，太敏感了。說兩句就上火。”他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個。

“啊！凍過的扎啤最好喝了。小時候怎么沒覺得？還天天抱著汽水飲料喝。”他吐出一口煙，把煙蒂撂地上踩上一腳。

“言歸正傳吧！你想要什么樣的？要不給你找個六十多七十多身體不好的富婆？”他打趣道

“嘶……我也不知道，沒什么想法。”我確實是不知道，只是有找伴侶的意思，但沒有什么擇偶的標準。

“話說你現在在干嘛？平時也不見聯系我。上次見面還是在我媽葬禮那幾天吧。”我給他自己倒上酒，看著他道。

他滑弄著手機，我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

“你結婚了？”我驚訝道。“也不喊我去？淡了淡了！”

“我們那邊習俗親朋好友得給不少錢，隨份子就得小一千了。”

我閉上嘴沒有再說什么，一口喝光杯里剩的酒水。“相親的事就改天再說吧！我現在也沒錢辦婚禮什么的。”我像是有些自嘲的說道。“咱們哥倆今兒就吃好喝好，權當是敘敘舊了。”

酒杯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我的手機傳出響鈴。

“你再喝到二半夜我就把門反鎖不讓你進來了。”

（3）

送走李易晨后，我晃晃悠悠的騎車回家。路邊上的燈到十點就自動關上了，只有幾盞便利店的燈光還在照著。我拿出鑰匙開門，琪琪已經在沙發上躺著睡著了。我慢慢托起她的脖子，抱起她回到臥室里睡覺。

唉，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溫杯里泡枸杞啊！這胃是越來越疼了，去醫院又是一大筆開銷，還是明天去診所看看吧！煙也得少抽了，最近總感覺身體不好——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更年期？

我不在多想，身體里的酒精開始反應，很快就癱在沙發上昏了過去。

夢中我好像回到了二十出頭的年紀，我漫無目的的走在當初那條街里——也是，這一輩子沒沖出更遠的地方，就連做夢也都是這里的記憶，制造不出更多的東西了。我好像看到她了。

她穿著一條棕色的吊帶褲，一件淺綠色的襯衫。記憶里的她還是年輕的模樣。她坐在街邊的椅子上，時不時看著表好像在等什么人——那表是我送她的情侶表，分手后我就把我的這一支送人了，心想著眼不見心不煩。她好美，我心跳加快，覺得渾身不自在。就當我要去靠近她時，我醒了。

渾身都是汗，心還在跳著，旁人看來應該會覺得是做了噩夢。我喘著粗氣，順手把桌子上的水杯拿去飲水機那里接杯水喝。還是忘不掉嗎？這都多少年了？我在心里問自己。這些年一直擔心自己會想起那段時光，就一直沉浸在生活里不讓自己有單獨空閑的時間來想她。還以為已經忘了呢！我去洗漱間洗了把臉，看看時間才剛剛凌晨三點多。

或許只是當初太倉促，沒有真真正正留個像樣的尾聲，心里感到遺憾吧！我這樣想著，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已然沒有了年輕時的光彩：有些油膩和發福的身材和臉，法令紋抬頭紋魚尾紋也都開始在臉上安居樂業了，胡茬扎在臉上，頭發到了耳朵也沒打理。這樣的我又怎么會配的上人家？就是這后勁也忒大了些吧！

我翻開手機的通訊錄，找到她的號碼——要不要打過去呢？這么多年了她會不會換號了？萬一有對象了呢？我猶猶豫豫的在屏幕前思索著。哎呀不管了，都這些年了還纏著人家干嘛？人早把你忘了趙昊！我自己告訴自己，有些不甘的丟掉手機，繼續躺在沙發上閉目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