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煊而言,自己最大的錯莫過于害死了世伯鐵衛以及他身后的萬千將士,還有就是對那個小女孩的愧疚之心。
而對景公孚來說,他的錯是來自對皇帝的背叛。
兩者卻是這么大相徑庭。
“父親此言差矣,請恕孩兒忤逆犯上之罪?!本办又挥X得心中有一腔熱血難以阻擋,遂變得義正辭嚴了起來,“當朝皇帝宋立仁臭名昭著,又碌碌無為,您為何總是不明是非呢?”
“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見機不早,而要悔之晚矣?!?
這是景煊第一次這么訓斥自己的父親,也是他第一次打破了在景公孚眼中乖巧孝順的形象。
這不堪入耳的話語,讓景公孚情緒不能自已。改邪歸正這件事他不是沒想過,只是礙于各種禮法的束縛。忍無可忍之下,他直接氣憤的說了一句。
“你給我出去,我片刻都不想看見你!”
景煊沒有回應,而是選擇默默的承受,他也沒有一點想要起身離開的打算。
“滾啊!”
景公孚突然惱火了起來,這讓他始料未及。
甄愛蘭一下子便慌了神,馬上揚了揚手示意他先出去。
“你父親有舊疾在身,你就莫要惹他生氣了?!?
“母親請容孩兒告退。”
話音剛落,景煊便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退到了門外,才剛出房門他臉上僅剩的那點微妙的笑容馬上就消失殆盡了,隨之留下來的而是自己冰冷的臉龐。
盡管今天是晴空萬里的天氣也無法掩蓋他內心的絕望。自己與景公孚的分歧,讓他心中有種前所未有過的無力感。
“煊兒啊,你爹快不行了!”
突然,只聽見房間內傳出一陣刺耳的喊叫聲。正準備離開的景煊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他神經緊繃連忙返回到屋內,他清楚的看見景公孚整個人癱軟在了床上,嘴角還沾滿了血跡,已經不省人事,景煊一時之間也沒了對策。
“煊兒你快去通和醫館找劉一刀救你爹的命。”
“要快,晚了就來不及了。”
甄愛蘭緊緊抱住了奄奄一息的景公孚,哪怕她心中悲戚,也要使自己的情緒得以平靜,因為這個時候不能有一絲慌亂。她語氣略顯急促,景煊此時腦子是一片空白,轉身急匆匆的便去往了醫館。
因為景煊身體尚未痊愈也不便遠行,只好在李承林的陪同照顧下一起前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
終于景煊抱著小女孩領著劉一刀急忙趕到,由于病情嚴重他馬上施救,他只是簡單的把脈便知道景公孚是氣急攻心所致,然后他開始用藥箱搭配藥劑。
“君靈你的傷可有好些啊?”
景煊懷抱著小女孩,看向她的眼神滿是疼愛?;叵肫鹬暗乃魉鶠樗睦镞€是很自責的,現在只想好好的寵溺她。
劉君靈乖巧的點頭,看向景煊的眼神中也都是笑意,這反倒讓他內心更加無地自容。
“陛下駕到!”
很快,這件事情就驚動了宋立明,他對此事非常上心,帶著幾個得力的手下就過來了,臉上還掛著那讓人深不可測的笑容。他的到來倒是讓在場的人都感到意外,景煊見狀也連忙向他作揖。
在場的所有人也不例外,紛紛向他行禮。
“景煊你此次立下了大功,我必不會虧待了你?!闭f著宋立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親要是郁郁而終了,這還不有我嗎?”
他這話一說出口,直接就把景煊給干懵逼了。自己也能真切感受到他那十分得意的心情,他喜歡有夫之婦這也是景煊所羞恥的。自己衡量再三,決計鋌而走險向宋立明適當的諫言。
這也是出于對母親的保護,當然了諫言也得拿捏好分寸,弄不好是會引火上身的。
還沒等到景煊回話,宋立明就徑直的朝甄愛蘭走了過去。先是去詢問劉一刀關于景公孚的病情,當自己得知他的病有救時,原本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了,說到底心里還是有些失落的。
“猛癥還是得用猛藥醫啊,劉大夫你說呢?”
宋立明不懷好意道。
劉一刀開始變得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作答,憋了半天也只說出了一句話。
“殿下這怕是有違醫理啊?!?
宋立明聽完哈哈大笑,他那捉摸不定的情緒,再加上自己的口蜜腹劍著實讓劉一刀感到恐懼。景煊見狀趁勢解圍,他以十分謹慎的態度并拱手向宋立明表示尊重。
“陛下能否聽草民一言?”
宋立明連忙擺手,臉上則流露出了十分使人親近的笑容。
“誒,賢弟你不必自謙,我上哪找像你這么大的草民啊,你可是我的功臣,有何話講來便是。”
景煊抬頭看了他一眼,便連忙收回了目光,突然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他思路也開始變得嚴謹,不敢在宋立明面前失言一句話,畢竟這關乎到自己的生死。
“草民身無寸功,生如浮萍罷了,不敢妄自稱臣。”
“賢弟居功不傲,能有如此心境實屬難得啊。”
宋立明莫名感慨了一句。
“陛下自古以來可謂贏民心者贏天下,男女之情亦是如此?!本办油蝗挥X得自己給別人做思想工作還有兩把刷子,自己的心里便開始暗自竊喜,“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講究的不就是個兩廂情愿嗎?”
這一席話直接讓宋立明如醍醐灌頂,變得豁然開朗。他也連忙轉變了語氣,主動讓劉一刀拿著自己的宮廷御藥來醫治景公孚,然后就帶著幾個人禮貌離場。
看來景煊的一番話語,讓他改變了戰術。他也深知自己的馭人之術并不是萬能的,對待手下的臣子們那絕對是讓他們服服帖帖??墒菍Υ藚s不行,那講究的是一個真情實意。
“劉大夫我爹可有大礙?”
景煊接著向劉一刀問道。
“無妨,只要用了這宮廷御藥定是藥到病除啊。”
劉一刀對這個彰顯出了十足的信心。
翌日清晨,江陵天沉山上的萬全寺里人山人海,烏泱烏泱的人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肅靜使然。景煊一大早就出了門前去那里,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有帶一兵一卒,但是宋立明卻不然,他派了暗哨來監視景煊的一舉一動,可謂是布置的十分縝密。
萬全寺的銅鐘敲響了,方丈銅心法師好像知道他的到來,早早的便在門口等候。景煊不辭辛勞爬了數十里的山路才來到這里,卻不曾想到這寺廟的門庭是何等氣派,此時他徹底的被震驚了。
緩過神來,自己才留意到寺廟門口的階梯上站著名老者,看上去已年過花甲。他身披黑色袈裟顯得十分華貴,手摁百年桃木制成的念珠,那念珠伴隨著他手指的推移而滾動,儀態盡顯端莊。
景煊迎著他走進了廟中…
“高僧怎知我今日會到此?”
“我佛有言于老衲,說是今日讓老衲見個有緣人。”
“如今適逢戰亂,諸州府的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紛紛乞食于荒野?!本办诱巴聫R當中高大威武的佛像有感而發,“這神佛要是大發慈悲的話,我想這天下早就四海咸寧了吧?”
“萬物皆有自己的造化,我佛自然是得遵循天道?!?
他們倆人邊走邊聊,看似相談甚歡。
接著,他們來到了一尊金身佛像的面前,近前放著幾本特地準備好的經書還有木魚,這里是間單獨的屋子,里面擺滿了蠟燭,供奉著旺盛的香火,沒有旁人所在。
“施主可有些年頭沒來了,老衲依稀記得每當逢年過節,您定會來本寺上香祈福的?!?
銅心法師在萬全寺中擔任住持多年,精修心法,擅長給那些誤入歧途的人指點迷津。他雖然上了年紀,但是記性還是不錯的。
看著面前已經準備好的經書和諸多法器,景煊開始懸著的心才變得踏實了許多。
他聞著香爐里的檀香,只感覺整個人都變得輕快了。
“信徒今日前來不為其他,只求能在佛祖面前潛心懺悔,以贖我萬死之罪!”
只見景煊將一枚檀香扣在額頭上,倉惶向佛像跪拜了下去。
“施主真是說笑了,人命千金難買而且僅此一條,又何來萬死之說呢?”銅心法師笑道,“人生在世孰能無過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您又何必自添煩惱呢?”
大名鼎鼎的心法大師也有解不開別人心結的時候,見他意志堅定自己也沒再多言,只是心有不舍的看了他一眼便離去了。
就因為一本經書景煊在這里足足默念了三天三夜,他不知疲憊也廢寢忘食。在自己看來禮佛要的就是精誠所至,或許只有這樣自己的內心才能如釋重負。
景煊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誦完經出來的那一天,銅心法師也早已將吃食給準備好了。一碗薄粥還有幾個白面饅頭再配點那些野菜山筍之類的,雖說不是很豐盛,但也是萬全寺中最好的食物。
看著眼前的食物他沒有下肚而是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