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洱儒打來電話時,季苜苒正在跟季老交談,老前輩臉上帶著贊賞的笑容。
“陸先生,還順利嗎?”
這次畫展的主辦方負責人陸應時穿過重重人群望了望遠處一襲紅裙明艷動人的女孩子,語調中帶了絲調侃,“明珠確實很亮。”
不久前,沈洱儒突然登門拜訪,表示有意與他談項合作,非常可觀的利潤。
陸應時沒有立即答應,“以貴公司的條件,不一定非要是我們。”
沈洱儒也沒有什么隱瞞,“季老的畫展,我有個朋友不小心錯過了選拔賽。”
陸應時了然一笑,“附加條件?”
“不,”沈洱儒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附贈利益,陸先生是惜才之人,必定也不希望看到有滄海遺珠。”
陸應時淺笑,如今看來到真該是他來感謝沈洱儒了。
季苜苒也想感謝沈洱儒的,她以為他今天一定會來,可是直到活動即將結束都不見他的影子。
第二次被放鴿子了吧,一年前,他們約好一起去智利看星空,那次,季苜苒在機場待了一整晚都沒有等到他,幾十個電話,回應她的永遠都是那個提醒她對方已關機的冰冷女聲。
最后,沈洱儒只發來了一條短訊,對不起,小苒。
后來她從未質問過他為何沒來,甚至再不提任何關于往日的約定,就像從沒有過那場失約,從沒有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她仍待在他身邊,就像是最后的羈絆。
而這一次,季苜苒依舊不質問他為什么不來,她沒有底氣也沒有理由。
季苜苒深吸一口氣,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她不想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里沒出息的掉眼淚,視線里陡然出現一雙修長的腿,季苜苒欣喜地抬頭,很快就轉變成驚訝,“林深?”
林深也不搭理她,依舊是先扭頭認真地看畫,一棵茂密繁盛的青檀,在光線變化下一半匿在陰影中像是沉睡在舊年月里,一半浸在陽光下帶著無盡的生意。
“還不錯。”異常挑剔的口吻。
季苜苒被他的樣子逗笑,“想不到你除了打水仗還會看畫啊。”
林深狠狠瞪了她一眼,怎么看怎么像是炸了毛的拉布拉多。
“你怎么在這里?”
“來接你回去啊。”
他的語氣太過自然而然,季苜苒瞬間雞皮疙瘩就起來了,她后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你神經病啊。”
林深嘴角翹起,皮笑肉不笑地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院長和孩子們很高興,想要晚上陪你一起慶祝。”
“替我向大家表達感謝,”季苜苒望向門口,“稍晚一些我一定到,現在我還得等一個人。”
“你怎么總是在等人。”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季苜苒聽得莫名其妙,她還來不及細問林深已經轉身離開,光看背影季苜苒都能感受到他隱約的怒意,真是個神經病,季苜苒忍不住腹誹。
那天終究還是沒能回到孤兒院,有很多人看上了季苜苒的作品,爭相想買,季苜苒一一婉言拒絕,這個畫對她意義非凡,她要留著送給那個人。
有真心的,就有跟風的,財大氣粗的男人不滿意季苜苒的拒絕,氣憤地一把奪過畫,季苜苒下意識地伸手去搶,幾下拉扯間,玻璃碎裂的聲音驟然響起,季苜苒跌坐在地上,手心一片粘膩,有玻璃斜插過手掌,血跡將那半沉睡在陰影里的樹浸染得一片模糊。
有人撥開人群向她沖來,帶著萬分焦急的神情,季苜苒疼得意識都有點模糊,像是恍惚回到了十六七歲那年,她在廣場做兼職,曾經幫人畫像,有人耍賴不付錢,還打到了她的畫板,害得她挫傷了手。
沈洱儒趕到,難得動了怒,紅著眼幫她出了氣又討回了錢。
那時季苜苒只覺得被他看到了自己的狼狽,又難堪又難過。而沈洱儒什么也不說,去而復返后單膝跪在她跟前,溫柔地給她流血的手貼上創可貼,末了,展露出一個安撫的笑來,伸手將她凌亂的頭發撫平。
季苜苒第一次覺得沈洱儒的笑這么好看,像是冬天的火鍋,讓人覺得溫暖又踏實,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摟過沈洱儒的脖頸,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難堪統統發泄出來。
那天他們席地而坐,說了很多,大多數時候都是季苜苒在說,沈洱儒安靜且耐心地聽著。
夜晚的風輕柔地簇擁著他們,夜空中星辰璀璨,一如少年的眼睛,熠熠生輝。
那樣的夜空,她再也沒見過了。
后來,每當季苜苒在廣場做兼職時,總能看到不遠處樹下的挺拔的身影,季苜苒隔著重重人群望向他,就像一只在大海上漂泊的船只,終于望見了燈塔。
這一陪便是三年,從舊時廣場,到各個比賽,再到各種領獎臺下,他始終在她一抬眼便能看到的地方給予她所有鼓勵和支持。
但是最后出了那種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記得,他為她做盡所有事,卻只字不談愛情,而她也從未對他說過,不敢,也不舍得,怕他推開她,更怕他會困擾。
喜歡,真是會讓人變得瞻前顧后,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