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父親跑了,母親被抓了典型
- 千年傳國古槐樹
- 澀味111
- 2232字
- 2021-08-20 17:42:34
上回說到麻臉菜歲槐奎把我們家抓了典型,并且帶著人來我們家,幸好爺爺及時趕來,而與槐奎相好的槐武郎家等人既沒交稅,也沒被當做典型。
為此,母親便踏上了上訪的路,她說: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我去上訪,就是要去說理兒去。
“家里一個廢人(我那患病的父親)就夠我受的了,你看看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要靠我來養活,為什么還拿俺當典型?”母親找到了鄉里,接待她的正是剛剛提拔上來的胡鄉長胡為民。
胡為民之所以被火速提拔,除了工作積極性極高,還因為在三提五統的征稽中連年被評為了先進,這新官上任,怎么也得拿出點像樣的政績來吧?于是,胡鄉長就拿出了他在小組干組長時的絕活——抓典型。
他召集鄉里的領導班子開會強調,鄉、村兩級提留還沒完成征收任務,夏糧征繳又要開始了,所以除了對稅收積極的要樹立一批學習的典型,給與獎勵,對那些屢屢抗稅的頑固分子,每個村也要抓出幾個典型來,作為處罰和警示的對象,以盡快完成鄉、村兩級提留的征收任務。
對母親的到來,胡鄉長顯得非常頭痛,因為她不僅是鄉里的常客,也是市里的常客,沒上過學的她甚至為上訪還去過省里。
于是,他就找來了大槐樹村的槐望村長商量對策,槐望村長一進鄉長辦公室的門,就開始大倒苦水:“這個婦女就是俺村里的老大難,整天除了罵人,就是上訪,唉,也是拿她沒辦法了……”
胡鄉長對槐望村長的抱怨也是感慨萬千:“你這算的了什么?我那當小組長的時候,她就天天鬧著去上訪”槐望村長也附和著說:“那是那是,要不是看在槐天順大爺(我爺爺)的面子上,早就讓人砸死了。”
最終,胡鄉長與槐望村長商量的對策是,先讓我媽把獨輪車推走,等收完夏糧看表現,表現好了免于處罰,表現不好,加重處罰。
對于父親是如何得的病,村子里的人莫裹一是,有的說是看書看的,也有的說因為跟人打架氣的。
得了病的父親,總是一個人嘿嘿地傻笑,兩只手翻覆著在大街上比劃,有時侯,父親在家里傻笑的時候,爺爺就把他從床沿上拖到地上一頓猛揍,但揍過了仍舊還是嘿嘿地笑。
記憶中,父親總是習慣性地抄著手度著步悠哉游哉地在大街上放聲歌唱,比如莫斯科的春天,草原上,還有很多不知名的歌曲。
他唱歌的時候,身邊一般不會有聽眾,村里的街坊鄰居似乎也都習慣了他這樣唱,就連我們家里人也都認為,他唱歌也是病。
除了唱歌,父親最大的嗜好就是抽煙,在路上不管遇到熟悉的陌生的,他都會湊上前去要支煙,在沒人的時候,他會撿拾別人扔掉的煙頭,逢集的時候,母親會給他買上一包煙絲子。
但如果家人指使他干活,他也挺能干挺賣力,這是病情穩定時的樣子。
父親的病需要每晚服藥,他用過的氯氮平,正常人只要吃半片就藥得不會說話了,而他最多的時候卻需要一次吃十幾片才管用,假如耽誤了服藥,或家里有事,父親的病情就會加重。
記憶中,父親常常在母親不犯防備的時候抓過來就打,即使在地里干活也是這樣。
有一次,父親向母親要錢離家出走,母親關起門來不給,他便拿石頭把家里所有的門窗玻璃都砸了個稀碎,我和母親還有弟弟怕他砸開門進來打人,就拿桌椅拼命地把門頂住。
母親護著我們弟兄倆的手臂被玻璃劃破了,鮮血直流,這時,門也快被砸爛了,母親只好從窗戶把錢扔了出去,父親這才揚長而去。
結果父親拿著錢就走遠了,爺爺奶奶隨后就請來人去找,并讓我約上槐成去附近的村子去找,在外地的伯父知道了也約上同事去找。
南至江蘇北到黑龍江的沿途車站幾乎找了個遍,最終還是沒能找到,不過一說是找人,車站的廣播人員都會熱心地給免費廣播一下。
因為那時普通百姓還沒有使用手機的,與遠方的家人聯系只能通過書信來往,郵遞員把信送到村里的小學里,然后老師把信發給學生,再由學生帶回自己家或順道送給收信人。
那回由于貪玩,我把老師發給的信忘在書洞里了,結果到第二天放學時又忘了,第三天還是忘了……這封信就一直在我的書洞里呆了很長時間,而當我把信拿回家時家人這才知道,信是父親寫得,從掖縣寄來的。
大意是走遠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讓我媽找人把他帶回去。隨后,伯父他們便拿著信去了掖縣,但不巧的是,趕到的時候父親已經從收留他的人家跳墻跑了,在好心人家的院子里,伯父見到了他們為父親剪下的蓬亂的長發。
接下來,好心人又幫著伯父找出了很遠,最終還是沒能找到。家人說起來的時候,都認為是那封信送的太晚了,才沒能找到父親,認為是送信的投遞員給耽誤了,其實我心里明白,明明都是因為我忘事,但出于自責,我一直沒跟家人說起這件事。
就在父親走丟了的這年冬天,雪下的特別大,家家戶戶都呆在屋子里取暖,我們家卻打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一位出門去拔山的鄉親說那邊凍死了一個人,有點像我父親,一直沒有人認尸,讓我們趕緊過去看看。奶奶聽到消息,號啕大哭著喊人去認,等到伯父他們去了才知道,死者并不是父親。
后來,伯父終于在某地的收留所里找到了父親,這時已經是父親走失后的第三年夏天了,剛領回來時,他依然穿著不知那位好心人給他的大衣,大衣上窟窿一個連著一個,黑黝黝的發著明光,披散的頭發足有二尺多長,可能是由于夜晚找柴草垛過夜,頭發上沾滿了污垢和雜草。
緊接著家人給父親換了衣服,洗了澡,又剪了頭發,但此時的父親已經病得很嚴重了,不但不能與家人交流,還兩手不停地比劃著,口里時而狂躁地喊叫,時而不停地胡亂喊數:“兩萬九千八,還有四萬八千一……”雖然千辛萬苦地把他找回家里,但父親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到家了,在他的內心深處,依然是一個充滿狂躁的世界。
為了節省醫藥費,伯父托熟人把父親送進了臨沂的一家精神病醫院,而在這之前,父親已經住過了大大小小的十幾家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