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去吧。”水清淺沒有轉頭,視線依舊還停留在窗外的景物上。
這些年,自己幾乎將綰青樓所有的屋子都住過了,一間換一間,也只有現下這間最得自己喜愛。有窗戶,可以望遠景,遠人群,可以尋安寧。只可惜,青樓中的房屋,就算再好又怎樣,都是一樣的陷入塵俗。亭臺樓閣多寂寥,怎知紅塵逍遙?
當水清淺回過神來時,輕絡已經不見了人影。無奈的自嘲一笑,這條路是自己選擇的,又有什么資格抱怨?
七歲那年,自己在濰河邊復活,帶著對母親深深的恨意,活了下來。那是一段永遠不愿回首的記憶,即使是現在,水清淺都不愿再提起。誰能想得到,一個母親會親手掐死自己的孩子,只是為了節省食物?同樣都是她的孩子,為什么死的那一個是自己,而不是輕絡?
如果不是因為在那樣的災荒年代,水清淺相信,那時的自己一定會不擇手段的復仇。可是,那時的她還太小,瘦弱的沒有絲毫氣力,如果沒有大人的照顧,早就再一次死去。死亡,是水清淺最恐懼的東西。如果說活著是一種痛苦,那死亡就是比活著還要痛苦的事情。所以,只要活著,水清淺就覺得那是一種幸福。
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就注定在逃荒中度過,即使安定下來,也注定平凡一生。從七歲到八歲的記憶,除了永遠昏暗的天地,就剩下干枯難咽的草根,腐朽的食物。能從那樣一場饑荒中活下來,已經是最大的幸運。后來隨著當時皇帝賑災放糧,水清淺一家才漸漸安定下來。可惜,好景不長,邊荒戰亂,鄰國蒼溯揮軍南下,父親應征入伍,在自己九歲那年,戰死沙場。
那一年的日子特別難熬,家中沒有了頂梁柱,生活一日不如一日,日漸貧困。面對母親發泄似的辱罵毆打,水清淺的反抗顯得那么無力。看著留著相同血液的輕絡,睜著一雙干凈的眼睛望著自己,水清淺越發覺得自己渾身的傷口是那樣疼入骨髓。
終于,在十歲那年,家中已經一個月沒有絲毫食物,饑餓的折磨讓人瘋狂。直到母親將自己市集,頭插草標的時候,水清淺才清晰的意識到,原來,被拋棄了一次,就注定會有第二次。其實母親的想法,水清淺早就有所察覺。兩個女兒注定會被賣掉一個,自己從復活以后每每望向母親的眼神,都會讓她恐懼,所以,賣掉自己是最好的選擇。
既然已經注定被拋棄,水清淺決定選擇自己的去向。所以,她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沒有多少感情可言的母親說道:“反正你都要賣掉我,就把我賣到青樓吧。”
那時的記憶,果然帶著一種灰暗的色彩。水清淺收起了嘴角嘲諷的笑容,昨夜葉凝的一席話,竟然讓自己再一次回憶了過去。現在想來,來青樓是自己的選擇,拋棄是母親的選擇,而在自己荒誕的人生中,輕絡擔任的角色僅僅是一個見證者,果真無辜的讓自己嫉妒。
這個世界已經夠冷了,如果連最后一個知道自己過去的人都消失,水清淺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冰冷的世界活多久。
輕絡將早點吃完,悄悄的從綰青樓的后門離去,小手輕輕地理了理微微躁亂的發絲,神色間是掩飾不住的激動。
今天不僅姐姐對自己的態度轉變了許多,還讓自己去找秦公子,想到秦牧嵐,輕絡就忍不住捂住臉頰。難道自己真的喜歡上了秦公子?可是,姐姐似乎對秦公子不一樣呢,從來沒有見過姐姐主動邀見入幕之賓呢。嗯,秦公子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不應該瞎想的。
想到那鋪天蓋地的水將自己吞噬,秦公子跳下來的時候,就像是天神一樣。昨天還真是千鈞一發呢,那些箭矢就像是勾魂索,差一點就射中姐姐。剛剛被姐姐推下去的時候,完全不敢相信,直到看到那些箭矢,才知道,原來姐姐不是不要自己了。她最怕的事就是姐姐不要自己。
從綰青樓出來,便是濰城最繁華的一條街巷,景純街。
時間臨近午時,街道上已經人來人往。在濰城,永遠不會缺少閑來無事的人,這樣閑散的漫步,已經成為了一種風景。如果不是因為濰城這樣清閑的氛圍,或許綰青樓想要發展,也還需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自從走過豆蔻年華,從十四歲開始,輕絡就很少出來逛街了,姐姐說,女孩子,要養在深閨人未識。即使偶爾出門逛街,也是和姐姐一起。這一次自己一個人出來,看著四周人潮擁擠,輕絡心里既緊張,又興奮。原來,景純街可以這么熱鬧啊。
不過,想起姐姐交代的話,輕絡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埋頭向著秦牧嵐落腳的客棧走去。
“哎呦,看看,這是誰呢!”
輕絡忙著趕路,對于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擋道者直接選擇了繞過。
“輕絡姑娘,怎么看見我就躲開啊?”
輕絡皺著眉頭看著面前攔住自己的手臂,黑金色的長袖,邊沿處繡著精致的金盞菊,狹長的花瓣有一種張揚的美麗。衣服很華美,為什么人就那么讓自己討厭呢?剛剛聽見聲音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了,沒想到還是沒有避過。輕絡無奈的抬頭:“輕絡見過瞿公子。”
“呵呵,輕絡姑娘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脆動聽啊。”瞿訓才滿臉垂涎的看著輕絡小巧的臉蛋,想象著自己一親芳澤時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來,“這輕絡姑娘急匆匆的是去哪里啊,怎么沒看見你家清淺姑娘呢?”
“輕絡謝過瞿公子的贊賞,現在輕絡要趕著去為姐姐找人,希望瞿公子見諒。”雖然心里已經將瞿訓才罵了千百遍,但是畢竟不是第一次遇上這個登徒子了,上次姐姐可是狠狠地罵了自己一頓,讓自己要學會應對的。本來想直接說自己去找秦公子的,但瞿訓才是濰城一霸,如果因此遷怒了秦公子可不好。
“去找誰啊?難道不是本公子我?”
瞿訓才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去觸碰輕絡光滑的臉蛋,眼見著就要觸摸到,輕絡急忙后退一步,險險的避開。可是退后一步卻正好撞到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自己身后的瞿訓才的跟班,后背被狠狠地一推,輕絡不受控制的撲到了瞿訓才的懷里,輕絡急忙扭動身子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