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靠山村有了很大的變化，由鄉(xiāng)里規(guī)劃的新農(nóng)村建設(shè)，靠山村有幸成為鄉(xiāng)里的試點。家家戶戶在在公路兩旁建起了三層的新樓，統(tǒng)一設(shè)計統(tǒng)一標準。吳老蔫去年年底已搬進了新樓，一樓和以前差不多，大廳廚房和后院，二樓則按城里套房設(shè)計，裝修成四房兩廳。

去年吳亞利回家過春節(jié)，村里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每人都得了六百塊紅包，吳老蔫在村里的地位立即拔高很多，一群老伙計以他為中心，沒事聚到吳老蔫家拉二胡下象棋，有時打打牌，每天都熱鬧非凡。

金紅到的時候，屋里竟然有一桌麻將和一桌紙牌，旁邊還有不少人在看，估計是在家呆著熱，到這里來蹭空調(diào)的。

金紅到后院見婆婆正在給軍軍洗澡，把東西放在柜子上，偷偷從后面摸過去，幫軍軍洗，以為軍軍看到自己會很高興。

哪知軍軍嘟著一張嘴，根本不愛搭理媽媽。金紅的心往下沉，預感到不對勁，捧著軍軍的小臉，正要在他額頭上親一口，哪知軍軍用手撐著她的下頜不讓她親。

金紅眼眶變紅，柔聲說道，軍軍，我是媽媽呀。

軍軍仍然用手撐著不讓她親，哭著腔說，媽媽不好，媽媽是破鞋，我不要媽媽。

金紅聽了兒子的話心里哇涼哇涼的，心如刀絞一般疼痛。

婆婆用復雜的眼神看了金紅一眼，說，村里總有那么一些嘴碎的人，喜歡跟孩子亂說話，還有，軍軍最近都不喜歡去幼兒園了，說別的小朋友故意不跟他玩。

婆婆剛講完，軍軍哇的一聲便投到金紅的懷里哭了起來。金紅抱著兒子，心里很不好受，眼淚奪眶而出，沒想到自己的事，對兒子影響這么大。

吳老蔫見如此情形，勸金紅帶著兒子去樓上，哭哭啼啼的，別人看到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呢。

好在軍軍哭過之后，又恢復成了以前的兒子，對母親很是依戀，不斷在她身上亂親亂摸，金紅巴不得兒子能跟自己親近，哪里舍得制止。

婆婆說，下半年軍軍就可以讀一年級了。亞利說想讓軍軍到江口去讀書，說那里的教育好，對軍軍的未來有好處。

金紅問道，你舍得軍軍離開嗎？

婆婆說，就算舍不得也要舍，為了軍軍將來有出息，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金紅見婆婆說話不敢看著自己，心里有數(shù)，知道里面肯定有文章，說不定想把軍軍的撫養(yǎng)權(quán)從自己手里搶過去，以前有廖信支持，她有無比的信心。如今廖信都不理她了，她只能靠自己。吳亞利現(xiàn)在財大氣粗，萬一他要以招待所的事做文章，說不定還真有大麻煩。

現(xiàn)在的吳亞利，早已不是以前那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吳亞利。鄉(xiāng)里和區(qū)里的干部去江口，吳亞利都有份接待，去年還被區(qū)里評為先進個人和優(yōu)秀企業(yè)家，成了區(qū)里打工者的帶頭人。如果有人在江口遇到黑心老板，不給工資，可以聯(lián)系吳亞利等人和駐江口辦的支部組織，通過合法途徑拿到工資。

讓背井離鄉(xiāng)打工的人們，不再覺得那么孤立無援。為此，吳亞利在江口打工者的口碑非常好。作為吳亞利的前妻，金紅則被村里人扁得一錢不值，無不說她犯賤，這么好的男人不要，卻到處鬼混。

晚上睡覺時，金紅問軍軍，有什么人罵過媽媽嗎？

軍軍說，很多婆婆嬸嬸都說媽媽的壞話，婆婆有時也說，爺爺不許她說。

金紅不由一陣感動，沒想到公公還是個厚道人，沒有趁機落井下石。其實她以前對公公的感覺并不好，原因是住在老屋的時候，中間隔欄是木頭做的，日子久了，有不少嫌隙，甚至有被蟲咬出的小洞，天熱時，金紅在臥室里從不穿衣服的，公公曾在隔壁客房里偷窺過她，被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

聽軍軍這么一講，不由對吳老蔫的印象大為改觀。

第二天，吃過早飯，金紅提出要帶軍軍回娘家，婆婆臉有難色，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畢竟軍軍的撫養(yǎng)權(quán)在金紅這邊，萬一惹惱了她，不把孫子放在這里，到時她只有哭的份。

吳老蔫倒通情達理，說應(yīng)該讓軍軍過去看看外公外婆。說話時，不時瞪著老伴，警告她不許亂說話。

帶著軍軍來到楊家村，家里只有母親在，看到大女兒帶著外孫回來，眼神復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以為母親想問招待所那件事，便問，爸呢？

母親說，去村部開會了，聽說鄉(xiāng)里有領(lǐng)導過來，準備在楊家村再搞個政績工程，要搞什么小康村，反正就是老百姓該死，他們怎么說，老百姓就要怎么做，沒錢貸款也要把房子建起來。

金紅覺得鄉(xiāng)里這樣其實挺好的，有些窮困人家，鄉(xiāng)里出面跟信用社交涉貸款，其實是幫了這些人，如果現(xiàn)在不建，過幾年再建的話成本更高，說不定一輩子都建不起來。現(xiàn)在建起來了，咬咬牙在外面打幾年工，吃幾年苦，把錢還上，隨時可以回來過安穩(wěn)日子，多好的事。

中午楊會計沒有回家，聽說跟鄉(xiāng)里的干部到村支書家里吃飯了。

一點多的時候，李小田帶領(lǐng)十多個鄉(xiāng)村干部浩浩蕩蕩來到楊會計家里，金紅早預料李小田會借故過來，果然被自己料中，心里暗暗有幾分得意，也幫著母親端茶遞水招呼來客。

李小田比起昨晚的魂不守舍，今天要從容很多，故意不看金紅，說了一陣大話套話便走了。

金紅暗暗冷笑，心說，還挺會裝的。

送走鄉(xiāng)里干部，楊會計陰著臉回到家里，金紅心情不由緊張起來，估計要開始挨罵了。

哪知楊會計只是看了金紅幾眼，沒有說話，拿過一個竹椅，坐在前門口抽起了煙。

金紅不敢在他跟前湊，說不定自己哪里讓他看不順眼，新賬老賬一起算，自己豈不沒事找罪受。見母親拿著菜籃子要出門，帶著軍軍也跟著去了。

摘完菜回來，楊會計還坐在屋里抽煙，地上有七八個煙頭，臉色沉重，似乎有什么為難之事。

金紅趕緊拿著菜籃去了后屋，免得在這里礙他的眼，被訓斥一頓還得受著。

母親見金紅處處躲著老頭子，心生憐憫，不滿說，你看你，整天板著一張閻王臉，女兒現(xiàn)在見到你都怕了。

楊會計突然張嘴笑道，從進門我又沒說她一句，她要怕，我有什么辦法。

老婆子沒好氣說，你不做出這副死人樣子會難受嗎，女兒帶外孫回來，沒一張笑臉，真是沒人性。

楊會計瞪了老婆子一眼，蹙眉說，今天已經(jīng)讓著你了，你不要得寸進尺啊，嘴巴再不收斂一點不要怪我發(fā)火哦。

老婆子說，發(fā)火就發(fā)火，難道我還怕你不成。說是這么說，聲音卻變小了，顯得底氣有所不足。

楊會計見老伴認慫，不由得意一笑。老婆子被她笑的心里一陣羞愧，在他手臂上敲了一下，笑著說，還有臉笑，遲早我會被你氣死。

金紅不想繼續(xù)呆在家里，牽著軍軍到前廳，說要回市里。

母親說，哪有回來不住一晚的。說著沖老伴擠擠眼，要他出口挽留。

楊會計眼神復雜看了金紅一眼，說，今晚別走了，帶軍軍在這里住一晚吧。

金紅有些為難，留下住感覺很難受，不留下住又舍不得軍軍，想多陪他一晚。正在遲疑的時候，包里的電話響了，拿起手機，是劉云的電話。

劉云要金紅晚上到他家吃飯，說李小田書記也會來。

金紅心說這家伙真要把自己上供給新來的書記啊，本不想去，想著呆在這里也難受，不如跑一趟，反正跟姓李的做不做那事由自己決定，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