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

昨天那陣雨后，氣溫已經顯著降了下來。早上起來我甚至感到些許冷意。

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讓人的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

此時，我正用手揣著迷彩服的口袋，走在上學路上。

被雨水濕潤過的地面與樹木像小時候美術課本上精美的油畫。

進班以后，楊生生像平時一樣與我打聲招呼，我也回了聲好。之后我們二人便各自做自己的事。

語文課本上的故事我基本已經看完，之后又翻出歷史課本像讀小說一樣閱讀起來。

今早的自習便這樣悠然度過，直到軍訓集合的哨聲響起。

不知為何，我突然感覺雙腿發軟，昨天休息了一天后，內心對軍訓的抗拒感變得更為強烈。

我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今天天氣比較涼爽。

“因為昨天下雨耽誤了計劃，所以今天的訓練會比平時更加辛苦，希望大家做好心理準備?！?

剛到操場，鮑教官就給了大家當頭一棒。

隊伍內一片哀嚎。

我倒沒什么感觸，平時就已經很累了，我實在不知道還能嚴苛到什么程度。

但鮑教官很快給了我答案。

整個上午，除了喝水與上廁所的時間外大家幾乎沒有得到任何的休息。

我的木樁冥想法也失去了作用，雙腿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向我發出抗議。

等到結束哨聲響起的時候，我幾乎要癱倒在地。

人群散去后，我直接回到了教室。

剛走進門，便看到楊生生正一臉疲憊的樣子，在位置上吃著便當。

看見我過來她只是點點頭，看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我也好不到哪去，剛一坐下，便立刻癱在了桌子上。

我貪婪的享受著這難得的休息時間。

稍微緩了一會兒后，饑餓感向我席卷而來，身體向我索求糖分。

還好，今天我帶了便當。雖說只是稍微加工了一下昨晚剩下的米飯。

我從書桌內取出保溫盒打開，炒飯的香氣立刻散發了出來。

雖然只是普通的蛋炒飯，但對于現在的我而言無異于珍饈美味。

我食指大動，用勺子塞入嘴中滿滿一口。

好茨，我不禁感動到想要流淚。

一旁的楊生生有些好奇的看過來。

“蛋炒飯嗎，看上去還不錯?！?

“那當然，畢竟是我親手做的?！?

我一邊說話，一邊緩慢的咀嚼米粒，感受著其中雞蛋與火腿的味層。

“我也是自己做的哦?！?

楊生生用有些炫耀的語氣說道。

我扭頭看向她的桌面，淺藍色的保溫盒里層次分明。清炒的西蘭花與看上去像是火腿片的東西點綴著還溫熱的米飯。

看上去還不賴。

不過我最終還是沒有作出評價，看了一會兒后便收回了目光。

楊生生則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

當我心滿意足的解決午餐后，教室里的人已經多了起來。

我又趴在桌子上短暫休息了一會兒，之后便迎來了下午的訓練。

此時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陽光灼燒著潮濕的地面，整個操場變得像是蒸籠一般。

大家在教官的命令下練習各種指令，為幾天后的隊列表演做準備。

正步走是其中極為重要的一環。

鮑教官讓我們每走一步都要把腿放在空中定住，沒有他的指令不許放下。而他則會趁此機會糾正動作不標準的人。

我感受到他銳利的目光從身上掃過，不由得把腿又挺直了幾分。

我們已經訓練了很久，大家都已經累的不行，但卻沒人敢偷懶。

今天的太陽格外毒辣，令人有些頭暈目眩，我只好瞇起眼睛。

就在我強打精神的時候，意外突然發生。

我斜前方第二排的一位小巧女生身形晃了晃，毫無征兆的向旁邊倒了下來。

身旁的女生趕緊伸手將她扶住，前方發生了小小的騷亂。

鮑教官立刻走過去查看情況。

“所有女生原地休息。”

聽到這句指令，女生們像多諾米骨牌一般嘩啦啦倒下一片。

我不由得恨自己生為男兒身。

鮑教官來到那位倒下的女生身邊詢問了些什么，那位女生虛弱的擺了擺手。

“誰能帶她去醫務室？”

鮑教官環視身旁的女生們。

第一時間沒有人答話，大概是因為大多數人不知道醫務室的所在地，而少數知道的人或許在斟酌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去幫助她是否值得。

但還是有個熟悉的聲音很快給出了回復。

“我可以?！?

坐在最前排的楊生生舉起了手，她回過頭來看著教官，我也因此能夠看清她的面容。

體力的大量消耗使她好看的臉蛋更加紅潤，利落的短發有些凌亂的貼在臉頰上，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鮑教官點了點頭，又看向我們這邊。

“既然這樣，再找個男生跟著，以免她路上暈過去?！?

聞言，本來萎靡不振的男生們都瞪大了眼睛，用熱切的眼神看著教官，同時將停留在空中的腿挺的筆直。

不僅可以暫停訓練還可以和女生獨處，這種天賜良機怎么可能放過。

我斜眼看著身旁打了雞血一般的季遠山，有些無語。

對于這種事，我向來唯恐避之不及，更別提露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

反正這么多人搶著去做，肯定也不缺我一個人。

我繼續瞇起眼睛，讓意識逐漸渙散以減輕負擔。

“你跟她去?！?

鮑教官做出了指令，我模糊的視線只能看出他伸手指向了某人，卻不知道具體是誰。

沒有人應聲。

我感到身旁有數道目光投射過來。

蜘蛛感應再次發作，我的視線逐漸有了焦點。

鮑教官正緊盯著我，同時面色有些不善。

我將已經涌到嘴里的那句為什么咽了回去，打起精神敬了個禮。

“是。”

我快步走到楊生生身邊，那位倒下的女生正挽著她的手。我們三人一起向操場門口走去。

身后男生們的灼熱目光幾乎要穿透軍訓服燒傷我的后背。

我低著頭看著前面二人的腳步，祈禱大家沒有記住我的面容。

走出大門，來到學校的瀝青路上，楊生生詢問那位女生的狀態。

“你怎么樣，還可以堅持嗎。”

“嗯…我沒事，謝謝…”

女生點了點頭。

我突然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便下意識看向那位女生。

小巧的身形一下讓我回憶了起來。

這不是昨天那位向我還傘的女生嗎…

我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聲，希望她沒有注意到我。

可不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過頭來。

“也謝謝你…”

她突然的轉頭讓我猝不及防，我們二人正好四目相對。

她先是愣了一下，馬上飛快的轉過頭去。

糟糕。

我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自己肯定被當成那種別有用心的男生了。

“雖然被你幫助過，但我其實并不喜歡你這種類型…”

“所以能不能不要一有機會和我接觸便跟過來，這樣我會很困擾?！?

她肯定會這樣想，我一不小心又給別人造成了困擾。

正認真懺悔的我全然沒有注意到，那位女生的耳朵不知何時起已經微微泛紅……

鮑教官擔心的意外并沒有發生，醫務室離操場并不遠，楊生生很快便帶著她順利抵達了那里。

向醫生說明情況后，楊生生又安撫了她一會兒，便向她告別。

分別時，那女生還害羞的向楊生生揮手。

“再…再見，謝謝你們…”

“不客氣，好好保重哦。”

楊生生大方的回應。

有醫生在，肯定不會有什么問題。我們二人放心的返回了操場。

回去的路上，楊生生與我搭話。

“沒想到鮑教官會讓你來呢…”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

我面無表情的回復。

“大概是你行尸走肉的樣子太過顯眼，被鮑教官發現了吧?！?

楊生生愉悅的笑了笑。

“什么叫行尸走肉？這是我在提高身體的運行效率，用最少的體力做麻煩的事情…”

我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是嗎，看你那無神的雙眼，我還以為你已經傻掉了呢…”

“………”

我撇過頭去，不再與她爭辯。

回到隊伍后，又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我們終于等到了訓練結束的信號。

在此期間，我一直無視季遠山那憤恨的眼神。

所有班級集合完畢后，總教進行例行講話。

“同學們，現在已經處于最關鍵的階段，大家的辛苦我都看在眼中。我希望你們記住，這些訓練并不是無用的，我們的目的不僅僅是兩天后的方陣表演，我更希望這種刻苦的精神可以對你們接下來的人生有些許幫助！”

“能做到嗎？”

總教的聲音經由喇叭響徹操場。

“能??！”

現場所有人群情激奮，身旁傳來音浪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響。

我搖了搖頭，甩掉這種不適…

晚餐之后便是最后一節自習。

我沒有看書的精神，目光凝視窗外。

軍訓只剩最后兩天，但我現在還是毫無頭緒…

此時外面還勉強有些光亮，但再過幾天，應該就會完全暗下去。到時候，天氣也會逐漸變冷，這樣一想，好像冬天已經近在眼前…

時間只會永遠向前，不會因任何人或事而減緩或暫停流動，正因這永不停息的變化，它才成為了唯一永恒不變的東西。

我又將目光轉向教室前方的時鐘，看著秒針滴答滴答轉動。

就在下課前幾分鐘，班主任李鋒走了進來。

“同學們…”

李鋒拍了拍手，大家全部抬頭看向他。

“最近訓練的怎么樣，累不累?！?

李鋒笑瞇瞇的看向我們。

“累！！”

大家異口同聲的回答。

“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但馬上就到方陣表演了，希望大家能夠拿個好名次！”

“好——”

李鋒搓了搓手，

“希望大家把能夠把這件事重視起來，學校可是每年都會把優秀方陣的錄像保存下來上傳到官網哦，如果想要在校史上留下身影，大家可要好好努力…”

“另外，去年演習我們七班可是第一哦！”

“真的嗎？”

聞言，班里開始了嘰嘰喳喳的討論，李鋒看到自己的演說有了效果，滿意的點了點頭，離開了教室。

與大家不同，我只是怔怔地看著班主任離去的方向。

“學校每年都會錄像上傳到官網哦…”

他的這句話一直在我腦海中回響。

每年都會的話，也就是說前幾年方陣的錄像也被保存了下來。去年七班是第一，那自然會被選中。

說不定，能從錄像中找到些頭緒。

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楊生生見我的樣子問起，我便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

“錄像嗎？好像確實有可能留下些線索呢?！?

楊生生對我的想法表示贊同。

與她在十字路口分別后，我快速跑回了家，啟動房間里那臺已經略顯老舊的電腦。

這臺電腦還是剛搬到這里是買的，現在電子設備更新換代太快，很快便被淘汰了。我只有查資料或偶爾無聊想看視頻時才會使用。

我在網頁上搜索新山高中的詞條，很快便找到了學校官網。

我滾動鼠標滑輪，仔細掃視電腦屏幕，直到看到了關鍵字眼。

“新山高中方陣表演優選”

果然…

我將指針懸停在那行小字上，毫不猶豫的按下了鼠標左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