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俊辰注意到了他近來的變化。他總是回來得很晚很晚,放學后,也不等他一起走,而是先行離開,去向不明,夜靜人靜的時候,他才鬼鬼祟祟的一個人開門進來。
他問他原因,他默然不答。
他有些生氣:“我們是朋友吧?有什么話不能當面講呢?”
他黯然相對,他負氣離開,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蕭俊辰又和往常一樣,熱情的和他打招呼,而葉朗清也屬于給個梯子就往下爬的那種,兩個人心照不宣。
可是,他還是經常晚歸,不知所蹤。
在學校里,蕭俊辰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穩如磐石,惹人艷羨,而葉朗清的成績則是忽上忽下,大起大落,拋物線的那一種。為此,班主任還特意找他談話,鼓勵他要力爭上游,奮發圖強,葉朗清點頭答應,行為上依舊我行我素,無法無天,他不好好上課,經常曠課遲到,教導處也聯系不到他的家長,只能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自流。
裴子諾形容葉朗清:一個冷清又剛毅的人。冷清是說他的長相,剛毅則說的是他的行為。
葉朗清在蕭家的這段日子,白吃白住,心里多少有點不自在,現在王胖子等人又找上門來,他不想給蕭俊辰帶來麻煩,畢竟,這樣叱咤風云的天之驕子應該像太陽一樣,高高地懸在天空,繼續放光發熱,而不是被他這樣不明不白的拖入暗淵里??墒牵蝗詹浑x開蕭家,危險就會逼近蕭俊辰一日。
那樣一個驕傲的人啊,他畢竟是有恩于他,他不能給他帶來潛在的傷害,他不能。
最終,在一個日光清寂的早晨,他下定了決心,選擇離開。
蕭俊辰看到了他留下的書信,張牙舞爪的筆跡,簡短的兩行字:我家里人來接我了,我要回去了,這段時間,謝謝你的陪伴,后期有期。
離開了蕭家,離開了學校,日子并不好過,他混跡于市井之中,只求三餐溫飽。
昏暗的滴水的小巷里,他被王胖子等人圍追堵截,打得只剩下一口氣,等他癱倒在地,奄奄一息的時候,有人報了警,他獲救了,被送往醫院。
在醫院住了將近一個月時間,期間蕭俊辰斷斷續續地打來了電話,他都狠心拒接了。他給他的短信留言上百條,詢問他的近況,打探他的去向,終是石沉大海。
他的眼睛出了問題,醫生斷定不出半年就會徹底失明。
走投無路的葉朗清最終回到了那個囚禁他的牢籠里。
King氣急敗壞,甚至動用了家法,將他用鐵鏈鎖在西北角的閣樓里,整整一個星期,不給他任何吃的東西,瀕死的他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來,已是置身于醫院的病房里,四周安安靜靜的一絲聲響也沒有,葉朗清的眼睛上蒙著一圈厚厚的紗布,他什么也看不見,僅可以通過熟悉的消毒水的氣味分辨出這里似乎是醫院。
他摸索著滑下床,光著腳丫子,雙手驚恐地向前探尋。
“有人在嗎?”他在漆黑中發出急促的喘息聲。
沒有人回應他,他行走的途中又不小心撞到了墻角的桌子,頓時疼得停了下來。
他想,沒有人可以幫他。
是的,時間在黑暗中,分分秒秒地流逝。
到了第二日,終于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靠近身來,緊跟著是充滿壓迫的怒吼聲:“到底發生了什么?你們敢把他傷成這樣?是當我死了嗎?”
是King的聲音。他充滿戾氣的質問聲逼得身后緊跟進來的兩人都微微后退了一步。
“是底下的人誤解了我的意思,我只是讓他們找到葉朗清而已,誰承想他們把人打成這樣!”周顯昂辯解的聲音焦急地傳來。
“King,二哥的眼睛不能再耽誤治療了,我們盡快動身去澳洲吧!那邊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人一到,馬上就可以做手術!”陳小野夾雜著哭腔的聲音,瑟瑟發抖,嗚咽入耳。
病床上的葉朗清在黑暗中艱難地伸出一只手去。很快被人握住。
King凝望著他虛弱的面容,斬釘截鐵的說:“別怕,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到了澳洲,手術的進展并不順利。King之前約好的高橋醫生臨時外派,眼角膜的捐贈者也出了問題,他只能留在醫院里觀察,等待合適的機會。
期間,King還要處理集團和海外公司的事情,經常把他一個人丟在醫院。
就在葉朗清習慣了孤獨,習慣了一個人摸黑行走的時候,他聽到了蕭俊辰的名字。
那是在醫院的走廊上,一個護士小姐用不熟練的中文在大聲呼喊的名字。
蕭俊辰,蕭俊辰,蕭俊辰。如雷貫耳。
聽到了那個久違的熟悉的名字,葉朗清摸索著走出病房,瞪大眼睛觀望著,盡管他什么都看不到。
蕭俊辰卻真的出現了。
似乎是從走廊盡頭的陽臺處奔了過來。
他用一口爽利的英文回應著護士小姐的問話:“I'm here.”
兩個人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
葉朗清不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蕭俊辰,他沒動,也沒出聲,只是站在原地。
入夜的時候,護士小姐來送餐。
他坐在桌前,乖巧等待。
這時,耳畔有一個笑噱中透出一絲疲憊的聲音傳來,很是突然:“真的是你啊!”
他抬頭,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片刻的靜謐。
對方再度開口,含著淡淡的笑意:“我是蕭俊辰,好久不見。”
與蕭俊辰重逢是始料未及的,但對他們彼此來說,干涸的心靈上忽然多了一絲慰藉。
異國他鄉,久別重逢,多么難得,這絕對是上蒼的一種恩賜。
可是,很快的,葉朗清就發現蕭俊辰變了,他說話的語氣,談話的內容,包括他的行為舉止都透露著一種詭異和不端。
他總是一邊說話一邊笑出聲來,可是那笑聲里分明沒有內容,那是一種極為空洞的干巴巴的強顏歡笑。他談話的內容變得天方夜譚,不著邊際,似乎思想是游離在外的,換而言之,他兩眼望著天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他會和護士站的小護士們打成一片,談笑風生,很愜意的抱著她們一起拍照,給她們送花送禮物,像一個游戲人間的花花公子,在拼命掩飾內心的空虛和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