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做噩夢了？”

鹿橙半夢半醒，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沒一會兒便感到一道光亮了起來。

艱難的睜開酸澀的雙眼，鹿橙看見侑青面無表情將挑亮的燈放在桌上。

“我們?nèi)ヵ幒！辟嗾f。

“什么？你去鯉湖干什么，這大半夜的，路也看不清啊。”鹿橙以為侑青在噩夢里受到了驚嚇，于是想要勸說。

侑青沒有說話，只管穿上保暖外套，不知在想什么。

鹿橙撐起身看著侑青——她幾乎沒見過那種表情。

“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想到了什么？你知道了什么？”鹿橙問道。

“……”侑青拽緊自己衣領(lǐng)，雙眉不自覺的皺緊，隨后他意識到這一點(diǎn)，連忙挑起眉毛，“是噩夢。”

鹿橙狐疑看著侑青，她不知道為什么一個噩夢會讓侑青如此不安，現(xiàn)在是凌晨最黑暗的時候，外面伸手不見五指，還有風(fēng)雪攔路。

可侑青這樣子顯然打定主意要走。

“我們走了，宮主怎么辦？”

“我們帶她一起去。”

“你開什么玩笑！？這個時間這個時候帶宮主出門？！”鹿橙噌一下子從站起身來。

“對。”

“侑青，我不管你夢到什么，別把宮主牽扯進(jìn)去！”鹿橙努力壓低聲音喝道。

“我們有防風(fēng)衣，只要衣服卷緊，我們兩一起照看，不會有任何事，如果擔(dān)心保暖，我們可以用被子裹著她。”侑青說道。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鹿橙氣急，想呵斥侑青。

但快步?jīng)_到侑青面前拽起他衣領(lǐng)時，看到的卻是一雙窮途末路般的雙眼。

鹿橙一腔憤懣頓時卡在喉嚨口。

“你……你究竟怎么了？”她的語氣柔和下來。

“就當(dāng)是幫我一把，帶梓夢去鯉湖吧。”侑青垂頭低聲說。

鹿橙沒有說話，看著一臉愁容的侑青，隨后重重嘆了口氣道：“但是現(xiàn)在外面太黑了，就算是提燈籠走也難前行，更別說鯉湖離我們這兒十多里路，萬一摔到怎么辦？宮主可是睡著的，至少等天亮一些，反正已經(jīng)到現(xiàn)在了，再等等又如何呢？”

侑青被說服了，他輕輕撩開窗戶，縫隙外只有無邊黑暗在吞噬著一瞬而逝的雪花，于是便無力的垂下手去，任窗戶啪的一聲閉上。

侑青沉默的坐在坐墊上，盯著面前的長桌桌面，鹿橙想要乘機(jī)再了解一些事情，可迎來的是罕見的沉默與不理會。

鹿橙沒有生氣，她覺得侑青的意識可能不在這里，于是也沉默著去將侑青掀亂的被褥收拾起來。

摸到被褥的瞬間，鹿橙動作一滯，發(fā)現(xiàn)里面又冷又濕，幾乎睡人的區(qū)域全都是汗跡！

“你出這么多汗？”鹿橙問道。

侑青但點(diǎn)點(diǎn)頭。

“去把衣服換掉！內(nèi)襯全濕的，你還想就這樣出去？信不信你得橫著回來。”鹿橙責(zé)令侑青去換衣服。

可惜侑青并沒有做出反應(yīng)，還是要等鹿橙收拾完一切，將濕被褥鋪在熄滅的壁爐前，點(diǎn)起壁爐烘烤汗跡后，再拿來新的保暖衣給他換上。

“現(xiàn)在宴食部也還沒開始工作，我們先吃點(diǎn)保溫箱里一些剩的團(tuán)子。”鹿橙將已經(jīng)冷掉的兩個團(tuán)子拿來，侑青面無表情的往嘴里塞著。

鹿橙無言，也是坐在長桌一邊，突然發(fā)現(xiàn)桌上倒著紅裙人偶。

“咦？昨晚拿下來沒放回去嗎？”鹿橙拿起人偶問道，瞥了一眼侑青，就這一眼，鹿橙看見侑青眼中閃過了驚懼。

……

“有些光亮了。”鹿橙第一次感覺到等待的漫長，死寂的空氣讓她如坐針氈，反觀侑青卻像個雕像一般枯坐著。

頻頻開窗觀察，鹿橙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能看清外面景物的輪廓，于是有些喜悅的向侑青說道。

但只見侑青一個激靈，惶惶看向自己，隨后又捂著額頭，似在掙扎，但最后還是迅速站了起來。

“走吧。”

“你是不想去嗎？”鹿橙聽到的那兩個字干澀無比，于是忍不住問道。

“我們要去那里。”侑青說。

鹿橙以為侑青是在逼迫自己，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一覺都沒睡醒他就發(fā)生這么大的變化，但侑青這樣子令她不安，于是再次開口勸阻道：

“如果不想去，咱們就不去，好不好，就算今天是冬祈，我們也別去了，我們每天都是這樣，不會因?yàn)橐粋€噩夢而改變什么。”

侑青沉默片刻，還是拎起了背包。

“要去。”

是要，不是想，侑青沒得選，這也許是他最后一個挽回過去每一天的辦法。

風(fēng)雪不大，任何一方都沒減弱自己的影響力，為了避免梓夢受凍，侑青讓鹿橙將她卷在了被窩里，然后用繩子布帶扎住腳端與脖子部位，又給梓夢頭上圍著彩雀送的圍巾，最后才給這個“被子卷卷”套上防風(fēng)衣。

幸好防風(fēng)衣除了兜帽領(lǐng)口，下擺完全能蓋住大部分被卷，不然還真要想別的辦法。

原本侑青是提議兩個人輪流背著走，但鹿橙不肯，強(qiáng)硬的要求綁在自己身上。

侑青不愿在這種事上浪費(fèi)時間，只好依她。

也得虧梓夢背在鹿橙身上，否者這積滿雪的螺旋臺階就夠侑青累的，反觀鹿橙臉不紅氣不喘。

這個時間點(diǎn)，如果是夏季，其實(shí)天邊已經(jīng)要魚肚白了，但現(xiàn)在不僅深冬，更是烏云蔽空，只有一絲絲光亮不知從何而來，令侑青得以看清周圍事物的輪廓。

一深一淺的走在積雪中，細(xì)碎的飛雪順著風(fēng)拍打在臉頰上，打得侑青臉泛起紅來，耳朵也生疼。

一路上侑青問了三次輪換，鹿橙始終不肯，隨后即便是鹿橙的體力，也還是不知在誰家門口順了根木棍，撐著走到了禱福池。

此時天也蒙蒙亮了，整個世界似乎都蓋上一層深藍(lán)色的雪花濾鏡，令侑青心寒不已。

“到了。”侑青喘了口氣，望著深灰色的水面說道。

“呼…呼…”鹿橙撐著木棍，一口一口吐著白霧。

侑青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住她。

“我……我要休息一下。”鹿橙疲憊不堪。

“那就在這兒休息一下，那邊有遮陽棚，我們避一下。”侑青扶著鹿橙準(zhǔn)備往那邊走，但被鹿橙拽住。

“別浪費(fèi)時間了，我走不動了，你帶她去吧。”鹿橙說道。

“那你……”

“我就不去了，”鹿橙笑了笑，“這些事你并不想告訴我，那我在這兒等你就好了。”

侑青將仍在熟睡的梓夢從鹿橙背上解下抱著，抱著走向了當(dāng)初那扇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