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探病
- 杯喜人生
- 云中誰
- 2310字
- 2021-11-23 20:30:00
第二天,春生下午才趕到公司。雖然睡了很久,但依舊是頭痛欲裂,酒精的負作用仍在困擾著他。他看了看四周,沒看見張琪的影子,問了問身邊的同事,才知道他休年假了。
春生覺得百無聊賴,在工位上枯坐著,準備耗到下班閃人。這時,電話響了,是母親打來的。母親從不在工作時間打電話給他,春生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快步走到會議室,接起了電話。
“春生,沒在忙吧?”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疲憊的聲音。
“沒呢,媽,你和爸最近還好么?”
“我還好。你爸昨天從摩托車上摔下來了,現在住到人民醫院來了,你最近要是有空的話,回來看看他吧。”
“啊!摔得嚴重不?人沒事吧!”春生焦急地詢問到。
“人沒事,已經在醫院住下了。”母親安慰他道,“你安排一下時間,不要影響工作。”
“嗯,我知道的,我今天就買票。”
“好的,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春生馬上去向趙丹樺申請了十天年假,看到春生請的時間有點長,趙一開始不太樂意。后來聽完春生講的緣故,也只好簽字放行。
高鐵的車票早已售罄,春生只得買了張當天的硬座,匆匆踏上了歸程。綠皮列車在山野間奔馳,春生眼望著窗外一成不變的風景,聽著鄰座的農民工之間相互拉著家常,內心如同一團亂麻。
他又想起了林依,想起了當時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走在同一條鐵路線上,車廂寬敞明亮,仿佛充滿了歡聲笑語。
我們何時才能再見呢?
當春生輾轉到達醫院時,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父親正躺在病床上,母親瘦小的身影守在一旁,整個病房并不大,卻塞進了四張病床,加上陪護的家屬,顯得擁擠不堪。
春生靜靜地走到父親的病榻前,母親正好抬頭看見了他。看到一路風塵仆仆的兒子,母親心疼地站了起來,想讓他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春生輕輕地搖搖頭,扶母親再次坐下。他望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覺得十分陌生。他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父親作為一名男子漢,大多時間總是頂天立地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如今,他卻像孩子般安靜地躺在病床之上,消瘦的身形顯得十分無助。
父親并沒有睡太長時間,疼痛的折磨很快就讓他醒了過來。他看到春生時顯得異常驚訝,繼而馬上開始責備妻子小題大做,不該大老遠地把兒子喊回來。
春生趕緊替母親解圍,順便問了父親摔倒的細節。
前天春生父親從鎮里回鄉下親戚家喝喜酒,回來時,為了省幾塊錢的車費,坐的村上人的摩托車。誰知道小伙子中午多喝了幾杯,加上前幾天下過雨,道路有些濕滑。兩人騎著摩托車居然一不留神沖進了路邊的水溝里,小伙子自己倒沒什么大礙,只是手臂上擦破了點皮,春生父親卻給壓在了摩托車下,右腿骨折了。
出了這檔子事,小伙子也是歉疚非常,已經來病房兩次了,又是拎水果又是塞紅包的。春生父母覺得對方本就是一片好心,純屬無心之失。堅持不肯收錢,只是留下了幾樣水果,好歹讓對方也能稍稍心安一些。
看到春生回來了,父親心情好了不少。時不時問問春生的工作、生活的情況。說著說著,話題竟不自覺地轉到了林依身上。
“我覺得林依那孩子蠻好的,脾氣好,又能干,配你是綽綽有余的。怎么說分開就分開了呢?”像是觸動了什么心事,父親竟躺在床上開始咳嗽起來。
其實根本不需要父親多說,光是聽到林依的名字,春生便已心如刀絞一般。他一言不發,腦海中卻早已擠滿了各種記憶的碎片。
“緣分未到,也是強求不來啊。”一旁的母親安慰著這對父子,內心深處卻似乎比他們兩人都覺得遺憾。
三個人就這樣圍著病榻說了很多話:從春生的工作到父親的退休工資;從母親前段時間的菜場見聞到隔壁阿姨家近日在辦的喜事;從鎮上房子的拆遷傳聞到鄉下宅基地的遠景規劃……就這樣,家長里短的,聊了很久。
春生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同父親、母親談心了。隨著自己年紀的增長,同父母之間的話卻越來越少。直到遠赴他鄉求學、工作,每年也不過相聚數次便匆匆分離。偶爾想起來打電話回家,也不過只是寒暄幾句、草草收場,當做例行公事罷了。
春生抬起頭看看遠方,高樓林立、燈紅酒綠的濱海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遙遠、越來越陌生。
一股強烈的鄉愁占據了他的心靈。
七天以后,春生和母親推著輪椅中的父親出院了。雖然手術很成功,但父親畢竟年歲已高,右腿很難再完全恢復如初了。
當晚,春生向父母道出了自己的決定:他準備辭掉濱海的工作回家鄉來。
父母親一聽春生說完,情緒立馬就炸了。他們說什么也不同意!在兩位老人看來,兒子寒窗苦讀多年,總算是走出了楚州這個小地方,在大城市找了份體面的工作,也算是安定了下來。如今卻要放棄這一切,回到這窮鄉僻壤的山溝溝來,前面這么多年的辛苦不就全部白費了么?
“再說了,你回來能干什么呢?楚州是個小地方,沒什么像樣的大公司,你一個大學生總不至于像我們一樣到廠里去上上班吧?”父親對于春生的決定完全無法理解。
“爸,這些年來我多多少少有了一點社會經歷,也慢慢想通了一些事情。”春生平靜地說著,父母的強烈反對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什么是現在的成功?能夠掙大錢、住別墅、開豪車就是成功,至于你是大學還是大專?是學富五車還是大字都不認識一個,這都不重要。只要能掙到錢就可以了。”
春生的父親默然不語了,雖說自己這一輩子在廠里兢兢業業、坦坦蕩蕩的。但是沒掙到什么錢,沒能改善家里的生活條件始終是他心底的遺憾。
“清華北大都不如膽子大,這才是這個時代的至理名言。”春生自嘲式地苦笑著,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現在在濱海的工作,面上說的好聽,又是金融、又是科技什么的,其實都是唬唬人的,歸根結底就是銷售。和菜市場賣魚的、超市里賣酒的,沒什么兩樣。賣出去了,才有飯吃;賣不出去,也就只能喝西北風了。能不能干好這行,和學歷什么的完全不搭界,就算是小學沒畢業,只要你能說會道,能把客戶哄得乖乖簽字、掏錢就行了。”
春生第一次和父母說到自己工作的“本質”,平時習慣了報喜不報憂的他,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讓身邊的父母痛心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