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方舟就在睡夢中咳醒了,似乎是身體害怕他又像之前那樣嗜睡,但他還是賴在床上不肯起,望著半開的窗戶發呆,他知道就算自己捱過午餐晚餐,老林也再不會來叫他起床了,更不用說每天早晨敲敲自己的房門,看看自己是否已經睡了,需不需要準備一份早餐來緩解徹夜工作的疲憊。他原本以為經歷過這一切,自己的身體會突然垮掉,甚至一夜白頭,但他卻愈發充滿精神,這種回光返照般的生命力正是他所需要的,他這樣安慰自己。
方舟從小就沒怎么參加過別人的葬禮,唯一參加的那次卻讓他印象深刻。人們嘴上說著死者已矣,面容舉止都像是參加一場十分平常的聚會,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嗑瓜子談些股票生意上的瑣事,有些耐不住枯燥的大人甚至會找個房間打牌或是麻將,打發葬禮主持人宣布進入下一個環節前的乏味時光。那時候的他覺得參加葬禮有如逢場作戲,甚至所有人都不是什么好演員,臉上少有悲傷的神色。連遺體告別時候的家屬哭泣都是事先的安排,他非常不解,何必將這么多冷漠的人聚集起來,結束后又匆匆離去,留下一堆瓜子殼讓年紀大的老婆婆費勁打掃。
不過方舟現在也多少有點明白了,或許是在江之的這些年見過的死者太多了,盡管都是和自己沒有過任何接觸的陌生人。被害者的親人面對尸體時流露出的悲傷神色,在那一刻就注定成為過往,方舟無意指責任何人,只是大抵能夠想象他們以后的生活,已死之人總會慢慢被遺忘,只有偶爾撇到曾經的照片才會后知后覺地想起來。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人們終究不必為了亡故的人而將自己的往后余生都沉溺于悲傷痛楚之中。
洗漱之后他花了整個上午的時間跟父母妹妹解釋自己的近況,基本沒有隱瞞,他們責怪之余,更多的還是關心他的健康問題,不過只有這一點,方舟沒能如實的告訴他們。最后,他向他們說了老林亡故的消息,雖然從未見過面,但二老也知道老林一直在家里當管家的事情,都表示了遺憾,但方舟知道比起這個,他們一定更關心自己的事,畢竟長期服用安眠藥怎么想都是精神狀況出現了問題,方舟婉拒了他們給自己介紹心理醫生的提議,自己實在是沒有閑暇的時間和人坐著聊未來了,況且可能也沒什么未來可聊了。方蕓對老林的亡故十分感傷,因為她經常在各種時間突然打電話給方舟,平常用客廳的電視進行視頻通話的時候,老林大都在場,兩人雖從未在現實中見過面,卻早已相識。用老林的話說,外人一看他們倆就知道是兄妹,連性格都如出一轍,有時候方舟忽然有急事要出門,方蕓還會不掛斷電話跟老林聊幾句,詢問他方舟的近況如何,老林也很樂意跟她分享。方蕓也很喜歡這個管家,她從小最喜歡的電影角色就是《蝙蝠俠》里的阿福,還一直嚷嚷著以后一定要回江之來生活,方舟則說老林照顧自己就夠他忙活的了,她再來不是想累死他。
方舟不忍看方蕓剛操心完自己的事情,又沉浸在悲傷之中,推脫說有些累了想再睡會,方蕓叮囑了他幾句之后就依依不舍地掛斷了電話。方舟沒有說自己又要投身于之前那種危險的查案生活,因為父母和方蕓都在電話中暗暗地表明了不讓他繼續查這件案子的意思,就連楊柳的父親都打來電話問了問他的近況,對他表示了關心。方舟沒有多說什么,僅僅是讓他不要擔心自己。
家里的事解決完之后,方舟終于想起來今天還需要幫名一大師解決起居問題,他打開了江之某家政公司的網站,正糾結于名一大師這種情況應該找哪種類別的家政服務,偶然瞥見網站的高端家政服務中有一個“老年護理”類別,服務涵蓋了膳食營養、生活照料、一般護理、緊急護理、意外急救等多項內容,甚至還有糖尿病、高血壓等特殊疾病的特殊護理,十分全面,就決定是這個了,方舟本想暗笑名一大師過上了這種凡事都需要人照顧的生活,隨后又想到自己在不久的將來或許也要靠醫護人員的照顧度日,便收起了笑臉。他正要撥打官網上的客服電話,就收到了方蕓發來的一封郵件,沒有以前方蕓發郵件愛用的那種搞怪的標題,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方舟知道這大概意味著她在生自己的氣,方舟猶豫著點開。
哥,這段時間我收集了江之這些年發生的各種相關命案,不過因為時間久遠和各種資料幾經轉手的問題,沒辦法把所有細枝末節的線索都收集到,但我還是照著那些有據可考的線索試著繪制出了一份兇手的犯罪心理畫像,如果能夠幫到你就好了。
首先就是你說得根據犯案手法的相似性把那幾件案子并案處理的想法,在我了解了相關所有案件的作案手法和他們同是江之謎團的研究者這兩點來看,我認為基本可以確認兇手是同一個人,至少是隸屬于同一個組織,絕不可能是毫無關系的兩人。當然了有關模仿犯罪這一點,我請教了我的老師,她也認為可能性不大。畢竟除了犯罪手法,警方幾乎沒有透露任何現場的細節,沒有親臨案發現場的人很難了解到現場的所有痕跡;再者,模仿犯可以照葫蘆畫瓢模仿兇手的作案手法,但幾乎不可能在細節上處理得和兇手一樣,且從未留下任何具有明確指向性的線索這一點,并不是外行人能夠輕易做到的。
因此我對兇手的第一個描述就是十分的狡黠且多疑,他應該曾經或者正在從事某些具有特殊性質的工作,例如警察、律師甚至是法醫等等,他十分熟悉江之警方的辦案手法,且本身具備很強的反偵察能力,盡管我不想這么猜測,但他很有可能是江之警方內部人員或是與他們有著緊密聯系的某個人。
從他的犯案手法和習慣來對他個人進行側寫的話,我認為他是個體型瘦弱的人。依據是他每次殺害被害人前都會先朝他的腿部開槍,讓他失去行動能力,即使是周明宇這樣穿著厚重防護服的人都不例外,說明他對自己的體能方面極度不自信。其次這也很有可能是他在滿足自己的變態欲望,他或許十分享受在殺害對方前用言語刺激折磨被害者,甚至是享受他們臨死前的恐懼。這樣的人,我認為通常都會具有自卑的人格,因為體型瘦弱所以享受肉體上掌控他人的感覺。另外我根據之前你給我看的法醫尸檢報告來看,被害人腿部的中彈位置大致相同,說明兇手的槍法十分了得,應該是受過專業的訓練。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槍法了得的兇手犯下的諸多案件中,被害人所受的致命傷部位卻不盡相同,有些是頭部中彈,有些是心臟中彈,有些...甚至所使用的兇器也不同,并不是死于槍械。我的判斷是他性格易怒、殘暴,且有很強的表現欲望,這是十分典型的表演型人格障礙。在生活中他善于用謊言來偽裝自己,并且接受不了刺激,因此發怒的時候不管手邊有什么都會直接當作武器使用。比較具有說服力的,也是周明宇的案子,他粗暴地扯下周明宇的防護面罩,或許就是為了讓謹小慎微地生活在江之的周明宇和別人一樣感染上濃霧依賴癥,享受這樣折磨被害人的快感,然后再把槍口抵在他額頭上,開槍。很有可能是周明宇在此之前說了些什么話刺激到了他,他才會這樣氣急敗壞。
綜合以上幾點和被害人都是江之病理研究院的工作人員或是查找江之事件起因的愛好者來看,我認為兇手極有可能與當年江之病理研究院的工作人員有某種潛在聯系。但是我后面了解到當年的工作人員全都被害無一列外,所以這一點我不敢妄下論斷,你就當參考意見吧。
好了,哥,你的事我暫時也只能幫到你這么多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接下來我要說說我的事。哥,我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你知道的,整個家里只有我是一直支持你查那個案子的,不管爸媽說什么我都站在你這一邊,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們怎么反對,你都不會聽我們的,與其讓你頂著爸媽的壓力,不如我來說服他們,我覺得有了家庭的支持,你會在查案的過程中更加注意保護自己。你總是讓我不要擔心你,讓我安心地過自己的生活,專心完成學業,可是你呢?你做那些危險事情的時候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當你面對槍口的時候,你哪怕有那么一瞬間想過我和爸媽失去你以后會怎么樣嗎?你沒有,我知道的,你想的一定是一了百了也不錯,是覺得自己能永遠和嫂子待在一起了,不是嗎?哥,我知道你不是那種自私的人,無論什么時候你都愛著自己的家人,我知道你這樣冒失僅僅是因為我們不在你身邊,你知道我們不會受到任何威脅所以才會這樣不計后果地讓自己陷入危險,你覺得自己孤身一人。哥,雖然我們不是雙胞胎,但我總覺得自己會突然感受到你的情緒,這些年來我從沒有真正意義上覺得我們相隔很遠過,只是你習慣了忽略這種可有可無的情感,所以才從沒說過你和我有過同樣的感受。爸媽就更不用說了,這些年一心投身于蕓舟的研究中,你怎么忍心讓他們難過呢?
更讓我生氣的是靠安眠藥度日自暴自棄的你,我就不說我和爸媽了,你這么做的時候想過嫂子嗎?想過你當初是如何說服她的父親幫你的嗎?肯定沒有,我甚至能猜到你是怎么說服自己沉淪于虛幻的夢境的,你一定覺得你每晚都能夢到她,是因為她想讓你停止再追查那件事對吧?盡管我也很希望你忘掉過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我決不允許你用這種逃避現實的方式,嫂子也肯定不會這么希望,你這么了解她,難道還不知道嗎?哥,我之所以不在電話里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甚至不愿意別人提起她,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刻意避免提及這些,但我逐漸認識到,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兄妹,以后不論是和爸媽一起生活也好,各自有了家庭也好,她始終是我們繞不開的話題。所以我選擇用郵件的方法,這樣可以避免我們爭吵,你也能好好思考我說的話。
對不起,哥,說了很多自以為是的話。就這樣吧,下次你打電話給我,我還是那個開開心心的方蕓,這件事,以后我也不會再跟你說了,希望你明白。
這是第一次,方舟真正為案件之外的事而動容,以至于當他回過頭再看這封郵件的時候,驚訝于方蕓提出的大部分關于兇手的觀點都與自己的調查結果不謀而合。方舟深深地嘆了口氣,方蕓更是準確的說出了自己的每個想法,除了自己會生氣這一點。如果是以前那個還把方蕓當作小孩子的方舟,或許會對她這樣毫無顧忌的提及自己的忌諱之事而生氣,而如今方舟對她的成長感到欣慰,無論是她不留情面地指責自己,還是她在完成自己學業的基礎上對自己的事事無巨細的操心,都表明方蕓已經不是那個躲在自己身后的害羞小女孩了,甚至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開始依靠她了,她成為了和母親一樣出色的女性。
但方舟對于方蕓對自己指責的認同,也僅僅停留于此,也只能停留于此,在一切結束之前,他決不允許自己再沉溺于任何美好之中,誰都無法給他時間。他把這份郵件的內容拷貝到桌面,里面對于兇手的分析或許真的能幫上自己的忙,有空的時候他準備再看幾遍。
原本方舟以為今天會是個難得的閑暇上午,盡管自己已經看到了兇手的樣子,心情也隨之變得焦躁起來,但大腦還混沌不清,很多事情一時半會兒都想不起來。然而一大早童輯那邊發來一條奇怪的短信——上面寫著今天上午9:00讓方舟去他家里。除此之外從昨天晚上開始童輯就沒有任何消息,方舟發給他的信息他也沒有回,打電話給他也沒人接,方舟有些擔心他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煩。吃過早餐以后,方舟決定去童輯的家里看看。這件事有些奇怪,但就算是鴻門宴他也非去不可。他向名一大師說明了今天會有家政公司的人來任職,請他留在家里,一方面名一大師可以先考察一下那個人的服務是否符合他的要求,另一方面如果那邊真有什么麻煩事,他現在的情況很可能也幫不上忙,自己反而還需要處處照顧他。
出門前方舟還不忘帶上一把手槍,然而如果童輯真遇到了什么麻煩事,一把小手槍可能也無濟于事。不過童輯家門口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常,他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伏在門上也沒聽到里面有任何動靜。短信里甚至沒告訴方舟要如何進入房子,一籌莫展之際,他想起童輯曾經跟他說自己出門總是忘帶鑰匙,所以會把備用鑰匙藏在樓道里。最終方舟在門口地毯的夾層中找到了童輯藏起來的鑰匙,他沒顧得上暗自慶幸,就小心翼翼地進入了童輯家中。
看不出任何異常的地方,童輯家跟自己上次來的時候沒什么兩樣,裝修簡潔的像是毛坯房,家具也很簡單,基本可以說是一覽無余。廚房和衛生間也都沒有發生過什么爭斗之類的痕跡。方舟叫了他幾聲,依舊沒有人應答。相較而言童輯的房間倒是格外的凌亂,不過上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方舟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正常。
電腦頻幕上一張便利貼引起了方舟的注意,他走上去查看上面的內容。
你聽我說,時間緊急,你喚醒電腦以后登陸我的云盤,拷貝完里面的資料到自己那邊以后就把賬號注銷。這些資料我沒辦法第一時間發給你,因為很可能這里會馬上阻斷傳輸信號。然后你趕緊離開我家,詳細情況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等你看完了里面的資料就什么都明白了。
盡管有些不明所以,但方舟也不敢耽擱,他按照童輯的要求打開云盤,顧不上看一眼就趕緊將那些文件傳輸到自己的手機上。等待之余他還看到桌面上有一個名為鞋印的文件夾,點進去之后發現是童輯找到的有關那個鞋印的資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沒有發送給自己。正當他想要注銷賬號的時候,客廳那邊竟然響起了開門的聲音。方舟第一預感不是童輯,有些警覺的握住了腰間的手槍,好在文件傳輸已經完成,他悄無聲息地關閉電腦,然后壓著步子走向門邊,從門縫中查看客廳的情況。
“這不是方顧問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個身著警服的姑娘敏銳地注意到了門后的方舟,有些驚喜地喊到。方舟認出她是自己叫不出全名的那個小劉,他把手槍收回腰間,整理了表情之后走出房間。
幾個警察陸續走了進來,林震也在其中,“老方?你怎么在這?”
“我一直聯系不上童輯,擔心他出了什么事就來看看?!狈街蹝吡艘谎墼趫龅膸讉€警察,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倒是你,怎么跑這來了,還這么大陣仗。”
林震沒有馬上回答方舟的問題,而是讓其他人趕緊分散查找線索,而后才扭頭對方舟說:“說來話長,童輯那小子從你那回來之后,我就找到了他,問他愿不愿意來市局做一些網絡安全和情報之類的工作,他沒考慮就答應了,我還納悶他怎么態度轉變的這么快。果不其然今天早上就出了事,他涉嫌竊取公安機關的內部資料,現在已經被控制起來了,正在立案調查?!?
方舟不敢相信林震所說的話,甚至覺得有些恍惚,感覺自己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像是在做夢一般。他至今仍然記得童輯那天跟他說的,他還沒有做好為了幫自己查案而獻身自己的覺悟,那時候的自己如此醉心于查案,童輯都表示不會這樣做,為什么自己那天跟他說了這么多喪氣話以后,他反而做出這種這么冒險的事情。
“我能去看看他嗎?”方舟自知這個請求不可能被答應,但還是想試一試。
“老方啊,你是知道的,立案調查期間任何人都不能探視?!绷终鹩行殡y地說,然后又不懷好意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方舟,“不過這次的調查也就是走個流程,調查他竊取那些資料的動機和資料的去向,畢竟他就在市局里作的案,監控也拍到了,人贓并獲,估計很快就會開庭審理了。等審判結果下來,收監了以后你自然可以申請探監。你還是先回去吧,不要在這影響我們調查。”
方舟脫口而出:“就不能通融通融?”隨即他就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有多愚蠢。
“別說笑了老方,你哪次見我通融過?”林震冷笑一聲,“說真的,要不是我知道你已經決定放棄查那個案子,這件事很大程度上可能是由于童輯個人的意志而為,我剛才就不會勸你離開了,而是把你當作共犯一起帶回去了。說歸說,但如果后續調查出你跟這件事有任何的聯系,我會親自上門帶你回局里?!?
林震終究是沒有找上門來,方舟知道這是因為童輯把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線索表明自己和這件事有一絲一毫的聯系。
到家的第一時間方舟就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看見表情嚴肅的方舟,名一大師也趕緊跟了上來。兩人都沒說話,方舟把資料傳輸到電腦上。
這是一份個人檔案的復印件,第一頁就是一張個人信息表,所屬人是市局刑偵一隊的副支隊長張楠。這個名字方舟再熟悉不過了,就是從周明宇那得到的江之病理研究院的任職人員名單最下方的四個干警之一。在看到右上角的照片的一瞬間,方舟就回憶起了那個雨夜燈光下那張滲人的笑臉。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發白的指尖捏的手中的鼠標發出了緊繃的聲音。
這份資料詳細地記載了張楠的年齡、戶口所在地、住址等個人信息,在下方還有他的就學就業經歷,或許是公職人員的關系,還記錄著他在部隊服役和任職市局時期獲得過哪些榮譽。再往下是他的背景調查,上面寫著他是一名棄嬰,從小在一個名為路語街道福利院的地方長大,并且在福利院中接受了小學到高中的教育。十八歲時應征入伍,入伍半年就因個人身體原因申請提前退伍,并且自學考上了江之警校,由于思維敏捷具備很強的刑偵能力,還未畢業就調到遠山區公安機關刑警大隊實習,之后和另外三名實習生被派往江之病理研究院執行特殊任務作為實習考核,并且在實習期間完成了學業。在江之病理研究院事件爆發之后,他作為相關人員被緊急編入新成立的調查小組,調查事發原因。后續的調查進展以及結果并未在這份檔案中詳細描述,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此后他便一直在市局的刑偵一隊任職,兩年前由于辦案經驗豐富,破獲案件率高榮升副支隊長。令方舟有些在意的是,檔案上記錄著他一直跟隨一名叫林新羽的警官執行刑偵任務。但在方舟的印象中,自己初次認識林震的時候,他就是市局刑偵一隊的支隊長,如果張楠一直呆在刑偵一隊的話,毫無疑問林震才是他的直屬上司。
這個疑點方舟沒有任何頭緒,但它的重要性還未可知,方舟決定暫且不深究。
“方舟君,你看這個?!泵淮髱煷驍嗔怂某了?,盯著屏幕上這份資料的最后一頁,方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是一份請假單,上面寫著張楠從“2月25號”開始以受傷為由申請了假期,這個假期至今還沒有結束,審批人正是林震。2月25號就是方舟為那個盜竊組織設下鴻門宴的日子。名一大師接著說:“方舟君,那天林警官向我問起有關他們的線索的時候,我告訴他我親手用刀在他臉上留下了切口,雖然那個時候子彈擊中了我的手導致精度和力量都受到影響,但那一刀,我保證,一時半會可不會愈合。但重點并不是這個,方舟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名一大師,你究竟想說什么?”方舟本想這樣問他,但沒等他問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簡直遲鈍至極。他下意識地張大嘴巴,眼睛死死地盯著名一大師,“怪不得!”他大聲說,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回踱步,“怪不得剛才他會對我說那樣的話!當時我只覺得有些不對勁,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問題!”
這次輪到名一大師一頭霧水了,他狐疑地望著情緒激動的方舟。方舟回憶著剛才林震對自己說的話,“剛才我在童輯家里遇到了林震,他說童輯涉嫌竊取公安機關的情報資料,還提到了我一直在查的案子,威脅我說如果發現我和這之中的聯系,就會把我一起抓回去。但事實是,他根本不應該覺得童輯竊取資料是為了我,更不應該覺得竊取的資料和我在查的案子有關。除非...”方舟慢慢地停下了腳步,神情有些失落,“除非他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誰,并且那個人就在市局,他一直都知道?!痹诳吹竭@份資料的第一時間他就該意識到,自己和林震認識且擔任他的刑偵顧問這么多年,一次都沒有看見過這個叫張楠的人,絕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當年的自己如此輕易地信任了一個陌生的人,把自己此生最重要的,有關自己如何可以發現兇手的秘密告訴了他,他怎么也想不到這竟然成了這幾年中他所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只可惜當時他想不到第二種能夠驗證自己的直覺的辦法,否則也不至于墮入他們的陷阱這么多年!現在想來,林震之所以要答應自己的要求,又何嘗不是為了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但這一切都太過于諷刺了,如果當時他醒來以后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林震,或許這件事早就有了結果。方舟已經決定不再糾結于林震的問題了,作為知情者和背叛者,他勢必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在方舟解決完那個該死的兇手之后。
名一大師并未察覺到方舟的情緒變化,僅僅是為線索又有了進展而替他開心,“下一步,你準備怎么做?”他問。方舟沒有回答,他僅存的理智告訴他直接去和林震對質雖然簡單粗暴,但絕不是一個好辦法。這不僅會讓童輯所做的一切功虧一簣,很有可能還會害了他,另外林震肯定也不會這么輕易就說出實情。那么剩下的線索也就只有兩個了,一個是張楠的檔案中提到的那個福利院,方舟決定親自走一趟,看看能否有什么發現,不僅如此,他還想起當初他的老師聯系他讓他幫忙宣傳那個新成立的助學基金會的時候,似乎也提到過這個福利院里的孩子就是項目里的主要援助對象;另一個就是童輯調查到的有關那個鞋印的線索。
方舟回到電腦前查看那個文檔,根據童輯搜尋到的資料來看,那個鞋印出自某款特種作戰靴,這款靴子幾年前就因為過于沉重且耐磨性能不佳而淘汰。雖然是仿制品,但從童輯找到的正品來看,幾乎沒有什么不同。一般會特意購買這種軍靴的,大概是在服兵役期間使用過的人。
方舟往上翻看了看,發現張楠服役時這款靴子還沒有被淘汰,這么一來更加證實了此前的一系列猜想。
童輯還找到了販賣這種靴子的商家,是江之之外地區的一家專門仿制軍工用具的工廠,并且他聯系了那邊的負責人,了解到由于這種靴子早已有了更加輕便耐磨的升級品,因此鮮有人再購買,正面臨著停產的局面。只有來自江之的一個神秘的買家,這些年來一直從他們這采購這種靴子,遺憾的是那邊的負責人也不知道買家的具體地址,每次都是派件到江之的物流中心之后,買家自行領取。據負責人所說,那個買家極為神秘,從不接電話,他從未主動聯系上買家過,只能等對方聯系自己,但對方出價極高,所以工廠才為他留了一條專門做這種靴子的生產線。
看來這部分的線索就到此為止了,幸好方舟早就習慣了這種上一秒還滿懷希望的追查線索,下面就戛然而止的感覺。事到如今要他乖乖呆在家里等著線索送上門來已經是不可能了,他決定當下就前往那家福利院。名一大師也表示自己不想想要一同前往,但方舟還是讓他呆在家里,現在也只有他有時間接待那些每天來這里進行房子的日常清理維護工作的阿姨了。把家里的事情都拜托給名一大師之后,方舟驅車前往路語街道。
然而事態的發展并沒有方舟想象的那么順利,當福利院的負責人得知他向那個基金會捐贈了一大筆錢的時候,對他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熱切地招待他參觀福利院,但被方舟婉拒了。而當他向那個叫張君瀾的女人詢問有關余桓和張楠的事情時,對方矢口否認他們在這個福利院長大,并且一改原本的態度,仿佛所有的捐贈都是他被拆穿的謊言。但那個一直站在辦公室角落的孩子眼中明顯透露出什么,但那個小女孩的面容讓他感覺到深深的不適。方舟沒有再糾纏下去,當他要離開福利院的時候,那個奇怪的小女孩追了上來,向他做了一些意義不明的手勢,方舟不懂得手語,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站在福利院的門口,方舟回頭望著這件有些破落的建筑物,他知道自己已經離真相近在咫尺了。他撥通了大學時代的老師,也就是那個基金會的負責人。
“喂,方舟啊。怎么有空給我打電話了?!眲⒔淌诘穆曇糁型嘎吨匦禄貧w忙碌生活的喜悅。
“劉教授,有件事我想讓你幫幫忙?!?
“你說吧,你為江大做了這么多,現在又如此支持我的退休生活,有什么能幫上你的我一定盡力?!?
“路語街道這個福利院...你應該多少了解一點吧?”
“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在這里長大的,余桓和張楠這兩個人?”
對方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道:“這我還真不清楚,我們只負責和每個福利院人的對接援助事項?!?
“這個福利院和你們對接的人是誰?”
“自然是他們的院長...”劉教授頓了頓,“但是有一對情侶,他們的款項僅僅針對這個福利院?!?
方舟心里一緊,“他們的名字是什么?”
“捐贈人的詳細情況我們一律對外保密...”
方舟靜靜地等著。
“算了,我只知道男方的名字叫柳長鑫,據說他是這個福利院長大的,你可以問問他知不知道?!眲⒔淌诓檎业剿氖謾C號以后就告訴了方舟。
方舟道了聲謝謝就趕緊掛斷了電話。當他在手機中輸入這個號碼的時候,系統提示他曾和這個手機號有短暫的通話記錄。方舟猛然回憶起這個手機號曾經給自己來過電,那人聲稱自己是受江城物業的委托,詢問他是否想要出售他在遠山區的一處房產,那時候的方舟以為是騷擾電話,隨即就掛斷了。如今回想起來,那個聲音與自己在付濟平家聽到的余桓的聲音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方舟收到了一份野風的老板發來的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