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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呼河血案

一、“呼河大俠”

原定最后一站才到龍江,但結合各地的工作安排,九案偵辦組臨時調整了行程。

3月23日晚上七點多,飛機抵達成濱機場。

龍江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政委徐佳良人高馬大,若是在冷冰器時代,他應該是一員類似關老爺的猛將。徐佳良提出先去總隊食堂吃飯。

關鶴鳴說:“不用,飛機上吃了?!?

一起往中巴車上走的時候,徐佳良看了羅牧青幾眼。在他的印象中,關鶴鳴出門辦案從來不帶女的,除非這個女的有什么過人之處。可是,沒人介紹羅牧青的身份,他也不好多問。

徐佳良把大家帶到賓館,分別給關鶴鳴和邱實了一個文件袋。

發到羅牧青的時候,他停住了,看了看關鶴鳴。

關鶴鳴沒表態,但徐佳良懂了,把最后一個文件袋遞給了羅牧青。

第二天早上八點半,在刑偵總隊的會議室,人員到齊了。

徐佳良政委手里拿著厚厚的一沓文字材料。他沒有照著念,而是慢條斯理地說:“部刑偵局讓我們報疑難積案,我們龍江最難的就是‘呼河血案’,所以就報了它。2004年研究過,沒研究透。當時的辦案民警去世的去世,離任的離任,沒有一個在崗的。說實話,這樣的案子放到現在,誰都不愿碰。不過,這次再拿出來,這人是死是活,還是想有個結論?!毙旒蚜嫉膽B度挺明確,說話也是直來直去。

他深吸了一口煙,從鼻子里冒出來兩道灰白色的煙霧,眼睛輕輕地瞇著,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九案偵辦組的幾個人都不吸煙。相對一大屋子煙民,他們顯得有點兒孤立。

這個系列案件,在公安機關的名稱是“呼河系列殺人案”。人們對這個名字可能有些陌生,但要是說起這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呼河大俠”,恐怕就人盡皆知了。

羅牧青在想,“呼河大俠”這稱呼聽起來是挺神秘威風的。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為什么會被冠以“大俠”的名頭呢?

呼河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許大力打開電腦,開始結合PPT詳細介紹這個系列案件。

案件發生在1986年7月7日至1987年3月17日。這個“呼河大俠”一共作案五起,造成十一人死亡、一人重傷。

四十歲出頭的許大力,也是半路接手這個案子,算是經辦此案的第三代警察吧。目前,在刑偵大隊里,他就算是最了解這個案子的人了。他東北口音濃重,嘴唇很厚,一張嘴就像是在說書,抑揚頓挫,十分健談。

1986年7月7日深夜,呼河縣許堡鄉派出所民警張阿貴和妻子以及長子、長女被人用刀殺死,次女被刺成重傷。張阿貴佩帶的“五一”式手槍和十余發子彈連同槍套、警用制式腰帶被犯罪嫌疑人搶走。

經勘驗,在現場的棉被上提取了一枚清晰完整的血足跡,系犯罪嫌疑人所留,長二十七點五厘米。經鑒定,是膠底農田鞋底紋。據此推斷,犯罪嫌疑人身高應在一米七五左右。經現場勘查,殺人兇器是單刃刺器,判斷為一人作案。

張阿貴在案發三四天前到縣醫院照顧病人,于案發當晚9點剛搭乘一輛“解放”車返回。他先是到住所附近的小飯店吃飯,然后回家。曾有目擊者反映,有一輛紫紅色兩輪摩托車停在飯店附近。騎車人向飯店里張望,形跡可疑。

綜上,警方推斷,這是一起有預謀、有準備,精心實施的特大殺人搶槍案件?,F場沒有明顯翻動,就連張阿貴衣袋里的一百多元錢都沒有被拿走。

張阿貴九歲的次女是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但是她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說“我爸媽昨天晚上干仗了”。

大屏幕上,依次閃過四具尸體、尸檢過程、作案工具和現場物品照片等。

羅牧青坐的位置,離大屏幕只有一米多遠。那些血淋淋的場景撲面而來,涌進了她的眼睛。

她的下意識反應是,眼睛迅速逃離屏幕,可是她的心告訴她,不能這樣做,自己是專職記者,要聽清、看清、記清每一個細節。

邱實看起來十分投入,不時地往筆記本上記錄著要點。

關鶴鳴斜靠在椅背上,看著屏幕,若有所思。

“犯罪嫌疑人搶完槍要干什么呢?”許大力自己發問,又自己回答,“繼續殺人。他殺的都是什么人?都是政府公務人員?!?

同年10月13日晚上7點,房管所所長赫愛成下班回家后,與妻子趙艷和前來串門的鎮中學教師馮衛民一起閑談。7點30分左右,赫愛成發覺房屋南側的菜園里有異常情況,便出去查看。

這時,隱藏在房屋西側墻角的犯罪嫌疑人突然向他開槍,赫愛成腹部中彈倒下。犯罪嫌疑人飛身撲上去,向他連刺四刀。趙艷、馮衛民聽到槍聲和赫愛成的叫喊聲后,出去將他抬到了屋內。

犯罪嫌疑人擊發槍支時,發現卡殼。住在東院的鄰居田大慶聞聲趕到,在赫家西屋給鎮政府打電話時,犯罪嫌疑人處理完卡殼問題,進入屋內走廊,向田大慶開了一槍,擊中腹部。

當犯罪嫌疑人轉身將槍口對準東屋時,槍再次卡殼。馮衛民用木凳將槍打掉,犯罪嫌疑人逃跑了。赫愛成當場死亡,田大慶在被送往醫院的途中死亡。

當月18日,民警走訪得知,趙家樓村村民于14、15日早晨,在涵洞過水平臺上看見一條藍褲子、一雙農田鞋、一個手槍套。經打撈和查找,獲取了煙色針織滌綸解放帽一頂、深藍色脖套一個、灰色滌卡制服上衣一件、正一號的確良藍色警褲一條、四十二碼膠底農田鞋一雙、白色粗線手套一雙,還在藍色警褲的褲兜內發現了一枚彈殼。

經檢驗認定,犯罪嫌疑人被打掉在現場的“五一”式手槍是張阿貴被搶槍支。由此證明,衣物是犯罪嫌疑人作案后拋棄的物品。

的確良藍色警褲上扣子的縫法較為特殊,即加固第一針時留出一個線頭,加固到最后一針時也留出一個線頭,然后把兩個線頭結在了一起。地上的農田鞋鞋帶的系法帶有部隊的特點。經查,的確良藍色警褲為服裝廠生產的計劃外民用產品,可以對外銷售。

據目擊者證實,有犯罪嫌疑人一名,蒙面,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犯罪嫌疑人拋棄衣物的涵洞與案發地相距四公里,路況不太好,僅能步行、騎自行車或騎兩輪摩托車通過。

“殺害張阿貴是為了搶槍。那么,為什么要殺赫愛成呢?為了報復。”許大力說,“講到這里,大家就會產生一個疑問:犯罪嫌疑人與赫愛成之間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才會導致他謀劃如此精密、下手如此狠毒呢?”

許大力拋出了一個關鍵問題。

此時的羅牧青已經聽得精神高度緊張,感覺眼前像閃過了一幕幕場景:遭遇、開槍、補刀。這名蒙著面的犯罪嫌疑人頭腦清楚、動作麻利、下手毒辣,實施過程短,達到目的快。難道是經過正規訓練的人嗎?

“可能當過兵。主要依據是:他的鞋帶系法和他對槍支卡殼故障的處理。”許大力說。

二、連環案

除了許大力的講解和打火機點煙的聲音,會議室里一片沉靜,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關鶴鳴始終一個表情、一個坐姿。他的眼神依然讓人看不透,有點兒迷離,但又無形之中帶有很強的震懾力。

“下面介紹馮木被殺案?!痹S大力的東北口音顯得越來越濃重,大概一開始他在努力說普通話。

1986年10月30日早上,呼河縣公安局民警馮木及其妻子、兒子被發現慘死在家中。馮木的“五四”式手槍和槍套、子彈被犯罪嫌疑人搶走。他的女兒、女婿住在隔壁院里,他們的兩輛自行車丟失。

31日晚,警方在火車站附近發現了被犯罪嫌疑人拋棄的馮家丟失的兩輛自行車,其中一輛車的右側車把上顯現出一塊不完整的掌紋痕跡,車把芯上端左側顯現出指紋一枚。經檢驗,排除了死者、家屬、發現人以及有關人員留下痕跡的可能。

在拋車地點,技術人員提取到了一枚水靴足跡。這枚足跡與現場勘查時警方從馮木家中提取到的四枚長為二十七點五厘米的水靴立體足跡大小、起落腳部位以及前掌、腳弓、后跟反映出壓力面的形狀均相吻合,認定為同一人所留。技術人員將這枚足跡與赫愛成被殺案犯罪嫌疑人拋棄在涵洞過水平臺處的膠底農田鞋進行了比對,特征完全吻合,認定為同一人穿過的鞋。

經現場勘查認定,殺人兇器是斧子。經走訪調查,呼河縣有三家賣斧子的,其中一家出售的斧子與現場斧子形成的傷痕大小、長短一致。據店員反映,在案發前兩三天,有人買過兩把斧子。

這顯然也是一起精心策劃、周密實施的特大殺人搶槍案。犯罪嫌疑人翻墻進入院內,從窗戶向室內窺視后,從房門進入。其作案時間推斷為夜里11點前后,作案目的就是搶槍。

犯罪嫌疑人在此之前搶得的“五一”式手槍,在打斗中掉落后,因為還有要報復的對象,所以急于搶槍。

此人具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對犯罪行為進行了精心的設計。其一,在作案工具上,從刀變成了斧子,并且一次買了兩把斧子。其二,實施犯罪后,他從現場盜走了兩輛自行車。其三,將在現場盜走的兩輛自行車拋棄在火車站附近。這些行為的目的,就是干擾偵查視線,有意造成兩個人作案且不是呼河人作案的假象。

“為什么要去搶馮木的槍呢?”許大力習慣于在案件介紹到高潮時,拋出一個問題,有點兒像電視節目中的講述人,頗能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因為他熟悉馮木,知道他的家庭情況。相繼發生政府機關工作人員被襲案件之后,呼河縣公安局下死命令,要求每個民警加強自身防范,院門、房門都進行了加固,只有馮木家什么也做不了。他愛人患有精神病,他家經常不鎖門。馮木本人比較瘦小,也是常年有病。犯罪嫌疑人認為他比較好對付,作案容易得手?!?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既熟悉馮木家的情況,又能下得去手殺他全家?既像熟人,又不像熟人。

對于羅牧青來說,頭腦轟炸是密集的。面對一起接一起的殺人案件,她的腦海中有一個人影在晃動——身體健壯,身手敏捷,留著平頭,濃眉大眼,表情嚴肅。他穿著那個年代很流行的綠色制服上衣和藍色警褲,戴著黑色面罩,只露出眼睛。

羅牧青從網上搜索過“呼河大俠”。網上把“呼河大俠”說得神乎其神,什么連殺五十多人,手起刀落,一刀斃命,再在墻上書寫“替天行道”幾個大字,然后逃之夭夭,消失在茫茫人海當中……

從剛剛的介紹來看,雖然沒有五十多人,但是一連殺了這么多人還能擺脫警方的重兵捉拿,這“呼河大俠”似乎還真是有些門道。

許大力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濃茶,繼續介紹案情。

同年12月26日傍晚6點,司法所職工祝洋下班后,騎自行車到派出所副所長童輝家串門。

在開童家院門時,他被人從身后射擊三槍,腰部兩處中彈。祝洋大聲呼喊報警,犯罪嫌疑人逃跑了。經搶救無效,祝洋于28日死亡?,F勘人員從現場提取到三枚彈殼,經檢驗認定,均由馮木被搶走的手槍擊發。

偵查員在走訪時,有人反映,案發前看到一男子攀上童輝家院墻,向院內窺視。祝洋與童輝的體貌特征相近,都略微有點兒駝背。童輝平時也是騎自行車上下班,且平時下班回家的時間就在案發前后。可是,童輝當天并不在家。據調查,童輝是個“急脾氣”,說話容易得罪人。

根據現場勘驗、技術鑒定和走訪的情況分析,這是一起精心準備、守候、實施的特大持槍殺人案。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動機是報復童輝,所以祝洋是被犯罪嫌疑人誤殺的。

案發時間是傍晚6點,當時天已經全黑了,且童輝家門口沒有路燈,完全有認錯誤殺的可能。

也許是因為屢屢得手,犯罪嫌疑人沒有停止作案,而是在兩個多月后繼續行兇。

1987年3月17日晚10點,呼河縣人民法院法警劉勇生在自己家門口被潛伏在自家院內的犯罪嫌疑人從身后連刺背部兩刀。接著,犯罪嫌疑人又向劉勇生連開兩槍,其中一槍擊中了他的左手。劉勇生舉槍還擊,退入室內。犯罪嫌疑人逃走了。

劉勇生經搶救無效死亡。

現勘民警提取到了三枚彈殼。經檢驗,其中兩枚是馮木被搶走的手槍擊發的,另一枚為劉勇生擊發。經鑒定,劉勇生所受刀傷同刺殺張阿貴全家、赫愛成的兇器形態相同,均是較鋒利的單刃刺器。從現場還提取到殘缺足跡一枚,無鑒定價值。

有人反映,案發前曾有人在白天到劉勇生家觀察。

這是針對被害人劉勇生實施的一起有預謀、有準備的特大持槍殺人案。犯罪嫌疑人于夜間持槍跳圍墻進院,目的就是殺死劉勇生。

“這就是五起案件的基本情況?!痹S大力介紹完情況,把自己的移動硬盤從電腦上拔下來,回到原來的座位上,端起水杯一頓猛灌。

案情介紹完了,羅牧青已經在筆記本上記錄了十多頁。

她沒有在任何一張現場照片上看到“替天行道”這樣的朱紅色大字??磥?,網上流傳多年的“呼河大俠”,不過是碼字人杜撰的而已,但著實讓不少人信以為真。

如果有機會,羅牧青打算把此事澄清。

三、希望他還活著

下午兩點,繼續開會。

會議一開始,邱實就請大家對案件發表看法。但是,過了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徐佳良政委把手里的煙蒂在煙灰缸里用力摁了幾下,然后清了清嗓子,說:“我說說吧。這五起案子是同一個人干的沒問題。這個人應當就是呼河縣人,對呼河縣的情況特別熟悉。這個人連續殺掉張阿貴和赫愛成后,在警方嚴密防范、高度警惕的情況下,不僅繼續作案,而且在選取對象時,抓住了馮木體弱、馮妻患精神病的弱點和他家雖然偏僻但周圍四通八達的便利條件。另外,童輝家也特別偏僻,住房周圍道路復雜。可見,犯罪嫌疑人對環境熟,對人熟。”

對于這個案子,關鶴鳴并不陌生。

案發時,關鶴鳴正在警校上學。這個案子轟動了全國,所以從那時起,他就十分關注。在鶴崗工作了二十多年后,他被調到龍江省公安廳刑偵總隊任政委。一上任,他就想把這個案子拿起來??墒?,那些年案子多,沒有辦法調集精干力量辦積案。后來,他受命調到北京,任公安部刑偵局副局長。四年前,他提出把這個案子再攻一下,于是讓龍江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把案件的相關資料給他遞了一份。不湊巧的是,那年國家級重大活動安保任務很重,他只好又把“呼河大俠”這個案子放下了。

這次,龍江省又把這個案子報了上來,他決心弄個水落石出,一定要跟這個老謀深算的隱形殺手過過招。

案件過去三十年了,呼河縣城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記憶中的小街小巷都已經消失殆盡。

現在,此案已經成了一起案發現場消失、物證嚴重缺失的案件,儼然是一座沒有任何提示的迷宮。

根據多年的刑偵經驗,關鶴鳴認為犯罪嫌疑人就在警方畫定的圈子里。

可是,為什么他一次次作案,又能一次次全身而退呢?不是他用了障眼法,就是警察自己障了自己的眼。排查中漏掉了,這種可能性極大。排查漏掉,無外乎兩種情況:其一是排查條件本身定得有問題;其二是民警工作不細致,或者出現了“燈下黑”。

案子過去三十年了,現在再重新大規模排查,顯然已經失去了條件。該從哪里突破呢?

徐佳良有備而來,對案件相當熟悉。也許對他的魁梧身材來說,椅子有些窄了,坐久了很不舒服。于是,他挪了挪椅子,坐正身體后說:

“我們當時給出的條件,是身高一米七五,體形中等,會熟練使用槍支,會騎摩托車。這個條件,應該說比較精準,但人還是漏了。總結原因,我認為有以下幾個方面。當時的刑事技術裝備、條件相對落后,現場勘驗的理念同現在有差距。比如說,當時不懂什么是DNA,對犯罪嫌疑人拋棄的衣物上的汗斑只做了血型檢驗。另外,受時代的影響,對犯罪的動機和目的認識不清晰,究竟是針對特定對象的搶槍后報復殺人,還是針對不特定對象的仇視社會犯罪,認識不統一。由于被害人身份的特殊性,調查不深入,排查工作不到位。此外,當時推斷年齡在二十五至三十五歲之間,現在看依據不足。實際上,犯罪嫌疑人用面罩遮臉,且案發于天黑以后,很難推斷犯罪嫌疑人的年齡?,F在重新來搞這個案子,難度又增大了?!?

說完,徐佳良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拿起金屬打火機,“叭”的一聲打開蓋子,火光亮起,點燃,深吸了一下。

聽到這里,關鶴鳴想起了一個傳聞。

當年在排查此犯罪嫌疑人時,一名派出所民警所管片區人口多,一個人一個人地拉皮尺量身高速度太慢,于是腦洞大開,拿了一根竹竿,先用尺子量好一米七五的長度,然后截下來。他帶著這根竹竿去排查,用竹竿一比,“超高了”、“不夠高”,一目了然。

表面看來,這個方法還真提高了效率,但實際上體現了民警機械操作的弊端。偵查中推測出的任何一個條件,都只是參考,必須要結合現場綜合分析,排查時更不能以偏概全。僅憑身高一項就排除,顯然會漏掉。

關鶴鳴的眼神全照顧到了,看來沒有人再打算就案件發表觀點。

沉默了一小會兒,他深有感觸地說:

“首案距現在快三十年了。案發時,我們在座的大多數人都還沒進公安的門。雖然這案子不是在我們那個年代發生的,但這么多年過去了,案子沒破,責任落在我們這代警察的身上了。就在上個月,浙江辦了一起在英中國留學生殺人案件。當時,主辦這起案件的英國警察已經退休了,但是他聽說案子在中國開庭了,就表示要自費來中國觀看庭審,以完成心愿。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別的不講,只講責任心。警察這個職業,最需要的就是責任心?!?

會議室里只有煙霧在裊裊地飄著。

每個人的表情都特別嚴肅,抽煙的人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輕了下來。

“這個案子的犯罪嫌疑人一直不能確定,造成社會上傳聞很多,甚至有人把這樣一個窮兇極惡的歹徒描繪成了佐羅式的‘呼河大俠’。一起案子,傷害的不僅僅是被害人及其家屬……也損害了整個公安隊伍的形象,影響了政府的形象。當年的理念和條件跟現在不一樣,留下來的東西很少。但是,再難,我們也得干。我們干得下來,是我們的功夫下到了。干不下來,也要把最確鑿的東西留給后邊的人。”

他的話發自肺腑。聲音不大,語調也沒有那么抑揚頓挫,但字字鏗鏘,像鼓槌一樣敲擊著每個人的心。

聽了這席話,羅牧青不由得把臉轉向了關鶴鳴。

她禁不住肅然起敬,對他有了一種新的認識。

調到公安部工作五年了,關鶴鳴依然改不了親自參與辦案的習慣。他始終認為自己不論走到哪一步,都還是一名刑警。刑警的天職就是破案,就是維護公平正義?!盎钜娙?,死要見尸”,他決心把這個“呼河大俠”徹底掀翻。什么“呼河大俠”,一個殺人犯居然披上了光鮮的外衣??墒?,不破此案,顯然無法以正視聽。

“雖然我們已經失去了大規模排查的條件,并且當年的保管條件差,生物檢材都失去了檢驗條件,但我們還是有可能破案。沒有破不了的案,只有下不到的功夫。咱們還是要從找人入手。既熟悉人,又熟悉路,殺人的地點都是小街小巷,還會用槍,恐怕這樣的人在呼河縣并不多。我看過這個案子的資料,里面都是圍繞被害人的關系圈展開的調查,很細,很好。如果不出意料的話,應該就在你們排查過的人里面?!?

聽到這里,大家隱約覺得關鶴鳴就要說出一個名字來了。

四年前,關鶴鳴拿到了一份名單,上面有呼河縣所有在案發前服過兵役的男性信息資料。

四年來,他只要有空就對這份名單仔細研究。他發現,有兩個人,單從提供的簡要資料看,極其相像。一個叫吳慶生,一個叫吳超勇,兩個人都當過兵,都接受過槍支使用訓練。吳慶生身高一米七五,吳超勇身高一米七七。吳慶生在郵局工作,是一名郵遞員,案發時三十六歲。吳超勇在供電所工作,是一名查表工,案發時三十三歲。兩個人都具有隨時深入小街小巷踩點的便利條件。

凡是出現在名單上的人都被排查過,當年為什么被排除了?

關鶴鳴不明其中的原因。

于是,他問道:“吳慶生、吳超勇這兩個人,你們調查過嗎?”

“吳慶生?吳超勇?你們誰了解這倆人的情況?”徐佳良轉頭問身后的幾名偵查員。他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沒人作聲。

“下一步,先把這兩個人的情況調查清楚。他們跟被害人的關系,再細致深入地了解一下。把當年的物證整理清楚,看看還有什么能重新檢驗的。事情過去了這么多年,有條件的話,再去回訪一下重要的關系人。也許現在講話更容易些,沒什么負擔了?!标P鶴鳴說,“找到這兩個人以后,馬上告訴我,我要見見。這恐怕是留給我們警察最后的機會了,我希望他還活著。”

要讓兇手活著接受法律的制裁,把所有隱匿的事情都揭開,這是關鶴鳴心里最期盼的結局。

羅牧青看了看手腕上的銀色手表,已是下午1點了。雖然饑腸轆轆,但是因為過了飯點兒,她已經吃不下多少東西了。

這起案子,羅牧青聽得似云里霧里。

當年的物證在移交的過程中發生了缺失,現在再先進的技術也派不上用場了。DNA鑒定的路子堵死了,車把上的那枚指紋爭議很大,有人認為車把上有清晰的手套印,所以不能確定指紋是犯罪嫌疑人所留。這么多年來,也沒有明確的犯罪嫌疑人。這樣的案子放在現在,繼續工作的意義已經不大了。

關鶴鳴提到的兩個人,就算其中之一是犯罪嫌疑人,又用什么來認定呢?

由于工作安排,關鶴鳴近期要趕回北京,所以他只能壓縮在每起案件發案地停留的時間。

第二天,九案偵辦組趕往三晉省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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