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卓北愕然的看著瑾瑜。而瑾瑜看見寧卓北臉上驚訝的表情,卻樂開了花,一邊煞有介事的繼續端著食盤進出含龍殿,一邊繼續笑嘻嘻的沖她擠眉弄眼。
一群人在正殿寒暄完了,就隨空明派的人到后堂檢視明日大典所需的物事。雖然每個仙山舉行的祭天大典的流程都大同小異,但是有些細梢末節少不了還是要叮嚀,畢竟對于每個仙山來說,這是二十年一次的大事,可不能在祭天大典當日除了岔子。終于把祭天大典的事宜都捋了一遍,已經過了日正,鄭元之便囑咐手下的弟子帶曜真派的人去各自的寢室休息用餐。
由于參加盛典的女弟子偏少,所以女弟子都隨空明派的女修居住在左神山偏遠之處。寧卓北也不是第一次到左神山來,所以知道女修的居所在一片竹林之后。她便打發了要帶路的空明弟子,自行向竹林走去。
那竹林里種滿了山青竹,高聳入天,青翠挺直。雖然時值正午,可是走在那竹林深處卻郁郁蔥蔥,一片清涼,清幽的光芒片灑在衣衫上。再往里走,更覺水霧繚繞,蒙蒙的水汽沾染著竹葉的清香剎那間沾滿衣衫。那長滿青苔的青石板小路,蜿蜒的伸向遠處,看不見盡頭。讓人仿佛置身仙境。
寧卓北聽到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于是慢了下來。
“真是人間仙境。不知道左神山竟然有這樣的地方。”
寧卓北扭頭一看,瑾瑜的臉在翠竹的映襯下,柔和而雋美,他長長的睫毛忽閃著,仿佛林中飄落的竹葉,她臉上淡然如水的說道:“你還真是閑情逸致。也不怕有人認出來?”
瑾瑜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裳,道:“我都穿得跟叫花子一樣了,他們怎么還能認得我。”
寧卓北搖搖頭。
瑾瑜不以為然,繼續說道:“偷闖仙門盛典這種事我們以前做得多了,輕車熟路。你們這些仙門盛典雖然會有大量的仙門耆老和靈元弟子匯集,但各家各派的門人客卿也多不勝數,最多的還是那些負責灑掃應對,端茶遞水的外門弟子,有時候盛典繁忙,連一些鄉民都會被請來幫忙。這種龍蛇混雜的場面,要把我揪出來,也不太可能。而且我一般假裝廚房里的伙夫或者傳菜,畢竟廚房里的煙火氣特別重,加之各種食材也自帶不同的腥臊之氣,更加容易幫我掩蓋身上的妖氣。不用擔心。”
寧卓北又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明日便是祭天大典,這兩日的戒備會特別森嚴。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瑾瑜道:“好。那謝子翰?”
寧卓北道:“謝子翰這幾日忙于協助主持祭天大典,焦頭爛額的,想來他現在也沒有心思對付東海和魚浪。”
瑾瑜點點頭:“那就好。”
寧卓北道:“明晚祭天大典結束,會有夜宴。到時候,我試著去他們的地牢看看。”
瑾瑜道:“看守很多。我們去看過。溜不進去。”
瑾瑜看她不答話,問:“想什么?”
寧卓北還在思索,道:“可能得去找謝子翰才有機會。”
瑾瑜悶聲悶氣道:“那個可惡的謝子翰。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強,大不了去找老龍王,實在不行去找參水。”
寧卓北腦子里轉了一下,道:“妖族族長參水?”
瑾瑜悶哼了一聲。
寧卓北道:“你不愿找他們,是覺得自己理虧嗎?”
瑾瑜道:“是啊。他們從來都讓我們忍讓三分,不要隨意的和仙門子弟起沖突。”
寧卓北道:“跟你們幾個說這些,不是白費心機嗎?”
瑾瑜道:“你看,連你都明白的道理,那參水老頭就是不明白。天天在我們耳邊叨叨。”
寧卓北搖搖頭,道:“你們是不在其位,不知兇險。”
瑾瑜撓撓頭,“好了,好了,你也跟參水老頭一樣嘮嘮叨叨的。”
寧卓北轉頭看他,只見瑾瑜似笑非笑。她正想再說些什么,便聽到前方傳來一陣人聲,往前望去,卻看不到人。等她再回過頭,瑾瑜已經幾個起落,消失在竹林的深處。
寧卓北循聲而去,看到石板路的拐角處有一個亭子,里面坐著兩個頭發斑白的道人正在下棋,一個身著黃櫨色的道袍,上面繡著回龜紋,另一個身著蘇芳色道袍,上面繡著鳥銜花草紋。
那靜一派的道人說:“。。。今次必須見了勝負,不準半途而廢。”
另一個清虛派的道人捋了捋胡子,道:“看你說的,好像我技不如人似的。”
靜一派的道人搖搖頭:“這技藝也就不提,你這棋品堪憂。每每下到半盤,看勢頭不好,不是撂翻棋盤,就是推故要走。”
那清虛派的道人臉上的慚愧一閃而過,道:“本來就是打發時間。勝負不重要。”
那靜一派的道士苦笑道:“你這老道,每次撂棋盤之時都是這么說的!”
清虛派的道人將手里的棋盒打開,敷衍道:“今兒不撂棋盤。咱們好好對弈。行了吧。”
原來這亭子里的二老,一個是成德山靜一派的武修謙,另一個是委羽山清虛派的惠車真人蘭通和。寧卓北看到是他們兩人,立即行了個大禮,道:“弟子寧卓北,見過武師伯和蘭師伯。”
武修謙一看是寧卓北,開懷道:“原來是卓北啊。真是好久不見啊。”
蘭通和還在思索,道:“寧卓北?云天澤的弟子?”
寧卓北道:“是。云真人正是為師。”
蘭通和還是一臉茫然的看向武修謙,道:“她那個小弟子不是才十一二歲嗎?”
武修謙搖了搖頭,“你這個老糊涂。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啦!”轉頭問寧卓北:“卓北啊,你師父今次又不來啦?”云天澤與這兩人交情頗深,雖然這兩年都忙于派內事務,許久不見,但是每每相見,都把酒言歡,暢談古今。
寧卓北點點頭,道:“師父留守華陽,不能出席。”
蘭通和摸摸胡子,笑道:“什么留守華陽,她就是討厭那些繁文縟節,每次都找借口不來。下次輪到你們華陽辦那祭天大典,看她怎么躲。”
武修謙道:“你嚴師兄可有一起來?”
寧卓北道:“師兄和其他的曜真弟子下榻在別處。”
武修謙道:“啊,對。這附近是女修的居所。對了,卓北,聽聞你已修得靈元,真是可喜可賀呀。”
寧卓北道:“武師伯謬贊。弟子盡力而已。”
蘭通和把寧卓北打量了一番,道:“這么年輕便修得靈元,真是后生可畏啊。”
武修謙道:“和孑珆比,怎樣?”
對于程孑珆,大多數人都是避而不談,尤其是在蘭通和面前。其實蘭通和倒是絲毫不介意,他的弟子又沒有作奸犯科,只是愛慕妖族女子,不想修仙罷了,哪里有什么覺得恥辱的。他大大方方的說:“孑珆那小子是運氣好。唉,資質也真是好。”
寧卓北聽到他們討論程孑珆,不由自主的仔細聽了起來。
武修謙揶揄道:“你個老道,還真是沒羞沒臊的夸自己的弟子。”
蘭通和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就是不想修仙。可惜可惜!”
武修謙哈哈笑道:“你還夸,真是不知羞。”轉頭道:“卓北啊,今次要參加比賽嗎?”
寧卓北道:“只參加縛仙大賽,便回華陽了。”
武修謙道:“可惜了,還想看看你的劍術有沒有精進呢!這下可便宜你何師兄啦。”說著,爽朗的笑了起來,“好啦,我們不阻你啦,你趕緊去休息吧。”
寧卓北又行了一個禮,便往石板路的另一頭走去。
蘭通和看著寧卓北行遠了,道:“天澤收了個好弟子啊。”
武修謙道:“怎么,你們家浩然不也挺好嗎?雖然不及孑珆那么優秀。”
蘭通和頓了頓,道:“浩然就是心思太多,太重。不似孑珆放得開。”拿起手中的棋子,道“不提啦。下棋下棋。”
祭天大典設在左神山的穹宇臺,從辰時開始。主祭穿祭服,由鳴贊,引贊引導,身邊跟隨手罩,提爐,紗燈,跟班等人。先在臺下磕頭,然后由側面走到祭臺之上拜臺。整個過程分為迎天帝,奠玉帛,初獻,亞獻,終獻,撤饌,送天帝和望燎八個步驟。禮儀隆重而繁瑣。光是獻禮時的奏樂和讀祝文就要幾個時辰,更別提望燎時,每個弟子都要到祭臺上三叩九拜,焚點香燭。一般能在日落之前結束,都屬于順利的了。
瑾瑜趴在穹宇臺邊上的一座殿頂上,看著眾弟子大張旗鼓的祭天,心里都可憐他們,前一天晚上就開始斷食,要等到整個祭天結束才可以開始進食。幸好他們里蓮華的祭祀簡單又快捷,最重要的是,不用齋戒,不用禁食,想怎么吃都可以。
瑾瑜悠悠的說:“你說,修仙有什么好。連吃都不給吃。”
顏芍站在他的邊上,也注視著那一眾道人:“修到了也許不錯吧。”
瑾瑜不屑道:“古往今來,能修成幾個。”
顏芍道:“儀式嘛。總要有的。”
瑾瑜癟癟嘴:“參水至少在這上頭沒有為難過我們。”
顏芍不語。參水那老奸巨猾,別說瑾瑜東海這些個紈绔子弟,就是瑾瑜的娘和他師父綠坊那一輩,又能有幾個會老老實實的像這些道人一樣三叩九拜,磨磨唧唧的念什么勞什子的祝文。與其定下一堆注定要被違反的規矩,還不如從一開始就現實一點,簡而化之。本來就是一個儀式。所以,里蓮華的祭祀,其實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磕磕頭,然后狂歡宴飲。
顏芍又看了一會,道:“走,去地牢那邊看看。”
他們兩人琢磨著,這祭天大典上這么多人,怎么還能分出人手來守那地牢。所以想借此機會偷溜進去,即使不能救人,至少也能打探一下情況。結果不想,堅守地牢的弟子反而比平日還多。不知是大家都不想去參加冗長無趣的祭天大典,還真的是擔心有人此時來劫囚。
瑾瑜看著地牢門口的那些空明派弟子,發牢騷道:“這些家伙,寧可來守門也不去參加祭天,太無恥了。”
顏芍道:“難怪寧姑娘說這個時候不要輕舉妄動。還真是不假。”
瑾瑜沮喪道:“罷了罷了。待卓北打探好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