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圳和八大管事面面相覷，心急如焚，正欲碰頭商議，卻聽木小綿自顧自地道：

“其實也難怪公子睡不著。百里先生當初抱了公子九年，又為了公子屈尊去做靈秀堂的掌柜，我想就算是親生父親也沒幾個能做到這種程度吧。

“路家向來把恩義看得極重，遠的不說，就說先谷主當年為了報答木牛劍主，能舍得整個靈秀堂；谷主為了報答火狐族，不惜以身犯險與那蠻橫不講理的烈焰城周旋。可百里先生失蹤以后，公子卻是無能為力，好像只能認命了。”

木圳皺起眉，板起臉：“小綿，你該上樓了。”

木小綿卻像是沒聽到似的：“可他不認命也得認命啊。他的體質(zhì)不能修煉，肉體凡胎，還是個活不到四十歲的短命鬼。這樣的凡夫俗子，你們誰能瞧得起他？左不過是看在谷主的面子上，當面叫一聲公子，背地里叫一聲‘廢物’罷了。”

“閉嘴！”木圳怒目而視，“你瘋了！？”

木小綿后退了兩步，聲音越來越大：“我沒說錯啊，公子他現(xiàn)在不就是個廢物嗎！他懂得怎么救災(zāi)嗎？他有什么過人的見識嗎？他有自保的能力嗎？他去也象山除了能添亂還能干什么？

“自己個兒走二里路都得歇上三天。前年他剛能走路了，谷主就高興得忘乎所以，馬上給他打造了一輛云車，用了靈秀堂整整三年的利潤。現(xiàn)在呢？還不是停在那兒吃灰。

“還有正在造的那艘云舟，花的錢就更多了，他這輩子能用上幾回？谷主就是擺在那兒給他個念想，他還當真嗎？

“真出去了不是找死嗎？靈秀谷仇家那么多，就谷里現(xiàn)在這點兒人能保他安全嗎？說不定出去第一天就遇到仇家，連累著大家還要給他拼命，不值得，真的不……”

木圳欺身上前，劈臉給了個干脆的：“混賬！”

木小綿被打得踉蹌后退，白皙粉嫩的玉臉登時就紅透了，腫起了，嘴角絲絲滲血。她眼含熱淚，向眾人大聲斥道：

“你們敢說心里就沒有這么想過嗎？你們就覺得他是個廢物，你們瞧不上他，你們看不起他，所以他說的話你們敢不聽，他做的決定你們就能反對。你們以為公子真的就軟弱可欺嗎？”

眾人大驚失色。

木圳逼上前還要再打，被幾個大管事趕緊拉住。

大家連連出言勸阻。

樓上的素纖和雅魚聽見樓下亂糟糟的，就趕緊跑下來。

素纖站在樓梯上壓低了聲音怒道：“吵什么吵！”

她看見木小綿梨花帶雨，臉還腫得老高，連忙來到她身邊關(guān)心地問道：“小綿姐，這是怎么了？”

木小綿拉著素纖的手，淚如雨柱地哭訴：

“妹妹你說，去年那事兒怪得著咱們玉竹嗎？種植、采購、儲存、運輸、挑選，這么多環(huán)節(jié)哪個讓咱們玉竹插手了，那些東西根本就沒進梧桐院，咱們玉竹平白地受了罰、遭了罪。

“他們做事不用心，讓咱們玉竹背黑鍋，現(xiàn)在又用咱們玉竹的命讓公子為難。他們都金貴，咱們姐妹命賤。

“咱們不靠他們，他們不敢送公子去也象山，有人敢送！我去找老祖宗，我去找雁湖書院，我去找京山結(jié)義！”

“哎，你……”素纖想說話。

木小綿像是瘋魔了一般，根本不給任何人插嘴的空當：

“你知道嗎？以前有一天公子疼得抱斷了胳膊，谷主問他想不想死，如果想的話，谷主可以成全他，死了就不用受苦了。

“你知道那得疼成什么樣嗎？反正我不知道，所以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說想死。可是公子說他不想死，他咬著牙說他想活。

“我那會兒就知道，他有的是狠勁和韌性，他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他們路家的人最不講理了。”

她轉(zhuǎn)頭朝眾人大聲喊叫：“他不會當一輩子廢物的，谷主也不會讓他當一輩子廢物。你們別忘了，他是路鐘靈的兒子，他是陸天涯的后人！你們抬頭看看，天上的那顆殺星，到現(xiàn)在還亮著！”

素纖捂緊木小綿的嘴巴，和雅魚連拖帶拽地把她弄到后堂。

留下一屋子面無人色的大管事，和徹底傻了的木圳。

之后可心下樓來傳達路云景的命令，素纖和雅魚正好從后堂回到客廳。

趙希然聽完以后，心有戚戚地道：“公子他還下樓嗎？”

可心正色道：“各位，我和你們的想法一樣，但是我要提醒你們，靈秀谷姓路，而現(xiàn)在這個谷里只有一個路家人。”

趙希然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可心姑娘誤會了。我……我……”

到最后，趙希然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素纖走上前高聲喝道：“你們一動不動的，難道還要等公子走下樓來親自下令嗎？”

眾人嚇得一哆嗦，急忙退到院子里商議。

眾人很快商議完畢，只有木圳重新回到客廳：“他們都遵照公子的命令去做了，我也得找小綿商量一下這次要帶的人和東西，她人呢？”

素纖從袖口里抽出一沓紙遞給木圳：“小綿姐的臉腫得厲害，她回房敷藥去了。這是她讓我交給木伯的人員名單和物資清單。您先過過目，有什么要增減的，過會兒她去找您商量。”

木圳表情古怪地接過去，低聲咒罵：“也不知道是她找死還是我們找死。反正讓谷主知道了，一定得死上幾個。”

素纖、雅魚、可心三人面露懼色，惶恐不安地回到樓上。

……

路云景看完了這沓厚厚的信紙，心中百感交集，感動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終于明白木小綿那句“只是說一些公子不能說的話，很笨的辦法，你不知道也罷”。

路云景放下信紙，對路毓秀道：“小綿姐姐為了我，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路毓秀道：“你這么想可就大錯特錯了，那天小綿其實是救了他們。老貓當時就那間屋子里，如果趙希然他們還敢反對你的決定，老貓就會直接殺人立威，根本用不著等你拿出‘靈’字玉令。”

路云景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