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學政點撥迷途客 寒筠癡戀美嬌娘
- 枕石舊夢
- 太平小物
- 6342字
- 2021-07-27 22:25:30
昨日說到刁大人派人請玄綸過府敘話,瀟瀟尋著玄綸,玄綸道:“寒筠兄,你權且再委屈一會兒,我過一會兒再來接你?!焙薜溃骸肮诱堊员??!毙]別了寒筠,便向府衙中來。到了門口,把門的衙役把瀟瀟擋在門外,只放玄綸一人進去。玄綸走到正堂門前,見門上寫著三個大字“知止堂”,門前一副對聯:揮劍濁流難斬盡,撫琴花月可鳴全。玄綸步入堂中,刁大人正襟危坐,見了玄綸便叫看座。玄綸猶不敢坐,刁大人笑道:“我還當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牛犢,想不到還頗懂官場禮儀。不過不須跟本官見外,坐下罷。”玄綸方敢坐下。
刁大人笑道:“我想公子心里一定在想,既然我沒有看中你的卷子,為何還請你來說話,是么?”玄綸道:“小生冒昧?!钡蟠笕说溃骸拔铱催^你的文章,我也覺得你是一個賢才,然而你寫得太好,所以我才不選你?!毙]道:“小生愚鈍,請大人開導?!钡蟠笕诵Φ溃骸肮硬牌?,實屬上乘,然而于為官之道,未得三昧。你看旁人的文章,都是正話反說,歌功頌德,而你偏偏直言不諱,鞭辟入里,這就是你大大的愚鈍之處了。本官昔日也是如你一般,年輕氣盛,血氣方剛,指望以一人之力為國為民做一番大事業??上俨桓?,不曉得宦海之中的腥風血雨,爾虞我詐,到頭來吃盡了苦頭,又耽誤了許多工夫來往應酬,在這虛名假意上把讀書人應有的學問都荒廢了。我不忍誤人子弟,只怕我今日用你,便是害你。你若真有志于仕途,不妨在世俗之中更加淘煉幾載,把自身的棱角都磨平了,再徐圖上進不遲。然而本官愛惜你的文采,還是勸你找個小樓足不履地地專心做學問,或許還能有些成就?!痹娫疲?
少年立志相金鑾,上進從來路不寬。
亂世賢才尚堪用,太平時節莫為官。
玄綸道:“難道小生想做個一清如水,愛民如子的好官就錯了么?”刁大人笑道:“你以為當今天下還有幾個鐵面無私的清官?你若是真心實意想為百姓做事,就要先保住頭上這頂烏紗帽,要保住烏紗帽就必須學會隨波逐流,同流合污,你可懂這個道理?比方說你自己清廉如水,然而身邊的人都是貪官。同在一個屋檐下,他們的事情你能不知道?你既然知道,便是個心腹大患,豈能不叫他們欲除之而后快?所以你這官兒當不久,也做不了幾件事情?!毙]道:“邪不勝正,我就不信天下烏鴉一般黑?!钡蟠笕说溃骸啊畟€梅子九個酸,十個當官九個貪’,這不是你信不信的事情,事情都擺在眼前,不由得你不信?!毙]嘆道:“想不到還有這等事情,真是駭人聽聞。既然如此,這官兒我也不要當了。但助大人飛黃騰達,平步青云。”刁大人笑道:“這你又錯怪我了,你看這堂前三個大字‘知止堂’,便是本官自警‘登得越高,摔得越狠’。本官并不想權傾朝野,只望安度余生,倘還能為國家百姓做一點事情,叫百姓稱贊是個好官,本官就心滿意足了?!毙]起身拱手道:“那晚生就祝大人壽終正寢,風光大葬?!钡蟠笕藫嵴拼笮Φ溃骸澳氵@小子話雖不中聽,理倒是蠻中聽的?!薄督鹱咏洝吩~云:
百業皆凄慘,仕途多不堪,懷念當初是白衫。
官,不貪應更難。
前車鑒,問心休自慚。
玄綸離了府衙出門來,瀟瀟還在門前急得直打轉。瀟瀟見玄綸出來了,忙跑過去看前看后地問道:“公子,這狗官沒為難你罷?”玄綸道:“甚么狗官,人家是正正經經的一個好官。”瀟瀟道:“是好官怎么不錄取你?”玄綸笑道:“正因為是好官,所以才不錄取我?!睘t瀟問道:“這話怎么說的?”玄綸笑道:“此事不是你該懂的事兒,你也不必多問了,以后我也不想再考甚么功名了。有時候我也暗自羨慕你,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該多好。要甚么光耀門楣,求甚么功名利祿,泯然眾人方是圣賢之道也!”瀟瀟道:“我怎么越發聽不懂了?!毙]大笑道:“既然你不懂,我也不說了。寒筠還在江邊等著呢,咱們這就找他去?!?
此時忽天降大雨,玄綸買了一壇酒,包了幾個菜,來到江邊,見寒筠正在伏案作書。玄綸道:“了了一樁心事,特來和你慶賀?!焙扌Φ溃骸澳懔肆撕问拢俊毙]乃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寒筠笑道:“你了了一樁心事,湊巧我也了了一樁心事。”玄綸道:“你又了了何事?”寒筠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道:“方才我終把十年之間的心事卸下,你且聽我念給你聽?!蔽脑唬?
寒筠再拜頓首遙致于殉香小姐蘭蕙妝前:
是夕泊舟江畔,見月華流散,波影紛逝,吾心澹然。忽有一路人相問,問訊之間竟是故友玄綸。憶之當年,吾等俱是青春年少,吟詩斗酒,策馬行舟,何等歡樂?今夜偶遇,吾二人皆已鬢發星然。思昔日容貌,而至于今,相顧無言,能不涕下?每有所言,必追往昔。往昔之論,又必有卿。想吾二人今日之狀亦不能不為卿心憂,玄綸有問,遂作此書,兼以答之。
昔日狂沙暴起,音信遂絕。與卿如萍四散,屈指計之,已歷十載,卿別來可無恙否?愧矣,十年之中竟無一字相傳,是吾之過也。然非吾無情,實乃思之難止,徒然自傷,故每有此意,輒以酒入夢,不忍垂淚。且海角天涯,不知卿飄忽何處,是亦未能全責之鴻雁。迄此相思之意,恃酒曝言,俱呈所思,惟卿勿怪失禮為幸。倘卿云端微感,則某即欣然不能寐矣。而無論卿知或不知,而今而后,吾浪跡江湖,終必了無牽掛也已。慟哉,物是人非,惟此夜可共此明月矣!慟哉,向日之情,不絕而絕矣!慟哉,弗愿如此,而又不得不如此也!
曩者同窗求學,屢蒙訓誡,而某常不以為然。每相諷詰,見卿目眶冉冉,雙頰微暈,即心中不忍,姑乃聽之。此日思之,非卿之故,則吾之學盡廢矣。吾嘗夜嬰夢魘,卿勸我讀《金剛經》,是疾不醫而愈矣。今吾每吟誦之,常哽咽難言。卿猶記之否?昔日吾與玄綸于悠然亭弈棋,聞詩瑤隔溪撫琴,卿唱搗砧之歌。吾聽之欲醉,遂棄子作負,并貽笑于玄綸。又遇雨與卿私入燕子樓,而今卿“倦倚芭蕉幽落雨,孀居晚鏡懶吟詩”之句猶然在耳。此夜吟之,恍如隔世。悲矣!不知吾當日簾下窺妝,今夕誰為畫眉?未能與卿執鏡,唯愿卿安好而已。
嗚呼!江風驟起,大雨傾盆。散雨成絲,思何如之?嘆而今故園雖在,燕子樓空,昔人已去,音猶駐耳,又對此一脈大江,寒鴉數點,蒼山似黛,玉璧將沉,怎能不讓人感時傷物,泫然而涕下!噫唏!去德茲永,思德茲深;天涯可望,今又長辭。山形樹影,宛如昨日;物換星移,是非往昔。冷月沉梁,相托以夢;冰顏絮語,忽又縈懷。暮靄寒星,蕭然未語;江風云影,難表萬一。泊舟久佇,遙寄以詩;魚龍有便,惠我好音:
天光月影滿長洲,山寺鐘聲招客愁。
去去煙波連楚越,蕭蕭逆旅泛中流。
千番夢境卿常在,一點靈光誓不休。
各自平安各自好,今生不見也無求。
檣傾櫓朽,舟燭明滅,夢回神逝,淚濕雙襟。楮盡墨枯,難訴所懷,聊此自慰,兼冀奉達!年月日,寒筠謹再拜。
寒筠寫罷,將書信細細地撕碎,向天上盡力一拋。天上陣陣江風襲來,直看那一干紙片,飄飄蕩蕩地都落到江心里去了。玄綸見寒筠痛哭流涕心中難過,便也跟著嗚嗚地哭起來,其實寒筠心中之苦,又豈是玄綸能能解得的?二人端起酒杯,一邊哭一邊喝,直喝到酩酊大醉。于是寒筠趁著酒興問玄綸道:“古來名士,君入幾流?”玄綸道:“當在三甲之列?!焙薮笮Φ溃骸靶]醉矣,然而略言一二亦無不可?!毙]喝了一盞,才慢慢答道:“孔孟之學,顯于秦漢,衰于魏晉,繼于唐宋,一脈至今,從未斷絕。以此謂之,天下儒生皆同門也。同門之義,不在高低。自古天地獨尊,孔孟次之,吾與天下有德者共居其三,又有何不可?”寒筠笑道:“玄綸真善辯者也,不過詭辯之道,也是儒門學問么?”玄綸笑道:“孔子非嘯歌以退匡人,則禮樂崩矣,君子得無通詐變之術耶?”說罷,二人哈哈大笑。玄綸問寒筠道:“君以為古來癡情者,君為第幾呢?”寒筠道:“若論癡情,小弟當屬第一。”玄綸笑道:“吾兄難免夸大其詞。”寒筠笑道:“非也非也,正當其解。天地秀氣,本鐘于女兒。古來癡情者,各人有各人心中的天地,天地無窮,愛亦無窮。一生雖有千萬女子,卻獨獨有一人居于心內,雖死猶不可忘懷。若幽王之愛褒姒,宣帝之愛平君,善惡有別,其癡一也,安能以高下較之?左不過有人生死相托,若及于我,雖千萬人吾往矣!今我于殉香之情,其有能甚于我者乎?故小弟敢忝稱第一,當非自伐?!毙]嘆道:“吾兄之情果甚于我哉!”詩云:
枯藤纏古樹,明月照寒江。
夜夜思吳主,強爭不肯降。
當夜二人就酒醉話多,話多口饞,直喝得個天昏地暗,神鬼無知。醉鬼千斤重,瀟瀟一人哪里弄得開,只好跑回府上多叫了幾個人將二人抬回去。第二日醒來,玄綸去看望寒筠,安慰道:“以后公子便安心在此住下,我也曾在西北寄居,今日就算報恩罷。還請寒筠兄趕快作書一封,我好派人去把詩瑤與文若接過來?!焙薜溃骸昂?,我這就修書?!焙迣懥T,玄綸便叫了兩個家丁,給了些盤纏,撥了一輛馬車,教照地址去接人,限定明年四月前回來。
卻說寒筠在玄綸府上住過一段,覺得日日讀書很是無趣,便獨自上街游玩。寒筠正百無聊賴地信步閑逛,忽然一陣香風吹過,一輛馬車匆匆駛去,車里一個婦人撩起窗簾向外觀看。只因這一看,卻勾得寒筠心蕩神馳,靈魂出竅。且看那婦人生得顏色如何?《一斛珠》詞云:
瓏璁輕訴,纖纖玉筍凝香處,盈盈秋水流波注。
冷落花容,眉鎖春山妒。
應是芳華遮不住,多情總為無情苦,無情常把多情負。
直引雕車,載滿相思去。
旁邊一人見寒筠看呆了,便上前推了一把笑道:“這位公子,是不是看上這家的小娘子了?”寒筠道:“小生失禮,只不想天下還有這樣清新秀麗的姑娘?!蹦侨诵Φ溃骸斑@可不是閨中小姐,恐怕已有三十歲的人了,兒子都有六歲了哩!”寒筠笑道:“哎,可惜可惜了?!蹦侨说溃骸耙f可惜也可以,要說不可惜也不可惜。他的相公是遠近馳名的才子,又且家中是個財主,人都是以為他們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哪曉得五年前他的相公得了肺癆死了,偌大的家中只剩下這小娘子和剛滿周歲的兒子??删催@雌兒是個有見識有手腕的扈三娘,把家里的生意都接管了過來,反比以往經營地更有起色。只是年輕守寡,不由得勾人眼饞喏。”寒筠問道:“他家住何處?姓甚名誰?”那人道:“前面拐過彎兒便是他府上。我只知道這娘子夫家姓陶,見過的人亦都覺得他面若桃花,所以都稱為‘桃娘’?!焙薜懒酥x,忙跑過去,正巧馬車在陶府門前停下,桃娘下車扶著丫鬟進府去了,寒筠只遠遠地得了一個背影而已。然而只這一看便留戀不已,寒筠連著幾天都來這條街上徘徊,卻始終不能再見一面。弄得他茶不思飯不想,玄綸問起,他也不肯明言,只是推說有些困倦而已。詩云:
詩經三百關雎首,君子風流自古來。
述我誰家顏色好,西廂門外守徘徊。
倏忽已過年節,到了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樹生花,群鶯亂飛的時節。小說家言“無巧不成書”,寒筠不日便有了一個機會。原來桃娘看兒子長到六歲上,思量給他覓一個西席,所以特意在門前張了一個榜,說要以文取仕。文告一出,觀者如堵,凡是識兩個字的人都來報名,不為選上,單為見上桃娘一面也值了。來日比試,試者集于陶府中,夫人坐在簾子里,說道:“此堂為亡夫書齋,名為三思堂,請應試者為之作序。誰作得合亡夫原意,便聘他作小兒的先生,束脩是一年一百兩銀子,諸位可以下筆了?!焙奚约铀妓?,一揮而就。文曰:
三思者,是思天地之運理,思國家之濱海,思圣人之遺德。天地者,鋪陳日月,變化四時,計元序而謝人世,忝為天地之子,其運理不可勿思也。國家者,帥守疆土,嚴明法度,分郡縣而治生民,忝為國家之臣,其濱海不可勿思也。圣人者,宣陳禮樂,垂范文章,興教化而傳道義,忝為翰林之嗣,其遺德不可勿思也。《詩》曰“載馳載驅,周爰咨謀”,此之謂也。思遠行邇,無假證應,思邇行遠,不及照臨。思有百端,行只有一端。擇其善思者而思之,擇其務行者而行之?!洞蟪私洝吩疲褐乐B者,名之為智;照第一義者,說以為慧。故圣人曰“三思而后行”,傳以為大智慧。銘曰:學無之止,善無知淫。篤行若厲,永日維新。
寒筠看每有一人交卷,家丁便遞進簾子里去交與夫人觀看。夫人看過卷子并不說話,只是放在一邊而已。寒筠把卷子交上去,夫人看過仍舊放在一邊,寒筠只得悻悻而歸。歸來看見門口停了一輛馬車,車上一個婦人攜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下車,寒筠走上去,笑道:“我說看起來這么眼熟,果然是你們到了?!痹瓉磉@二人不是旁人,正是詩瑤與文若。此時玄綸也從家里迎了出來,見了詩瑤與文若,說道:“想不到一別十載,還能在此相聚,真乃上天眷顧!”詩瑤道:“若是上天眷顧,也不該在此相見了?!毙]與寒筠聽罷嘆息不已。詩云:
人生無奈水東流,流盡千山恨未休。
縱學青春強艷語,插花不是少年頭。
玄綸看詩瑤顏色憔悴,上來握住詩瑤的手,便覺得他指節上起了不少繭子,因嘆道:“我看你憔悴了不少。”詩瑤把手輕輕地抽出來道:“世事艱難,茍活至今,已是不易了?!毙]苦笑道:“你看我光顧著高興了,咱們進去說話罷?!毙]教瀟瀟收拾了兩間房子,把詩瑤與寒筠安頓好,又派兩個丫鬟給二人使喚。詩瑤笑道:“我如今不過是個鄉野村婦罷了,還要甚么人來服侍呢,都免了罷?!蔽娜粢舱f能照顧自己,玄綸只得教丫鬟去了。二人收拾好了行李,已經快到晚飯時候。玄綸便叫廚子多加了兩副碗筷,幾人一起來到花廳里用飯。
晚飯之時,玄綸對寒筠道:“一別十載,昔日弱冠少年,今朝行將而立,真是時光不待人哪!”寒筠道:“我看你至今未娶,恐怕正等著一有緣人呢。如今他不遠千里而來,你還不近水樓臺先得月?”玄綸看了看詩瑤,詩瑤只是莞爾一笑,玄綸笑道:“欲作夫妻,還該好好相處一番。”詩瑤見寒筠提議,本覺得玄綸只要順水推舟地答應便好,可惜玄綸不痛不癢地說還要“好好相處一番”,心中不大稱意,因淺淺一笑道:“都隨緣罷?!毙]一團好意,本指望詩瑤也說一句“我也覺得該好好相處一番”,然而他卻只說了“隨緣”二字,硬把玄綸心內一團烈火用冰雪澆滅了下去。兩人心內互相屬意,卻又各懷鬼胎,只因一念之犟,鬧得雙方心里互生芥蒂。寒筠見二人不說話,忙解圍道:“文若今年十七歲,我看他學問很不錯,不如把他送去學里,早日求個功名。”玄綸道:“好得很,我這兩天就薦他入學去。”
文若道:“哦,對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記說了。我們回來的時候路過滁州,在一個農家投宿,你猜這家主人是誰?”寒筠想了想道:“我猜不著?!痹姮幍溃骸霸瓉硪彩乔f里的摯友呢!”玄綸道:“我猜著了,你說的是煥言與采薇罷!”詩瑤笑道:“說的是呢,想當初還是我為他作了替身,他才好金蟬脫殼而去?!毙]笑道:“那還不是我定下的妙計!”寒筠笑道:“你看你們倆,成全的了別人,卻成全不了自己,真是可惜!”《錦纏道》詞云:
廚壁驚寒,引起晚涼情緒。
向西園,落花凄楚,風鈴撥動傷心處。
寂寞光陰,恨只移朝暮。
意濃應忘言,淚痕先度。
莫重尋,別來辛苦。
且倚窗,留步相獨立,淡看細雨,燕子雙飛去。
玄綸道:“既然有了煥言與采薇的下落,我很想去探望一下。”寒筠道:“我也正有此意?!毙]道:“既然如此,我們三日后便去滁州尋他。”瀟瀟道:“我也一起去?!毙]道:“你新婚不久,豈忍遽此分離。況且你留在家中,可以代我好好照顧詩瑤與文若,順便打理家中上下事務。”瀟瀟見玄綸吩咐,只得留下。第四日,玄綸便與寒筠一道啟程往滁州去。所謂“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煥言與采薇正是隱居在此。玄綸與寒筠走進農院中,見有兩個四五歲的總角小兒在院中玩耍。寒筠蹲下來拉著一個小兒道:“你叫甚么名字,幾歲了,認得我么?”那小兒戰戰兢兢地答道:“我叫野萌,今年五歲,我不認得你?!毙]又問另一個小兒,他答道:“我叫野芒,今年四歲了,我也不認得你。”玄綸與寒筠見兄弟二人長得虎頭虎腦,又且憨態可掬,心中甚是喜歡。
少時一對夫婦歸來,玄綸與寒筠回身看時,那扛著鋤頭的便是煥言,挽著菜籃的便是采薇。煥言與采薇尚不知二人是誰,玄綸與寒筠早已激動難抑,向二人道:“煥言,采薇,別來無恙,還記得故人否?”煥言與采薇認出是玄綸與寒筠,一時聲淚俱下,契闊難陳。正是:
多情最是催人老,訪友能勝幾別離?
今日夕陽已斜,話說至此散場。欲知四人相見是何情景,且聽小子明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