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廠里，袁天真把這一趟的行程向團委李書記做了匯報。

他再次回到車間的工位上，等待時機。

就在此時，報紙上刊登了考錄公務員的通知，那個時候，社會上招聘的很多，有銀行、稅務、工商和公安。袁天真對公安比較有興趣，隨即報名參加了考試。

這批招錄，一共招收60人，其中應屆畢業生30人，在職人員30人。

在交警指揮中心的樓前，袁天真隨著人山人海的人流，頂著酷熱的陽光，排了三個小時的隊，終于報上了名。

公布分數的時候，袁天真發現，在報考的三千多人中，他排名第三。

隨后的體檢和政審，袁天真都順利過關。

袁天真向陸書記、潘科長和李書記告了別，離開了工作了五年的汽車制造廠。

在市郊的警察學校，袁天真開始了三個月的初任培訓，他被分到一分隊三班。

每天下午，都是隊列訓練和五公里長跑。

有一天下午，正當袁天真隨著大伙一起開始五公里長跑的時候，怪事發生了。

“轟——”袁天真腦袋一暈，眼前出現了一個似乎熟悉的身影，他穿著古代武士的盔甲，滿身是勁地從他身邊跑過，回頭笑著看他一樣，喊道“加油啊，子朔。”

“子朔？”袁天真記住了這個名字。

晚上，班會結束后，他走到操場上復習擒敵拳，感覺順手就打出了幾招從來沒學過的拳招。

袁天真暗想，不管怎么說，練起來再說，多學一點總歸是有用的。

初任結束后，他被分配到了江林縣興中門派出所。

這是一個位于城市東郊的青林派出所，有15名警察，21名聯防，轄區有五個鄉鎮，3萬多人。所長叫謝祥福，袁天真負責分管青山鄉片區。

剛到青山鄉，袁天真就趕上了殯葬改革。

在青山鄉殯葬改革推進會上，鄉書記吉翼明、鄉長范洪寶、副鄉長封悠、賀沅，袁天真、社事辦、黨政辦就在小會議室開會。

青山鄉鄉長范洪寶說，“殯葬改革是改革千年地喪葬習慣，入土為安是深入人心的喪葬傳統，要在短時間改變，難度可想而知，但是，縣政府的命令我們一定要完成。所以，我認為必須要有鋪天蓋地的宣傳。做到家喻戶曉，才能將矛盾減至最小。”

“宣傳工作分為四個部分。一是開會宣傳，我建議鎮里在二月中旬召開鎮、村、社三級干部會。在會上把殯葬改革工作講徹底，只要統一了村干部的思想，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二是通過現有的廣播系統，反復地播放益楊縣政府地相關文件，實行強制性宣傳；三是在趕場開散發宣傳單，還可以搞些咨詢活動；四是用石灰在公路兩刷標語，弄出聲勢來。”

鄉書記吉翼明點了點頭，道：“宣傳工作如果做到這種程度。效果肯定不錯。”

隨后，副鄉長封悠把組織架構、任務分解和保障措施議定，袁天真談了處置突發事件的具體想法。他說道：“我們派出所堅決按照鄉領導小組的要求，每次重大事件一定到場維持秩序，對膽敢違法鬧事的刺頭，及時繩之以法。殯葬改革異常復雜，各種沖突都是在所難免，必須要發動各村聯防共同參加，真正提高他們積極性，讓他們由被動變為主動，我建議年底從收取的土地占用費用提出獎勵給聯防隊員，做為他們的工作經費。”

“這是派出所對殯葬改革的初步想法，請各位領導提出意見以后，再做具體方案。”

范洪寶也就沒有講大道理，直接就奔向主題，“我鎮每年死人在二百四十到三百人，如果占地費收到每具五千元，按收四十人來算，就可以收到二十萬，縣政府表了態，殯葬改革的土地占用費縣，財政一分錢不要，全部留在鄉鎮。”

范洪寶眼睛發光地道：“青林政府財政吃緊，有了這筆錢，可以辦好多大事，從這個角度來說，殯葬改革工作我們一定要全力以赴地抓好，抓好了此項工作，既有利于國家社會和子孫后代，又能為鎮里收取足額費用，是皆大歡喜地好事。”

“殯葬改革工作，我們必須要依靠村干部，我昨天晚上反復在思考，如果給村干部和聯防隊員考慮10%的工作經費，按照剛才的算法，每年大約就是2萬，青林鎮十二個村，每個村就一千多一點，數額偏少，沒有太大吸引力，我建議給村干部和聯防隊員考慮20%的工作經費，這樣每個村每年有個二千多塊到五千塊錢，能夠更加有效的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回到所里，袁天真向所長謝祥福匯報了會議情況。當聽到能夠給聯防隊員發放20%的補助，心里對袁天真有了新的認識，他畢竟不是剛從警校畢業的毛頭小伙子，對基層情況有一定的了解，可以給他壓點擔子。

謝祥福說，“小袁，這個事情你就代表所里出面，有事情及時向我匯報，人員安排由你拿主意。”

五月一日，領導小組在小會議室開會。吉翼明通報了情況，他強調道：“按照統計數據，青林鎮一至兩天就要死一個人，五月一日沒有死，今天就肯定要死人，這是死規律，大家要作好充分的思想準備，第一仗一定要打好。”

吉翼明作完戰斗動員，范洪寶講了一些具體事情，大家就散會，各就各位。

五月二日下午，袁天真正在派出所整理檔案，紅色的電話突然驚心動魄地叫了起來。

“我是袁天真，什么事情？”

“我是肖國財，我們村昨天晚上死了一個人，他們家里的人正在偷偷地埋，你們趕快過來，晚了就埋下去了。”

肖國財是下青林小河彎村的支部書記，平時與袁天真接觸不多，袁天真印象最深的就是其光禿禿地頭頂，別人禿頂，頭上總還要留些頭發，他禿頂卻是干脆利落，頭上一根毛都沒有，就如被撥了毛的雞。

到小河彎村的人馬籌備完畢，袁天真帶著兩個聯防隊員開著警車，跟在副鄉長封悠帶隊的車子后面，作為先頭部隊前往小河彎村，其余人等就由副鄉長賀沅帶隊，跟在后面步行，用來增援。

殯儀館的車輛已經發動起來，朝青林鎮趕了過來。

肖國財和幾個村干部坐在壩子里，就如小媳婦盼遠行的郎君一樣，焦急地等著鎮政府的干部，聽到車響，他們這才松了一口氣。

肖國財道：“封鄉長，尸體已經拉到山上去了。”

“死者叫黃配英，四十多歲，有一兒一女，兒子在外面打工，還沒有回來，女兒只有十六歲，就在屋里幫著做農活，這家的男人很老實，家里窮，交不起土地補償金，我已經問過他了。”肖國財習慣性地摸了摸沒有頭發的頭頂，道：“這家人有個特殊情況，男人家里雖然窮，黃家卻是小河彎村的大戶，小河彎村至少好幾十家姓黃。”

封悠聽到肖國財介紹的情況，道：“事不宜遲，我們直接去黃家，面對面給他講清楚政策。”

從肖國財家到黃配英家，只有幾分鐘的路程，走在田坎上，視線所及之處，不時看到“實行火葬，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標語，袁天真心道：“這些標語寫得太虛了，應該寫火葬不收費，還能倒得錢，或許效果還要好一些。”

到了黃配英家里。只有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子在家里，肖國財就問：“你爸爸在哪里，叫他回來，就說鎮里面要找他。”女孩子“喔”了一聲，便低著頭出去了。肖國財不放心，摸了摸寸草不生的腦殼，道：“文會計，你去一趟，把李木墩喊回來。”

李木墩來了以后，社事辦主任蘇亞軍就開始履行職責，給李木墩講殯葬改革的要求，作思想工作，這一段時間。蘇亞軍天天泡在殯葬改革地材料上，對政策十分熟悉，講得口水泡子亂翻。李木墩卻仍然耷拉著頭，不吭聲。

封悠將袁天真、蘇亞軍、歐陽林等二級班子負責喊進屋，道：“今天我們軟不得，必須將這事拿下來，男同志跟在我身后，到第一線去，女同志在外圍做勸解工作，袁天真負責治安秩序，有人要動手，一定要制止住。”

封悠帶著人到了目的地，小山坡上已經有二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掛著麻布，他們都用帶著敵意的眼光看著鄉政府的干部。

封悠對著一個中年人宣傳道：“青山鄉是火化區，不能進行土葬，大家要理解，配合我們的工作。”

一個帶著白布的男子惡狠狠地沖到了封悠面前，道：“這是姐家里地自留山，又不妨礙別人，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我姐苦了一輩子，這是她最后的愿望，你們這些干部是不是人，心腸怎么這樣硬。”

又一個帶白布的男子沖了過來，道：“說得這么好聽，交了五千塊錢就準埋，還不是一樣占了耕地，你們這是發死人財。”

對于這個指責，封悠反而不知怎么回答，他又講了幾句政策，這時，后來的那個男子突然伸手卡住了封悠的脖子。

封悠頓時覺得脖子一陣氣緊。這時，旁邊的袁天真一伸手逮住了男人的手腕，反向一扭，將男人扭得哇地叫了一聲，那男人原本以為鎮政府的干部都是酒囊飯袋，沒有料到這個年輕人力量極好，動作又快，讓他吃了虧。

袁天真一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穿著一身警服，手銬在手中晃來晃去，歷聲道：“我是青林派出所的，哪個敢動手，誰動手抓誰。”周強、王一兵也穿著保安制服，站了過來。

警服很有威懾力，動手的黃家兄弟便退了回去，他手被扭得很痛，就不停地甩著手。

袁天真扭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周強，遞了一個眼神。按照事先安排，五、六個便衣聯防隊員就悄悄地擠到人群人，在對峙過程中，慢慢地將強壯的男丁擋到了一邊去。社事辦的女同志就在一旁勸解那些老太婆。蘇亞軍繼續在講解殯葬改革的政策。

對峙了一會，估計是時辰到了，黃家幾兄弟就轉身去抬棺木，看樣子是準備下土。

封悠見狀，大聲道：“歐陽，跟我上。”他一把推開身前之人，就朝前面擠了過去，歐陽林緊跟在他的后面。

抬棺木的漢子們沒有想到鄉政府的干部真的就沖了過來，一時不知怎么辦，趁著他們楞神的一剎那，封悠帶著歐陽林已來到了木板處，蘇亞軍等人也沖了過來，將黃家人擠到一邊去，然后站成一排，護住封悠等人。

袁天真、周強等人就在一旁虎視著，不時喝止著想上來幫忙的人。

黃配英的直系親屬只有四五個人，其他人家雖然都姓黃，卻多是出了五服的，見鄉政府動了真格，而真正的當事人李木墩還沒有出現，便陰一個陽一個就溜在一旁，嘴里罵著政府的人是土匪，卻并不沖上來動手。

“啊——，我和你們拼了！”黃家老二提鋤頭沖上來動手，袁天真一個箭步迎面而上，一個側身讓過砸過來的鋤頭，回身一腳踹在黃老二的小腿上。黃老二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倒在地，鋤頭也丟出好遠。

“老二，趕緊回來，你要死啊！”黃老二的老婆沖出人群，過來把他往回拖。之前，有村干部就給三兄弟的老婆們打了招呼，這三個女人都過來攔著各自的丈夫。

在一片叫罵聲中，封悠等人將黃配英抬了出來，他抬后排，剛好可以看到黃配英的尸體，她全身蓋著被單，只露了頭發出來，隨風一吹，黑黝黝的頭發便晃動著，很靈動的樣子，封悠雖然不相信鬼神，這一剎那卻有些心虛。

袁天真帶著聯防隊員斷后，慢慢地回撤，散布在尸體周圍警戒著。

計生辦的長安車和派出所的吉普車就停在路上，封悠從長安車上搬出來一件水，分給參戰的所有機關干部，他親自拿了一瓶水，遞到袁天真手里，道：“袁公安，辛苦了，快喝點水。”

在公路上等了十來分鐘，殯儀館的車終于來了，殯儀館的工人談笑間就將黃配英地尸體抬上了車輛。蘇亞軍與民政局的隨車干部辦了交涉，然后讓李木墩、肖國財和社事辦一名同志上車，殯儀館的車輛就帶著怒吼開走了。

袁天真已恢復了體力，他和幾位鄉領導打了招呼，對周強一招手，也轟隆隆地開回了派出所。路上，袁天真沒有說話，心里一直在琢磨，這個怪拳效果真的不錯，以后還得勤練，派出所這地方，經常能用上。

吉翼明和范洪寶都在辦公室等著結果。聽完封副鄉長的匯報，吉翼明臉上就有了笑意。道：“好、好、首戰告捷，這是好消息。中午我一定要敬大家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