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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整相府刁奴

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林傲梅嘆了口氣。

第四天了,重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第四天了。

四天來,一到黑夜,她便躺在床上假寐,直到苗嬤嬤和白嬤嬤睡熟了,她就坐在窗前,靜靜的看著書,等著黎明的到來。

照得到太陽后,她才敢睡上幾個時辰,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溫度,感覺到自己生命的存在。

日上三竿,林傲梅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秀眉緊蹙。鮮紅的嘴唇被下齒咬得泛白,兩只手緊緊抓著蓋在身上的被子,絲毫不放松,似乎在忍耐,又在極度害怕著什么。

突然,林傲梅閉著的眼猛的睜大,望著被陽光照得光亮的瓦礫屋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又是這個夢:

從和詹玄啟相遇,相識,相知,成親。他為了她被罰跪在金鑾殿外。從此,她對他不離不棄,為他滾釘床,擋長劍,除異己,任勞任怨。再到地牢折磨,挑斷筋骨,受盡酷刑,砍斷雙腿,一切一切,前世的點點滴滴,每每反反復(fù)復(fù)地出現(xiàn)在她夢中。

還好、還好,她重生了,她不再是那個被當(dāng)作棋子的林傲梅;不再是那個看不穿人心的林傲梅;不再是那個如同傀儡的林傲梅了。

“嬤嬤。”林傲梅朝門外喚道。

聽到房中林傲梅的喊聲,苗嬤嬤趕緊跑進(jìn)來:“小姐醒了啊!小姐今天睡得真熟,都日上三竿了。”

苗嬤嬤邊說著,邊幫林傲梅整理床鋪。

“嬤嬤,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林傲梅看到窗外的太陽如火如荼,忙問到。

“快巳時了。”

巳時?她從快卯時便開始睡,睡了快兩個時辰。今天的精神會好很多。

記得幾天前,她幾乎都沒睡,有時連一個時辰都不到就驚醒了。

“嗯。嬤嬤,替我梳妝吧!”如果她沒記錯,前世相府派人來接她,是下午的未時。真是夠不上心的。

“好。”苗嬤嬤從柜子里將前幾日做的衣服拿出來,正要問林傲梅穿哪套時,便見白嬤嬤已經(jīng)捧著打好的水,準(zhǔn)備給林傲梅洗漱:“阿鈺,那邊窗口上有晾干的花瓣,加些進(jìn)水里,讓小姐凈臉凈手。”

“好,我這就去拿。”白嬤嬤放下水,去窗口拿花瓣。

苗嬤嬤總是那么細(xì)心。林傲梅莞爾笑笑。

“小姐,要穿哪套?”苗嬤嬤望著箱子里的新衣裳問道。

那天,她給自己和白嬤嬤各做了兩套簡單厚實的棉服。林傲梅的就復(fù)雜多了,但有錢能使鬼推磨,幾天下來,該備的也都備全了。

“就穿那套玫瑰紫的吧!這淺紫的披風(fēng)領(lǐng)子做工也不錯。首飾就戴那支紫玉簪和琺瑯銀釵,還有那個白銀纏絲雙扣鐲。”

娘親的首飾樣樣都是精品。女為悅己者容,她的悅己者,卻只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這幾天林傲梅將首飾衣服穿戴了個遍,孫氏問起,只說是相府遣人送來的,更是故意吊著她,偶爾打賞幾個銀錢,卻偏不多給。這么幾天下來,孫氏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每天都來巴結(jié)奉承著,態(tài)度和以前簡直是天壤之別。

看著鏡中倒映出來的人兒,苗嬤嬤和白嬤嬤都不覺啞然。即使看過很多次,她們還是會不經(jīng)意的看癡。

粉雕玉琢的小臉,經(jīng)過這幾天的調(diào)養(yǎng),肌膚更若剝了殼的雞蛋般光滑白皙。兩腮微微透出絲紅暈,一頭青絲梳成寬松的蝴蝶鬢,一縷黑發(fā)垂髫在雙肩,紫色長裙在陽光下如同一朵并蒂花開。就似那花中不食人間煙火的花仙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在眼前。

林傲梅的容貌酷似生母黎芊芊,卻比黎芊芊多了三分靈動和飄逸。從前世,她便知道自己容貌精致,甚至連林芙蓉都遜色于她。

或許,這也是林芙蓉那樣恨她的原因吧!否則,在地牢三個月,她何以讓人每天在自己臉上劃一刀呢?

“嬤嬤,早膳備好了嗎?”林傲梅的話,讓兩人同時回過神來:“好了,孫氏早備好了小米粥,在暖爐上溫著呢!老奴這就去端來。”

白嬤嬤朝廚房走去。

“小姐,今天要是相府來接咱們回去,老奴幫小姐換一身裝扮吧!”畢竟,若回相府,小姐可能沒有任何庇護(hù),要是這樣耀眼的話,容易生出許多事來。

林傲梅明白苗嬤嬤的想法,正所謂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但是,前世她穿著破舊衣服,狼狽不堪的回去,都礙了林芙蓉的眼。今生,她偏要讓她礙眼到底!

“嬤嬤,不是在每種情況下都可以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有時,你忍一時,別人就會覺得你好欺負(fù)而變本加厲;你退一寸,別人就會近一尺,直把你逼入死角,讓你無路可退。我知道這次回府必定危機重重,杜柳清會將我視做眼中釘,肉中刺。但是,我不可以逃避,不可以退縮,而是應(yīng)該先發(fā)制人,化被動為主動,這不僅是在為我娘報仇,更是在保護(hù)自己,保護(hù)你和白嬤嬤啊!”

苗嬤嬤眼中充滿了震撼,她無法相信往日里懦弱的小姐竟會說出這番話,而這番話,也徹底點醒了她。

是啊!如果可以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的話,夫人何以會落到那種下場?小姐又為何會落到這步田地?

真是老了,糊涂了,伺候夫人那么久,被夫人溫和嫻靜的性格渲染,竟連舊日的狠厲勁也發(fā)不出來了。

她的優(yōu)柔寡斷,已經(jīng)害死了夫人,現(xiàn)在,她決不能讓小姐受一絲一毫的傷害,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可以。

“小姐,你說得對。不管發(fā)生什么事,老奴也會保護(hù)小姐的。”

林傲梅知道苗嬤嬤素來以她的想法為主,她也點到為止。至于白嬤嬤,她從不擔(dān)心。

白嬤嬤以前是太醫(yī)院的醫(yī)女,性格有些急躁,在大事上,幾乎都會先問過苗嬤嬤再做。兩人都是黎芊芊以前的陪嫁丫鬟,一個會醫(yī),一個懂武,黎衡融特別從宮里請旨帶出來的,希望她們能保護(hù)黎芊芊。誰知,在黎家滿門抄斬后,還是被杜柳清趁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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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

一輛簡陋的馬車來到邯珥村,上面坐著一男一女,男的顯然是車夫,女的一身粉色襖裙,頭發(fā)梳成雙髻,一副丫鬟打扮。

到了劉家大院,女子跳下馬車,扯開喉嚨:“劉家人呢?都死哪去了,沒見相府來接人嗎?還不快給本姑娘開門!”

囂張不可一世的樣子,頓時惹來不少街坊鄰居的圍觀。

“誰啊!沒見著門上有銅環(huán)嗎?叫什么叫?叫魂吶!”門內(nèi)也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

大門打開,孫氏潑辣粗魯慣了,但一見來人裝扮,頓時壓低了嗓門:“敢問你們是?”

心中存了三分疑慮。

女子的神色,顯然很看不起孫氏一副土里土氣的模樣,不耐煩道:“我們是右相府的人,奉相爺之命,前來接二小姐回府,你還不快去叫二小姐出來,耽誤了回府的時辰,你們吃罪的起嗎?”

“哎呀天爺喲!原來是右相府來人!民婦眼拙了,姑娘恕罪,民婦這就去請二小姐,姑娘請里面奉茶。”肯定了心中猜測,孫氏喜上眉梢。

林丞相如果看到現(xiàn)在的女兒,定會因他們照料周到而給他們一筆不菲的賞賜。孫氏越想心里越甜。

“不用了不用了,叫二小姐出來就行。”女子厭惡地擺了擺手,心中鄙夷嫌棄:這破屋,也就那便宜小姐才住,她連進(jìn)都不想進(jìn)。

“好好好,姑娘稍等、稍等。”孫氏點頭哈腰,忙轉(zhuǎn)身跑去里屋喚林傲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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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梅小姐、傲梅小姐,相府來接人了,快走吧!”人未到,聲先至,聲音刺耳到差點將林傲梅手中的茶盅震碎。

果然來了!

林傲梅朝苗嬤嬤遞了個眼色,苗嬤嬤會意,站到門口,問孫氏道:“相府來人?他們可有持什么憑證證明?馬車又是什么樣的?”

面對苗嬤嬤的質(zhì)問。孫氏愣了一會,方才答道:“我、我沒見他們持什么憑證。馬車,倒挺簡陋的。”

“真是笑話!來接堂堂相府的嫡二小姐,可能連相府文憑都不帶嗎?而且,相府的馬車,華麗輝煌不說,窗口還有云鸞花的標(biāo)志,怎么可能是一輛簡陋的馬車?相爺為官公正廉明,肯定得罪了不少人,外面說不定是與相爺有過節(jié)的人派來騙小姐走,借此要挾相爺?shù)模氵@樣不辨真假,若真出什么事,你有幾條命可以抵?”苗嬤嬤厲聲訓(xùn)斥。

孫氏聽完,后背嚇出了一身冷汗,那女的確實是丫鬟打扮,可是那馬車,卻連村里富貴員外的馬車都比不上。

沒錯,外面那些人,一定是假的:“那、那現(xiàn)在怎么辦?她們在門外了,怎么辦,怎么辦?”

孬種!

看著慌得語無倫次的孫氏,白嬤嬤心里暗罵了一聲。

“嬤嬤,你隨孫嬸出去看看吧!”如出谷黃鶯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出。聽了這話,孫氏猶如吃了一粒定心丸。

“是,小姐,老奴這就去。”向林傲梅示意后,苗嬤嬤朝門外走去,孫氏趕忙跟上。

苗嬤嬤到了門外,見村里人都聚在門口,正七嘴八舌的議論著什么。

門前停了一輛馬車,車身破爛不堪,如同用木板勉強拼成的一般,四個車輪子因生銹而變成了暗紅色,就連拉車的那匹馬,精神荼扉,臉部耷拉,一看便知是一匹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馬。

“都瞎嚷嚷什么?小姐在屋里歇著呢!大白天的,都閑著沒事干?”苗嬤嬤威嚴(yán)狠厲訓(xùn)斥著眾人,所有人都用不認(rèn)識的眼光看著她。

苗嬤嬤待人向來謙和有禮,從來不曾這樣強勢過,一時間眾人竟也都安靜了下來。

“喲!苗嬤嬤好生威嚴(yán)!當(dāng)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啊!”丫鬟打扮的女子見眾人都安靜下來,不由得開聲諷刺。

“放肆!你是何人?見著本嬤嬤竟然敢不行禮,還如此大聲叫喚,假扮右相府之人,到這來撒野,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苗嬤嬤不屑的看了女子一眼。

“行禮?你要本姑娘給你這死老太婆行禮?你是腦子糊涂了吧?”女子夸張的瞪大眼,驚訝道。

“死老太婆?謾罵宮中女官,依律是要掌嘴二十的。本嬤嬤的花名冊早已記錄在宮廷金冊內(nèi),堂堂正六品掌事,難道,姑娘不應(yīng)該行禮嗎?還是說,想要掌嘴二十以示懲戒的好?”苗嬤嬤和白嬤嬤當(dāng)年都是宮中女官,白嬤嬤是從六品醫(yī)女,苗嬤嬤是正六品掌事,這可不是在胡謅。

“你、你有何憑證證明?而且,不知者無罪,你不能扇我巴掌。”女子已略顯慌張。二十巴掌下去,回去后,她一定會淪為右相府所有人的笑柄。

“憑證?就憑你也配看本嬤嬤的官牒嗎?不過,你這么上不得臺面,讓你開開眼界也無妨。”從懷中掏出一本黃色的小本子,雖已有些年月,但的確是官牒無疑。

將官牒打開,上面寫了密密麻麻的字,女子不識字,但在左下角看到了一個手紋印。

“怎么樣?要本嬤嬤拿印泥給你比對一下嗎?”

女子愣愣的搖搖頭,官牒上印著的官章,假不得。

“你剛剛說了,不知者無罪,那我也不怪罪于你。現(xiàn)在可知道了?”苗嬤嬤揚眉說道。

女子“撲騰”的一聲跪地,好多年前在右相府見過苗嬤嬤,她向來都是溫順謙和,從來不曾這樣過。所以剛剛看到她的狠厲勁,以為她是在這小山村里狐假虎威,才會忍不住開口諷刺。

可是,她真的從來不知道,苗嬤嬤是正六品掌事姑姑,否則,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放肆啊!

“奴婢秋水,見過姑姑。”

苗嬤嬤這才收起官牒,慢吞吞的問:“秋水?是什么人?”

秋水當(dāng)即一愣,急忙說道:“姑姑,我是秋水啊!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啊!你怎么能不認(rèn)識我呢?”

“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一派胡言!夫人生前的四個二等丫鬟通琴、知畫、曉書、明琪,哪有什么秋水,你當(dāng)我老了好糊弄是吧?”

苗嬤嬤當(dāng)然認(rèn)識秋水,確實是杜柳清的二等丫鬟。

“不是不是,是柳清夫人的丫鬟,奴婢確實是柳清夫人的二等丫鬟啊!”秋水近乎歇斯底里,她不知道苗嬤嬤為什么會不記得她,可是,如果苗嬤嬤不認(rèn)她,她就接不回二小姐,這可是夫人交給她的任務(wù),而且是個肥差,她務(wù)必完成得漂漂亮亮。

“柳清夫人?看來這七年來,繼夫人當(dāng)家,相府是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夫人?右相府從以前到現(xiàn)在,只有一個夫人,那就是芊芊夫人,杜柳清只能稱繼夫人,難道都忘了嗎?哼!果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啊!”苗嬤嬤冷嘲熱諷。

秋水心中暗暗叫苦,看情形,苗嬤嬤是挖了個坑讓她跳,又拿她的話來訓(xùn)她,以報那一諷之仇。

“是,是繼夫人,奴婢是繼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秋水。”不管如何,她都要忍辱負(fù)重,今天一定要把二小姐接回去,只要能將二小姐帶回去,這一仗,她便打贏了。

“噢!你這么說,我倒有點印象了,你這次來是……?”苗嬤嬤一拍腦袋,仿佛剛剛想起秋水這個人。

秋水啟唇剛要答話,苗嬤嬤再次開口:“不管怎樣,你這丫頭也太沒規(guī)矩了,竟是不打算進(jìn)屋向二小姐請安的嗎?”

秋水差點沒一口氣憋死,她故意的,這死老太婆絕對是故意的。

“是,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去給二小姐請安。”心上過把癮,嘴上卻不敢放肆。正六品掌事!就是這村里的縣太爺也才九品,二十巴掌,絕不是嘴上說說。

“嗯,這還差不多,隨我來吧!”苗嬤嬤稍稍滿意,轉(zhuǎn)過頭望向眾人,“大家伙也都散了吧!”

“是!”圍觀村民稀稀拉拉的應(yīng)了,直到劉家大門關(guān)上,再看不到什么,眾人也只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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