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臨，遮天蔽日的陰云擋住了月光，白天一望無際的白色此時變成了黑色。

沒有月光瑩瑩的照射在雪面上，雪面反射出一絲微弱的光亮，與月光相應的朦朧美景，就只是一望無際的黑。

蘇小云和傅星辰在照明術的光亮中，把這片峽谷來來回回搜了幾遍，還是沒能找到慕容璃的尸體。

“會不會是被什么異獸給吃了？修士的血肉可是大補的靈藥，沒有異獸能拒絕這樣的誘惑。”，始終跟在蘇小云一步之內，但始終沒有機會被蘇小云撿起的玉佩里的小老頭說。

“怎么了？”，見蘇小云呆立在雪里，傅星辰問。

“找了這么久還找不到，慕容哥哥他不會、不會是……”，蘇小云顫著聲音說，臉上的神情驚慌失措，一副要哭沒哭的模樣。

“不會的，我們再找找看，這里積雪深厚，說不定他是被埋進了雪里。”，傅星辰說著用昭月劍鞘翻了翻附近的雪，接著拉著蘇小云又翻了翻其它地方的雪。

不會的什么不會的，你知道她要說的是什么嗎，你就說不會的？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蟲嗎？小老頭只敢在心里逼逼幾句，明明他提出的說法可能性很大的好不好。

蘇小云一手施展著照明術，一手被傅星辰不放心的拉著，不方便翻找。看著傅星辰彎著腰在雪里翻找的模樣，蘇小云有點心疼。

本來這應該是她自己要做的，現在做這些的卻是傅星辰，而她只能在這里照明。看著人前矚目的男人，在這里幫她做這種事情。

蘇小云的心情有些微妙，受寵若驚有之，感動有之，心疼也有之。雖然知道傅星辰應該不會那么容易就累，可蘇小云還是怕他累到。

心疼他，可能是因為想對他好的心吧。看到傅星辰做不符合他身份地位的事情，就會替他不值。

悲傷氛圍里的愛情，像是苦澀里的一點甜味，越是微小越顯得珍貴，讓她想收藏起來慢慢品味。

到了第五天，兩人幾乎把整個山崖翻個遍，也找到了慕容璃掉落的那處斷崖。

只是慕容璃留下的血跡已經不見了，不知是已經被雪掩埋，還是被異獸舔食了去。這里已經沒有慕容璃留下的痕跡了。

經過這么多天的尋找卻依然沒有結果，蘇小云不得不接受小老頭的說法，慕容璃的尸體應該是被異獸吃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蘇小云紅著眼眶流著淚問。

“嗯，昆侖秘境中的異獸兇殘，對修士的血肉極其敏感，可能在慕容璃掉到崖底的時候，他身上的血腥味就已經吸引了許多異獸。”，傅星辰低頭承認，像是被人修飾過的精致容顏穆然。

“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還要陪著我在這里干了這么多天的傻事？”

“因為心疼。因為我怕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會心疼。

你知道嗎，我現在感到很慶幸。”，傅星辰抬頭直視蘇小云的眼睛，他的眼里繁星點點盡是深情。

“慶幸什么？”，傅星辰的話成功的讓蘇小云皺起了疑惑的眉毛。

“慶幸你沒有愛上慕容璃，不然以后我要怎么做才能取代他？”

“慕容璃死了，他的尸體還……，現在你想到的就只有這些嗎？”

“是，我想到的就只有這些。因為太在意你，所以我只能想到這些。我其實根本就不在意誰死了誰活了，只要你還在我身邊這就夠了。”

“……”，蘇小云伸手撫在傅星辰的臉龐。

她感到了比之前的心疼還要疼的心疼，現在就這么喜歡她了，等以后她死在他劍下的時候，他會怎么樣呢？

“所以，你能不能再多喜歡我一點，再多在意我一點？我是一個很小氣的人。”

“好，我以后一定會多喜歡你一點，多在意你一點的。”，蘇小云上前抱住傅星辰說。如果她多愛他一點，她死以后他會不會好過一些？

與此同時，冰冥川底的某個昏暗的洞穴里。

慕容璃終于又活了過來，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東西，就是洞穴正中央的一具冰棺。

冰棺里存放著一具女性的尸體，看起來這女尸并不像死去多時的模樣，紅潤的皮膚讓她看起來僅像是睡著了一樣。

冰棺下面刻畫了一個繁雜又詭異的陣法，渾然一筆而成的陣法上糊上了一層厚厚的已經變成黑色的血跡，慕容璃只看了一眼陣法就頭暈目眩。

洞穴里血腥味很重，如果是之前的慕容璃聞到這種味道，會受不住惡心。但現在他卻從這濃重的腥臭里，嗅出了一股香甜的味兒來。

“你醒了？”，一個青色衣袍的人抬步走來。

“你是？”，慕容璃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

同類？

“是救了你命的人，不過現在的你可能已經感受不到感激的情緒了。”，那人笑著說，斜咧的嘴角帶著冰冷的嘲弄。

“什么意思？”，慕容璃皺眉，他的確感受不到什么情緒。

“你已經因為心里的執念而入魔了，魔修是沒有感情的。”，那人這樣說。

“那為什么我心里還會有一股迫切的想得到什么的欲望？”，胸腔跳動的心臟讓他感到陌生又熟悉。

“那就是你入魔的原因，是你至死難忘的執念。”

“我的執念？”

“是，你的執念。我們魔修是為了什么活著？就是為什么那一抹執念，我們因執念而誕生，也會因執念而死去。等到執念消解的時候，也是我們灰飛煙滅的時候。”

“既然如此，這執念不應該早早毀去才好，可為何又令我忍不住想要追逐想得到呢？”，慕容璃撫心而問，胸腔里跳動的心臟炙熱又激烈。它，是在為誰而跳動呢？

“沒了執念，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是花香水美，還是佳肴可口？這世界又有什么可值得留戀的？”

“這樣，豈不是很悲慘？”，作為人修的經歷使慕容璃得到這樣的結論。

“是很悲慘，但現在的你連感受悲慘的能力都沒有了。”，那人這樣說。

“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劍尊，也可以稱我為師父。”

“劍尊……你是沈清流。”

“隨你開心也行，咱們魔修向來不拘泥于這些繁冗的禮節。”

“修真界里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見過劍尊了，沒想到你竟然入了魔。”

“我很久之前就已經入魔了，之所以消失在修真界，是為了我的亡妻。”，沈清流看著冰棺之中的女尸目露深情。

“不曾聽聞劍尊竟娶了妻子，這冰棺之人莫不是靈萱仙子夏靈萱吧？”

“……”

“是你屠殺了孤鴻劍客傅霜寒一家？那傅星辰跟你豈不是有血海深仇？”

“是又如何？區區一個黃口小兒，還不值得我記掛在心上。”，沈清流冷哼一聲，神情憤憤。

看來跟傅霜寒有關的所有記憶都讓他不舒服。

“你還沒報上姓名。”

“我叫慕容璃。”

“慕容璃？蓬萊仙島的那個慕容璃？”

慕容璃看了沈清流一眼不說話，沈清流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說起來我與羅嫣也見過幾面。”

“聽聞劍尊不僅劍使得的好，還用的好一手毒術。”

“嗯，說的不錯。”，沈清流自得的笑笑。

“寒毒是你給羅嫣的吧。”

“嗯，也沒錯。你想報仇？”

“給誰報仇？他們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死了便死了就是，我又為何要替他們報仇？更何況，我既然已經入魔，便不能再體會到仇恨的情感，你不是知道的嗎？”

“只是常理性的問一問，以后你就跟著我一起修煉噬血大法，可好？”，沈清流挑了挑眉問。

“有何不好？”，慕容璃看了眼洞穴角落里的幾個被綁起來的少男少女，目光沒有一絲波瀾。

另一邊，盡管知道再想找到慕容璃的尸體恐怕只是妄想，蘇小云和傅星辰還是在昆侖秘境里掘雪三尺的翻來覆去的搜尋，其間蘇小云還殺了不少的異獸練手。

之前傅星辰安慰她的話，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

如果被心中無法忽視的遺憾所折磨，可以執著于現在，即明知不可能卻也為此翻遍這座山上的雪，哪怕徒勞無功哪怕像個傻子一樣，她也做不到什么也不去做還能安穩的度過每一刻。

也可以執著于未來，把沒有實現的心愿交給未來，讓心里因遺憾而產生的痛苦化作動力，一點一點的接近心愿的完成。

但絕不能執著于已經無法挽回的過去，因為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的過去，一旦執著便會失去自我，日日夜夜重復失去時那一刻的痛苦，懊悔，自責，憤怒甚至是怨恨。久而久之，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怪物。

所以現在蘇小云不能允許自己停下來，不能多想慕容璃掉下懸崖那一刻的畫面，她要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現在的每一刻，不能被黑暗的回憶折服。

到了不得不離開秘境的時候，兩人才捏碎了傳送符離開。

多日不見的陽光親切的撲面而來，讓蘇小云不禁瞇了瞇眼睛，連綿千里的昆侖山脈一如初見時被冰雪覆蓋圣潔又純粹，只是這一切，終究是物是人非。

“走吧。”，傅星辰帶上蘇小云踩上飛行方舟，飛行方舟拔地而起，地上的一切看起來都變小了，蘇小云在心里默默的告別。

再見了，昆侖秘境。

再見了……慕容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