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笛走出了角斗場,奧術疲勞還沒有消散,這讓盧笛更加確信了實戰中使用奧術之力更容易產生奧術疲勞這一點。
他走到一座公共噴泉水池旁清洗著雙手與臉頰,清涼讓難受的感覺稍微消退了一些。
要實現目標必然會有很多犧牲,殺人只是達成目標的一種手段,盧笛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他在心底告訴自己,只有心堅如鐵才能成功。
夜晚與深色外套讓他身上的血跡不容易被注意到,他驅馬返回了住處,今夜還需要繼續冥想來恢復奧術疲勞。
怒劍會的運轉需要大量資金,他只能暫時保留住目前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但他知道這對未來的計劃終究是有害的,他必須要想辦法盡快得到梵莎的資助。
他的心頭依然有些沉重,所以臨近住處時,他驅馬前往了米爾薩河的河堤處,打算隨意遛馬舒緩一下心情。
孤獨席卷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過去莊園里的生活,父母,兄弟姐妹,閑適安逸的氛圍,這些美好的回憶像針一樣刺痛他的內心。
家族莊園被神圣騎士團的鐵蹄踏破時,他因為未成年與服用特殊藥劑隱藏了“附魔者”身份而僥幸逃過死亡,但似乎活著也并不比死去幸運多少。
他緩緩地驅馬而行,河風吹拂著他的頭發,他的思想隨風無序地飄散著。
一聲沉悶的低鳴從遙遠的河面上傳來,盧笛循聲望去,發現遠處一個閃爍著的光點正從河面上逆著水流緩緩地向他所在的方向移動過來。
那是什么?盧笛心頭升起疑惑。
他勒住韁繩,安靜地坐在馬上等待著光點的靠近。
光點由小及大,盧笛終于在夜幕中漸漸看清了它的全貌。
這是一艘船,盧笛的第一判斷,至少它的外型是一艘船,流線型的船身,在水中破開水流逆浪前進。
但盧笛從未見過這樣的船,即便是在夜色里,他也能完全感覺到眼前的這座龐然大物的與眾不同。
它的整個下半部分都閃爍著紫色的微光,當它靠近一些之后,盧笛能夠隱約的看到,這些微光似乎是由某些他無法識別的文字或者符號發出的,這些文字與符號布滿了整個船身。
而甲板的上方,則是他完全沒有見過的景象,也是他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一艘船的重要原因。
這是一座移動著的水上宮殿,在此之前他根本無法想象,有人居然能將帝國角斗場一般的龐然大物給搬到一艘船上。
米爾薩河的這一段的水面極其開闊,兩岸的距離將近四公里,盧笛站在河的這一邊幾乎看不到對岸的景象。
然而這艘巨船即便行駛在河流中心也依然占據了盧笛視野的絕大部分,數艘圍繞在它身旁護航的船只在對照之下幾乎蟲蟻一般,這讓盧笛升起了難以抑制的渺小之感,他完全無法挪開自己的眼球,船身上半部分是一片燈火通明的宮殿群,溢彩的流光從船身淌向四周,就連寬闊的河面也被帶起了粼粼波光。
盧笛從未見過如此樣式的建筑,這些建筑就像一簇簇小山峰一般,精妙的簇擁在一起,呈現出一種他無法理解但又絲毫不顯雜亂的和諧美感。
船尾處的甲板向上翹曲,造出一個完美的弧形坡度,而在這道弧形斜坡之上,船尾的宮殿群居然也以弧線作為基線建立,這種設計在以方正幾何圖形規劃著稱的帝國永烈城內是絕不可能看到的。
船尾樓群的頂部設計也隨著弧形基線變成了一種奇妙的曲線型,在拐過斜坡之后,又以順暢的角度回歸了水平,與前方的其他樓群形成了和諧的整體。
在燈火的映照下,盧笛清晰的看見,這些房屋的頂部都類似于蘑菇的頭蓋形狀,但線條更為平直流暢,其上鋪滿著一種暖黃色的蘊含著微光的如魚鱗狀的物體,在這些屋頂之間,數面旗幟迎風飄展,旗幟的尾端如同火焰的焰尾一般參差吐露。
盧笛沒有看清楚旗幟上所畫的圖案,但他能肯定,這絕不屬于歐若帝國任何一處的徽記,他心中不禁想到,在這片大陸上,恐怕沒有人能造出一艘這樣精妙而恢弘的龐然大物來。
一具巨大的猛獸頭顱圖騰鑲嵌在船首,這也是盧笛從未見過的形狀,且讓他一見之后終生難忘。
這只獸首像雄鹿一般長著壯觀的杈角,但臉部形狀卻類似于蘭石公爵領地區的駝馬,而它的嘴又像是猛獸一般有著極深的頜部,它怒目圓睜,張開的巨口中利齒如鋸,頜下還長著濃密的長須。
最讓他難以置信的是,這艘如此巨大的龐然大物之上居然既沒有帆,也沒有漿,它就像自己擁有生命一般,緩緩地逆著水流向米爾薩河的上游而去。
威武、肅穆、壯觀,盧笛呆呆地坐在馬上一直注視著這艘巨船從眼前經過,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它,直到它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中。
盧笛久久沒能回過神來,這是什么?他感覺到自己的認知被徹底地顛覆了。
猛然間,他想起了梵莎前幾天向他提起的事情,遠東的賽利卡使團近日將抵達永烈城!
這是遠東賽利卡人的船隊!盧笛腦海中閃過一道閃電,遠東人竟然已經強大到了這種地步嗎?
帝國的船只在這艘巨艦面前就像是小孩的玩具一樣可笑,這是一個足以震撼所有人的奇跡,盧笛震驚地想到,在這樣的奇跡面前,就連自己都難以自抑的升起崇拜與敬仰的念頭,那其他人呢?普通的民眾們呢?他們會情不自禁的想要臣服于它!
按梵莎的話來說,遠東人這次前來永烈城,是為了協商開放帝國海禁的事,盧笛此刻忍不住想到,如果遠東人不是來協商而是來征服,帝國有能力抵擋嗎?
盧笛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眼界的狹隘,他感覺到這個世界正在發生著他所不知曉的巨大變化,以往帝國人只覺得遠東人是富有而耿直的肥羊,來自遠東的貨物能給自己帶來豐厚的利潤,幾乎沒有人真正的知道遠東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國度,但此刻,盧笛感覺到了,遠東的賽利卡已經強大到了將令帝國顫抖的地步。
擁有著這樣的造船水準,跨越海洋對于遠東人來說已經變得輕而易舉,這意味著,他們可以輕易的運送大量的軍隊前來。
更致命的是,帝國人對于遠東人的軍隊狀況幾乎毫無概念,沒有人知道遠東人的軍隊是什么模樣,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遠東人似乎只會賺錢,但通過這艘巨艦盧笛完全有理由推斷,遠東人擁有著強大的武裝力量。
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人是不敢將財富顯露在其他人面前的,賽利卡人這一次既然敢如此大張旗鼓的前來永烈城,就絕不可能是一只只有肥膏的美味肥羊。
巨艦迎河而上,開入了永烈城最大的河港,這艘龐然大物不出所料地在永烈城中引起了轟動。
這一夜,城里所有的人幾乎都在討論忽然闖入了他們生活中的遠東巨艦。
……
……
第二天一大早,盧笛和卡爾就前往了皇宮,梵莎和塞托在書房內等待著他們。
讓卡爾也參與進來是盧笛有意為之,梵莎沒有反對,她也認為塞托以后會需要一個忠誠的伙伴。
賽利卡使團的正式參見定在三天之后,這期間雙方都要進行一些準備工作,梵莎已經聽說了遠東人那無與倫比的巨艦,但基于國際交往的禮節沒有親自前往碼頭觀看。
梵莎與塞托坐在書桌的正面一端,梵莎開口向對面的盧笛說道:“目前來說,帝國元老院內支持開放海禁的人數已經占據優勢,杜克即便不同意,也沒有辦法。”
她頓了頓說道:“上次我跟你說的,海禁開后穩定帝國侯爵的問題,你有沒有什么建議。”
盧笛說道:“帝國侯爵畢竟只是代行王政,王令對其還是有著相當的約束力,我覺得可以實施領地的調換,削弱他們對當地的控制,然后對于某些目前聲望較高但已經年長的侯爵們,調回皇帝領,授予他們帝國元老的榮譽,再從各地的勛爵之中尋找適合接替他們位置的人,這樣的方式,既不違背法理,又能更好的集中權力。”
梵莎沉吟著點頭說道:“你說的這個方法倒是可行,但是目前我的手下并沒有太多人可以用,說到底,帝國貴族們的心大部分都是偏向杜克那邊。”
“這確實是問題的關鍵。”盧笛說道,“所以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提高你在貴族之中的聲望,并且打擊鹿鼎親王的聲譽。”
“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一次的事情雖然對杜克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卻沒有起到實質的效果,教廷即便對他有所不滿,也不會對他怎么樣。”
“而且杜克是一只狡詐的老狐貍,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很難。”
盧笛笑了一聲說道:“在劍術比試上有一種戰術,當直接進攻難以找到對手破綻的時候,可以選擇刻意露出自己的破綻引誘對方進攻,很多人無法識別對方破綻的真假,往往會因為急于取勝,貿然進攻,進而讓自己空門大露。”
“你的意思是,刻意制造一些事情引誘對方上鉤。”
“沒錯,其實上一次的事件雖然沒有造成實質的影響,但也在對方的心里埋下了伏筆,此刻鹿鼎親王的內心一定也有一些危機感。”
“我們現在需要進一步加強他的危機感,然后再露出一些破綻,這樣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梵莎瞇起了眼睛:“你打算怎么做?”
盧笛說道:“都爾特·博濟稅收不利,本身就是一個可以攻擊的點,同時他又屬于鹿鼎親王的陣營,最近我正在搜集他的一些信息,準備實施一些行動,只要把他干掉,鹿鼎親王陣營的神經就會徹底緊繃起來。”
“具體的計劃我會寫出來交給您,不過現在我遇到了一些小問題。”
梵莎問道:“什么問題。”
“之前說過的顛覆神圣教廷的計劃,雖然您還沒有完全同意,但我目前已經在城內找到了一些可以做事的伙計,不管后續怎么發展,這一次起碼能用得上,只是確實還需要一些金錢上的支持。”
梵莎點了點頭說道:“好吧,那我先以皇帝領的私產為你提供一點資助,五十萬枚帝國銀幣,這是我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數字。”
“十分感謝。”
盧笛頓了頓又開口道:“海禁的事如果教皇領最終下達否決令該怎么處理?”
梵莎沉吟道:“你上次說的那件事我仔細考慮了一番,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按你的計劃進行吧,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盧笛緩緩點了點頭:“很高興您能贊同,我會用生命保證自己的誓言。”
他深吸了一口氣,靠回了椅背緩緩說道:“我有預感,遠東人這一次的到來,將會給帝國帶來巨大的改變。”
雖然聽說了遠東人巨艦的宏偉,但梵莎畢竟沒有親眼所見,對此沒有直觀的感受,她有些疑惑的說道:“你在擔心什么?”
盧笛感嘆道:“我擔心遠東人的這次到來不是單純的貿易協商,而是一場征服的前奏。”
梵莎說道:“我雖然沒有去過東方,但也看過許多地理圖志與史料記載,遠東離帝國十萬里之遙,中間隔著汪洋星海與狂暴沙漠,能到達就已經很不容易,這樣的勞師遠征,歷史上從沒有過先例。”
“以往或許不可能,但現在卻有可能了,我不知道遠東發生了什么變化,但我能感覺得到,現在的遠東人已經和歷史的記載完全不同了,當您看到那艘巨艦,您就會理解我的擔憂。不管怎樣,帝國需要對遠東人保持警惕。”
出于對盧笛的信任,梵莎雖然暫時無法理解,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我們需要對遠東有更多的了解,以應對未來可能來臨的危機。”盧笛說道,“這一次協商結束,如果遠東人返航,皇室可以與其達成協議,挑選一名能勝任的大臣,進行一次回訪,同時捎帶上一些優秀的年輕學士,去看一看真實的遠東景象。說實話,如果不是背負著責任,我都想去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地方才可以創造出那樣的奇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