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鏡中詭影
- 秦律九昭
- 清越不是呆呆
- 4533字
- 2025-06-20 14:57:18
寅時三刻,葉斕曦被一陣刺痛驚醒。
他睜開眼,發現父親正用一枚青銅針在他左手掌心刻劃著什么。針尖蘸著暗紅色的朱砂,每一針都像火燒般疼痛,但奇怪的是,皮膚表面并沒有留下任何傷口。
“別動?!比~流云的聲音沙啞得可怕,“這是'隱符',能暫時壓制你的血脈氣息?!?
晨光透過窗紙,照在父親臉上。葉斕曦震驚地發現,一夜之間,葉流云仿佛老了十歲,眼角爬滿皺紋,鬢角全白了。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從指尖到手腕都變成了不正常的青灰色,皮膚下隱約有黑色絲線蠕動,像是被什么侵蝕了一般。
“父親,您的手...”
“沒事?!比~流云迅速縮回袖子,“記住,今天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靠近太虛鏡三丈之內。如果...如果我回不來,床榻下有個暗格,里面有你需要的東西?!?
葉斕曦胸口一陣發悶。他還想追問,門外已響起黑冰臺侍衛刻板的通報聲:“葉大人,時辰到了?!?
欽天監中庭擺起了法壇。九層黑玉臺階上,擺放著七盞青銅燈,燈焰是詭異的幽藍色。法壇四角各立一根石柱,上面纏繞著粗大的鐵鏈,鐵鏈上掛滿各式各樣的符箓。葉斕曦注意到,那些符箓用的不是普通黃紙,而是薄如蟬翼的人皮,上面用血書寫的符文在陽光下泛著暗光。
法壇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青銅鼎,鼎中翻滾著粘稠的黑色液體,不時冒出幾個氣泡,破裂時發出類似慘叫的聲音。鼎旁站著十二名黑袍術士,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個玉盒,盒中不知裝著什么,但葉斕曦體內的血液在看到那些玉盒時突然加速流動,一種本能的厭惡和恐懼涌上心頭。
“那是用六國皇室心頭血煉制的'引魂香'?!鼻偾宀恢螘r出現在葉斕曦身后,青銅面具下的聲音細若蚊吟,“待會兒他們會用這個強行打開太虛鏡的通道。”
葉斕曦轉頭想說什么,卻看到琴清露在面具外的脖頸上布滿了黑色紋路,像是被墨水浸染的蛛網。最可怕的是,那些紋路還在緩慢蠕動,如同活物。
“別看?!鼻偾謇吡艘骂I,“這是'鎖靈圈'的反噬。我們這些六國術士,不過是嬴政的實驗品罷了。”她突然抓住葉斕曦的手腕,“記住,等會兒太虛鏡開啟時,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出聲。鏡中的東西...會回應呼喚。”
一陣號角聲響起,所有人立刻噤聲肅立。嬴政在一隊影衛的簇擁下緩步走來。今天的始皇帝穿著繡有日月星辰的玄色祭服,臉上戴著一張黃金面具,只露出那雙全黑的詭異眼睛。他的步伐很奇怪,輕飄飄的像是沒有重量,走過的地方留下一串淡淡的黑印,但轉瞬即逝。
“開始吧?!辟穆曇敉高^面具傳出,顯得格外沉悶。
葉流云與其他六國術士被帶到法壇中央。葉斕曦注意到父親走路時右腿明顯不靈便,像是那詭異的青灰色已經蔓延到了全身。尚庭將軍手持一卷竹簡,高聲宣讀祭文:
“維秦王政二十六年,歲在庚辰,皇帝謹以六國精血,啟太虛之鏡,通三界之門...”
隨著祭文誦讀,黑袍術士們打開玉盒,將里面的暗紅色粉末倒入青銅鼎中。鼎中黑液立刻沸騰起來,升起一團血霧。血霧在空中凝聚不散,漸漸形成一扇門的輪廓。
葉斕曦突然感到左手掌心的隱符開始發燙,越來越劇烈,像是要燒穿他的手掌。與此同時,體內的血液如同沸水般翻騰,耳邊響起無數竊竊私語,用的都是那種古老的楚巫語。他咬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但鼻子一熱,兩道金色血液已經流了出來。
“咦?”站在不遠處的白掌案抽動鼻子,豎瞳猛地收縮,“有反應了!”
尚庭立刻停止誦讀,銳利的目光掃視全場,最后落在葉斕曦身上:“帶他上來!”
兩名影衛一左一右架起葉斕曦,拖向法壇。葉流云想要阻攔,卻被四名術士用符咒困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被帶到血霧形成的門前。
“陛下,果然如您所料。”尚庭興奮地說,“這小子的血能直接喚醒太虛鏡,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準備儀式!”
嬴政緩緩點頭,黃金面具在血霧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取血?!?
白掌案掏出一把蛇形匕首,抓住葉斕曦的手腕就要劃下。千鈞一發之際,葉流云突然暴起,掙脫束縛沖了過來:“住手!”
他一把推開白掌案,將葉斕曦護在身后。尚庭冷笑一聲:“葉大人,你這是抗旨!”
“用我的血?!比~流云嘶聲道,“我的巫力比他強百倍,更適合開啟太虛鏡?!?
嬴政黑洞般的眼睛盯著葉流云看了許久,終于微微頷首:“準?!?
葉流云轉身抱住葉斕曦,在他耳邊飛快地說了一句話:“記住床下的東西。”然后猛地將他推向琴清方向,“帶他走!”
沒等葉斕曦反應過來,琴清已經一把拉住他,迅速退到法壇邊緣。與此同時,葉流云大步走向血霧之門,從懷中取出那枚骨符,用力按在自己心口。
“以我之血,喚汝真名!”葉流云的聲音突然變得洪亮如鐘,完全不像一個老人,“巫咸后裔葉流云,愿以魂魄為祭,請太虛鏡現形!”
骨符爆發出刺目的青光,葉流云的七竅同時流出鮮血,但那血不是紅色的,而是泛著金光的暗金色!血滴落在法壇上,立刻化作一道道金線,迅速蔓延開來,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將整個法壇籠罩其中。
血霧之門劇烈震動起來,漸漸凝實,最終化作一面巨大的青銅鏡懸浮在空中。鏡框上雕刻著繁復的云紋和異獸,鏡面卻不像普通鏡子那樣反射影像,而是一片混沌的漩渦,偶爾閃過幾個模糊的畫面。
“太虛鏡!”嬴政激動地向前邁了一步,“終于...”
話音未落,鏡中突然伸出一只蒼白的手,一把抓住葉流云的衣襟!那只手修長優美,指甲上涂著鮮紅的丹蔻,手腕上纏著一條細細的金鏈,鏈子上掛著九個微型鈴鐺。
“父親!”葉斕曦再也忍不住,失聲喊道。
鏡中的手突然頓了一下,緊接著,一個女子的聲音從鏡中傳出,空靈得不似人間所有:“這個聲音...是曦兒?”
葉斕曦如遭雷擊。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正是這些天在夢中呼喚他的聲音!
葉流云臉色大變,不顧一切地喊道:“不要回應她!斕曦,快走!”
太晚了。鏡面突然劇烈波動起來,那只手猛地伸長,竟直接越過三丈距離,朝葉斕曦抓來!琴清想拉著他后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蒼白的手指眼看就要觸及葉斕曦的咽喉,卻在最后一刻突然停住。
“西王母的血...”鏡中女子輕聲呢喃,“你果然繼承了她的血...”
這短暫的停頓給了葉流云機會。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霧,雙手結出一個復雜的手?。骸胺?!”
血霧化作無數細絲,纏繞住鏡中伸出的手臂,開始將其往回拉。女子發出憤怒的尖叫,鈴鐺聲震耳欲聾:“葉流云!你騙了我兩百年!現在還要阻止我們母子相見嗎?”
母子?葉斕曦呆立當場,腦中一片空白。
葉流云沒有回答,只是不斷變換手印,將更多血絲纏向青銅鏡。鏡中女子掙扎得越來越厲害,整個法壇開始震動,懸掛的符箓無風自燃,那些幽藍燈焰躥起丈余高,變成一張張扭曲的人臉。
“攔住他!”尚庭突然大吼,“這老家伙想封印太虛鏡!”
影衛們一擁而上,卻被葉流云身上爆發的金光彈開。嬴政站在原地沒動,但黃金面具下的眼睛瞇了起來:“葉卿,你知道這么做的后果。”
“陛下追求長生,卻不知太虛鏡中關著何等存在?!比~流云的聲音因痛苦而扭曲,“若讓它完全現世,莫說長生,整個咸陽都將化為鬼域!”
“那又如何?”尚庭獰笑著拔劍,“陛下有十二金人護體,怕什么妖魔鬼怪?”他突然轉向葉斕曦,“倒是這小子,既然有西王母血脈,不如讓我來...”
劍光一閃,尚庭的長劍直刺葉斕曦心口!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從側面撞來,將尚庭撞開——是琴清!她的青銅面具在碰撞中脫落,露出了一張布滿黑色紋路的臉,那些紋路已經蔓延到了眼睛,將眼白全部染黑。
“快走!”琴清的聲音變得嘶啞難聽,“去床下找...?。 ?
尚庭的劍貫穿了她的胸膛。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傷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股股黑煙。琴清的身體迅速干癟下去,最后化為一具包著人皮的骷髏,轟然倒地。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葉斕曦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到父親一聲厲喝:“斕曦,接住!”
葉流云將骨符拋向空中,骨符炸裂開來,化作無數光點灑落。這些光點接觸到法壇上的金線網絡后,立刻引發連鎖反應——整個法壇開始崩塌,那些纏繞在石柱上的鐵鏈寸寸斷裂,懸掛的符箓紛紛自燃。
最驚人的是太虛鏡。鏡中的女子發出不甘的尖嘯,那只蒼白的手被硬生生拉回鏡中。鏡面開始出現裂紋,無數黑影從裂縫中滲出,又被金網強行壓回去。
“不!”嬴政終于動了,他一把扯下黃金面具,露出那張青灰色的可怕面孔,“朕的長生之門!”
葉斕曦這才看清,嬴政的額頭正中竟然嵌著一塊小小的青銅鏡碎片!碎片邊緣已經與皮肉長在一起,周圍布滿蛛網般的黑線,那些黑線還在緩慢蠕動,像是活物。
“快走!”葉流云的聲音已經虛弱不堪,“去床下...找...骨笛...”他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枯,像是全身精血都被抽走了,“記住...你體內流著西王母的血...不要...相信鏡中...”
話未說完,葉流云的身體突然僵住,然后像沙雕般崩塌,化為一片金色粉塵,被風吹散在空中。
“父親!”葉斕曦撕心裂肺地喊道,想要沖上前去,卻被一股力量猛地拉回——是琴清的骷髏手!那具本該死透的骷髏竟然還保留著最后一絲意識,死死抓著他的衣角。
“走...”骷髏的下頜開合,發出最后的氣音。
法壇徹底崩塌了。太虛鏡碎成無數片,每一片中都傳出凄厲的哀嚎。嬴政跪在地上,瘋狂地收集那些碎片,但碎片一接觸他的皮膚就化為黑煙消散。尚庭被一根斷裂的石柱壓住了腿,正聲嘶力竭地呼救。白掌案和其他術士四散奔逃,有幾個跑得慢的被從鏡中泄出的黑氣纏上,瞬間就化為了干尸。
葉斕曦最后看了一眼父親消散的地方,強忍淚水,轉身沖向欽天監后的小院。一路上,整個咸陽城已經亂成一團。天空不知何時聚集起厚厚的烏云,云層中不時閃過血紅色的閃電。那些平日里趾高氣揚的黑冰臺侍衛,此刻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竄。更可怕的是十二金人——它們竟然在移動!雖然動作緩慢,但確實在調整位置,似乎要組成某種陣法。
回到住處,葉斕曦掀開床榻,果然發現一塊松動的地磚。撬開后,里面是一個狹小的暗格,放著一支骨笛和一卷帛書。骨笛只有巴掌長,通體潔白,表面刻滿了細小的符文;帛書則已經泛黃,上面用朱砂寫著幾行字:
“吾兒斕曦:
若見此信,為父已逝。骨笛乃巫咸圣物,吹響可喚山鬼相助。速離咸陽,往蜀山尋巫彭,他知你身世真相。切記,勿信鏡中人之言,勿用血脈之力,直至完全掌控。
父流云絕筆”
葉斕曦將骨笛和帛書貼身收好,剛準備離開,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鈴聲——和前幾天夜里聽到的一模一樣!他警覺地貼墻而立,只見窗外月光下,赫然站著一個頭生鹿角的身影!
那身影輕輕敲了敲窗欞,一個空靈的女聲傳來:“巫咸之子,欲知真相,隨我來?!?
葉斕曦握緊骨笛,心跳如鼓。父親警告過不要相信任何人,但這鹿角人似乎早就注意到他了。正在猶豫間,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黑冰臺的援兵到了!
“沒時間了?!贝巴獾穆曇舸叽俚溃叭粝霝槟愀赣H報仇,就跟我走。”
想到父親化為金粉的慘狀,葉斕曦一咬牙,推開窗戶躍了出去。月光下,他終于看清了那鹿角人的模樣——那是一個身著羽衣的女子,面容姣好但蒼白得不似活人,額頭上生著一對小巧的鹿角,眼睛是純凈的金色,沒有瞳孔。
“你是誰?”葉斕曦警惕地問。
“叫我瑤姬?!迸游⑽⒁恍Γ扮R中人的女兒,也是...你的姐姐?!?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劈中葉斕曦。他還未來得及追問,瑤姬已經拉起他的手:“走吧,路上再解釋。黑冰臺的'夜游神'馬上就要搜到這里了?!?
她一揮羽衣,兩人竟然騰空而起,輕盈地躍上了屋頂。葉斕曦回頭最后看了一眼欽天監的方向,那里已經被黑云徹底籠罩,只有偶爾閃過的血紅色閃電照亮天際。
父親死了,咸陽再無留戀。前方等待他的將是怎樣的命運?蜀山巫彭又知道什么關于他身世的秘密?最重要的是——鏡中自稱他母親的女子,到底是誰?
帶著這些疑問,葉斕曦跟著神秘的瑤姬,消失在咸陽城連綿的屋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