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池宮內寒氣逼人。
葉斕曦跟隨青鸞穿過水晶長廊,每一步都在晶瑩的地面上留下短暫的金色腳印。沈倩兮緊隨其后,不時被四周奇景吸引而駐足——懸浮在半空的青銅燈盞,會自動翻動的玉簡書卷,還有那些在墻壁中游動的七彩靈魚。
“別東張西望?!鼻帑[頭也不回地警告,“宮內的幻象足以讓凡人神魂俱散。”
她的聲音清冷得不帶一絲煙火氣,白色長袍拖過地面卻不染纖塵。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發間別著的一根青色羽毛,隨著步伐輕輕顫動,仿佛有生命一般。
長廊盡頭是一扇雕滿星圖的玉門。青鸞指尖輕點,門上的星辰立刻按照特定軌跡運轉起來,最終排列成一個熟悉的圖案——與葉斕曦額頭鑰匙紋飾一模一樣。
“三鑰歸位,天門洞開。”青鸞念道,玉門無聲滑向兩側。
門后是一個圓形大廳,穹頂呈半球形,上面繪滿了會動的星圖。七根玉柱環繞中央水池而立,池水清澈見底,卻深不可測。最驚人的是池底沉著的一面巨大銅鏡——與昆侖入口處那面如出一轍,只是尺寸大了數倍。
“這是...”
“瑤池鏡,昆侖鏡的姊妹?!鼻帑[走向池邊,“西王母曾用它觀測三界變化。”
她轉向葉斕曦,金色眼眸直視他額頭的紋飾:“現在,讓我看看三鑰選中的人究竟有何特別之處?!?
話音剛落,青鸞突然出手如電,指尖點在葉斕曦眉心!一股浩瀚如海的力量瞬間涌入體內,葉斕曦感到兩股血脈被迫完全顯現——右半身金光璀璨,左半身黑氣繚繞,如同陰陽分割般鮮明。
沈倩兮驚呼一聲,下意識要上前,卻被無形的力量阻擋在外。
“有趣?!鼻帑[收回手,葉斕曦身上的異象隨即消失,“西王母的神血與'燭陰'的混沌之力竟能共存于一體,難怪三鑰會選擇你?!?
她走向一根玉柱,示意兩人跟上:“時間緊迫,邊走邊解釋。”
穿過大廳側門,是一條向上的螺旋階梯。青鸞步履輕盈,聲音在空曠的階梯間回蕩:“太虛鏡并非如傳說中是西王母制造的囚籠,而是上古時期就存在的'秩序之壁',用來分隔三界。'燭陰'原本是它的守護者,負責維持平衡?!?
“那它為何會...?”葉斕曦想起鏡中那可怖的存在。
“因為人間濁氣?!鼻帑[推開階梯盡頭的石門,“人類無止境的貪婪與殺戮污染了'燭陰'的神魂,使它從守護者墮落為吞噬者。西王母不得不將其封印在鏡中,但代價是秩序之壁出現了裂縫。”
石門后是一個藏書閣,四壁書架直抵穹頂,上面擺滿了玉簡、帛書和各類奇形怪狀的容器。中央石臺上攤開著一卷泛著金光的獸皮地圖,顯示的正是昆侖山脈與太虛鏡之間的靈力連接。
“這是...”
“三界靈脈圖?!鼻帑[輕撫地圖,某些線條隨即亮起,“嬴政以為自己在追求長生,實則是被'燭陰'利用。他額頭的鏡片就是封印最薄弱處,通過那里,'燭陰'的力量正在滲入人間。”
沈倩兮突然指向地圖一角:“這里的光點是什么?”
青鸞神色一凜:“十二金人!它們正從四面八方趕往昆侖!”她快速計算著什么,“不妙...嬴政的血祭已經開始,'燭陰'在召喚它的傀儡?!?
葉斕曦湊近地圖,看到十二個紅點確實在向中央的昆侖標志移動。最可怕的是其中六個紅點格外明亮,幾乎已經到達山腳!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最多十二個時辰?!鼻帑[卷起地圖,“一旦十二金人齊聚昆侖山巔,它們將組成'逆七星陣',徹底撕裂太虛鏡封印?!?
她從書架上取下一卷竹簡遞給葉斕曦:“這是《太虛志》,記載了關于鏡子的全部秘密。你母親瑤光被困前,曾將其中關鍵章節加密,只有巫咸血脈能解讀?!?
葉斕曦展開竹簡,發現大部分文字都模糊不清,只有零星段落可見。當他嘗試注入靈力時,竹簡上的文字突然重組,浮現出一篇用古老巫咸文寫成的篇章。
“我看不懂...”他沮喪地說。
“我能。”沈倩兮上前一步,“沈氏巫醫世代研習巫咸文?!?
她接過竹簡,仔細研讀起來。隨著閱讀深入,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這上面說...太虛鏡其實有兩面,一陰一陽。我們所見只是'陰鏡',還有一面'陽鏡'藏在...”
話音戛然而止,關鍵部分的文字突然變成了血紅色,組成一個復雜的符咒。
“血脈封印。”青鸞皺眉,“需要特定血液才能解開?!?
沈倩兮毫不猶豫地咬破手指,將血滴在竹簡上。血珠接觸竹簡的瞬間,她突然痛苦地弓起身子,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
“沈倩兮!”葉斕曦一把抓住她顫抖的手。
奇跡發生了——兩人的血液在竹簡上混合,葉斕曦額頭的鑰匙紋飾亮起耀眼金光,而沈倩兮脖頸間的玉墜則泛出柔和的青光。兩光交匯處,血色符咒如同冰雪消融,露出了被隱藏的文字。
“陽鏡在...在歸墟之門下!”沈倩兮喘息著讀出文字,“需要三鑰合一方能開啟!”
青鸞猛地抬頭:“歸墟之門就在瑤池宮底!難怪西王母離開前將宮殿懸浮于弱水之上,原來是為了鎮守入口!”
葉斕曦仍握著沈倩兮的手,兩人的血在竹簡上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他注意到沈倩兮的手腕內側有一個極淡的鳳形胎記,此刻正微微發亮。
“你的手...”
沈倩兮這才意識到兩人還牽著手,慌忙抽回,臉頰泛起紅暈:“抱、抱歉...”
青鸞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突然說道:“我明白了。沈家丫頭,你那玉墜從何而來?”
“祖傳之物?!鄙蛸毁廨p撫玉墜,“祖父說是沈氏先祖從西王母處獲賜的護身符?!?
“果然如此。”青鸞點頭,“那根本不是普通玉墜,而是'青鸞淚',我的同類隕落時所化的結晶。西王母將它賜予沈氏先祖,是因為預見到今日之局。”
她從發間取下那根青色羽毛,輕輕一抖,羽毛化作一柄細長的玉劍:“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前往歸墟之門。但在那之前...”
玉劍突然刺向葉斕曦心口!快得根本來不及反應!
千鈞一發之際,沈倩兮猛地推開葉斕曦,自己卻被玉劍劃過手臂,鮮血頓時染紅了素白衣袖。
“青鸞前輩!你干什么?”葉斕曦怒喝,體內兩股力量同時暴起。
青鸞卻神色平靜:“必要的測試。若他連這種程度的偷襲都躲不過,如何面對'燭陰'?至于你...”她轉向沈倩兮,“勇氣可嘉,但判斷力不足。若我剛才真要殺他,你那一推只會讓玉劍刺穿他的咽喉?!?
沈倩兮按住傷口,倔強地抬頭:“真正的守護者不會用這種方式測試他人?!?
青鸞罕見地露出一絲笑意:“說得好。現在,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她手掌輕撫過沈倩兮的傷口,青光閃過,皮肉頓時愈合,連疤痕都沒留下。更神奇的是,滴落在地的血液竟然化作幾粒紅色晶石,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你的血...”葉斕曦驚訝地看著那些晶石。
“沈氏巫醫血脈特殊,是上古時期西王母賜予人間的'藥引'?!鼻帑[收起玉劍,“這也是你能解讀巫咸文的原因——你們的先祖曾與巫咸一族通婚。”
這個意外發現讓葉斕曦重新打量起沈倩兮。她不僅是救命恩人,還可能與自己有某種血緣聯系?難怪他們的血能在竹簡上產生共鳴。
“走吧?!鼻帑[走向藏書閣另一側的小門,“帶你們去看太虛鏡的真相?!?
小門后是一條向下的螺旋階梯,深不見底。隨著深入,空氣變得越來越冷,墻壁上凝結著晶瑩的霜花。葉斕曦注意到這些霜花排列成規則的圖案,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
“這是寒冰文?!鄙蛸毁庑÷暯忉?,“記載了昆侖形成的歷史?!?
大約下了數百級臺階后,階梯盡頭出現了一個冰窟。中央立著十二面冰鏡,圍成一個圓圈。每面鏡子里都映出不同的景象——有戰火紛飛的城池,有尸橫遍野的戰場,還有正在舉行某種血腥儀式的秦宮...
“太虛鏡的碎片投影?!鼻帑[指向其中一面鏡子,“看那里?!?
葉斕曦湊近看去,鏡中顯示的正是咸陽宮廣場。數以千計的囚徒被鐵鏈拴在一起,跪在巨大的祭壇周圍。嬴政高居壇上,額頭鏡片黑氣繚繞,正在念誦咒語。祭壇中央懸浮著一塊太虛鏡碎片,周圍六個金人單膝跪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血祭已經開始了。”青鸞聲音沉重,“他在用十萬囚徒的精血腐蝕最后封印。”
沈倩兮突然指向另一面冰鏡:“那是什么?”
這面鏡子顯示的是昆侖山腳的景象。六個金人正在與“星火“成員激戰,而遠處還有六個金人正在逼近。最引人注目的是月無殤——他站在一旁觀戰,面具已經摘下,露出與玄夜極其相似的面容,只是額頭的月牙印記是黑色的。
“玄夜的孿生兄弟。”青鸞證實了葉斕曦的猜測,“當年蜀山選守山人時,兄弟二人相爭,玄夜勝出。月無殤懷恨在心,投靠了嬴政?!?
葉斕曦想起玄夜獨自斷后的情景,心中一痛。若月無殤真是他兄弟,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沒時間傷感了?!鼻帑[打斷他的思緒,“看最后一面鏡子?!?
這面冰鏡最小,卻散發著最強烈的寒氣。鏡中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偶爾閃過幾道血色閃電。但當葉斕曦靠近時,黑暗中突然睜開一只巨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啊!”他踉蹌后退,那眼睛分明與他在太虛鏡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燭陰'的本體。”青鸞揮手讓鏡子恢復平靜,“它正在蘇醒。一旦血祭完成,它將完全掙脫束縛,借嬴政之軀重返人間?!?
“我們該怎么辦?”沈倩兮緊握玉墜,指節發白。
“前往歸墟之門,找到陽鏡?!鼻帑[帶領他們離開冰窟,“只有陰陽雙鏡合一,才能重新封印'燭陰'。”
回到藏書閣后,青鸞從一處暗格中取出三件物品:一件銀色斗篷,一把青銅匕首,和一個小玉瓶。
“隱身斗篷,能避開金人的偵查;破界匕首,可傷'燭陰'分身;最后是...”她鄭重地遞過玉瓶,“西王母留下的'瑤池玉露',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
葉斕曦接過這些寶物,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青鸞前輩,您不跟我們一起嗎?”
“我有更重要的任務?!鼻帑[望向穹頂,“必須啟動瑤池宮的防御陣法,拖延金人的腳步。另外...”她猶豫了一下,“有件事你們應該知道。完全激活陰陽雙鏡需要犧牲?!?
“犧牲?”
“鑰匙持有者的生命?!鼻帑[直視葉斕曦的眼睛,“三鑰認主后,與持有者的魂魄綁定。要重啟太虛鏡的完整力量,必須...付出代價。”
這句話如同一桶冰水澆在葉斕曦頭上。他早就料到這條路兇險萬分,但真正面對死亡時,心臟仍不免狠狠抽緊。
沈倩兮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一定有其他辦法!《靈樞秘要》上記載過替代之法...”
“沒有?!鼻帑[搖頭,“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替命符',巫咸一族的秘寶。但據我所知,葉流云已經用掉了最后一張?!?
葉斕曦想起父親犧牲前塞給他的骨符,胸口一陣刺痛。原來那時葉流云就已經知道,這條路終將通向犧牲。
“走吧。”他深吸一口氣,“帶我們去歸墟之門?!?
青鸞引領他們回到中央大廳,指著水池:“跳下去,池底就是入口。記住,你們只有十二個時辰。月圓之時若不能成功,'燭陰'將徹底現世?!?
葉斕曦披上隱身斗篷,將破界匕首別在腰間。沈倩兮則小心地收好玉瓶,猶豫了一下,突然取下玉墜遞給葉斕曦:“這個...也許能幫上忙?!?
“不行!這是你祖傳的...”
“只是暫時借你。”沈倩兮固執地將玉墜掛在他脖子上,同時悄悄調換了兩人的信物——她將自己的玉墜與葉斕曦懷中的玉佩交換了位置,“記得還我。”
葉斕曦沒有察覺這個小動作,只是感動地點點頭。青鸞在一旁看著,金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準備好了嗎?”青鸞問道。
葉斕曦看向沈倩兮,后者堅定地點頭。兩人手拉手站在池邊,在青鸞的示意下,一同躍入冰冷的池水中。
下墜的過程仿佛被拉長了。葉斕曦感到沈倩兮的手緊緊握著自己,玉墜在胸前散發著溫暖的青光。池水越來越暗,越來越冷,直到完全陷入黑暗。
在意識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聽到沈倩兮說了一句什么,但水聲淹沒了話語。唯一清晰的是她眼中閃爍的淚光,如同黑暗中的星辰,照亮了通往歸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