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這是疾山，以后你我的家了。”

迎面青山，漫野新生的綠，生了心意般撲來，短短幾眼便令人心生歡悅。徐徐幾間草亭立在眼前，不繁華也不簡陋，鍋碗瓢盆一應(yīng)俱全，正正經(jīng)經(jīng)是過日子的模樣。

阿遲側(cè)頭望望身邊人：“這樣便算是成親了么？我聽說書的先生講，成親是要拜天地父母的。”

沈慕之舉目望青天，露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天地有什么好拜的，它們既又聽不到你說的什么，更不會去保佑你什么。”

他同阿遲對望，瞬間動了動漆黑的眼珠，計上心頭般笑道：“我父母都在外面經(jīng)商，不需拜了。”

“終究要有個儀式才好。”阿遲喃喃低語。

她的話被沈慕之聽到，果斷拉了她的手，與她站定在屋前，面對著面：“既無需拜父母，拜天地，那便你我對拜吧。”不等阿遲反應(yīng)，他先一步彎下腰去：“拜見吾妻！”

不正經(jīng)的人，但凡正經(jīng)起來，全都帶些滑稽。阿遲對他有些了解了，她的膽子大了些，緩緩將掌心放在他的頭上，展露出一個真心的笑。

“喂，以后砍柴做飯，可不能偷懶哦！”

怎么本來那么單純的小丫頭，到了家務(wù)這件事上，就變得這么精明了呢！沈慕之在她掌下憤憤然的心想。

疾山是個風(fēng)和雨酥的地方，沒有了稻穗的甜香，風(fēng)中自自然然帶了竹林山草的幽靜，在屋子長長的檐下一擋，激蕩出風(fēng)鈴遍野漫山，聽不盡的聲。

阿遲不太習(xí)慣和人住在一張床上，她甚至沒和她的母親這樣親近過。那不大不小，正正好可以裝得下兩個人的床，沈慕之占了五分之四，阿遲卻只得將自己蜷縮成一個丸子模樣，塞在床腳。

她這便算是嫁人了么？

阿遲在心中自問，臨上花轎前，父親母親的那些叮囑，猶在耳邊。他們囑她得嫁高門要處處謹(jǐn)慎，不要連累莫家丟臉。他們囑她要賢惠，不要因?yàn)樽约喝菝财匠＃蚓龑櫺宜硕B(tài)吃醋。他們囑她孝敬公婆，不可有一絲違抗失禮。

言猶在耳，可再睜眼瞧瞧身側(cè)那占了大半張床酣睡的男子，這窮鄉(xiāng)僻壤，寂靜無人的山中，怎么都覺得他們囑咐的那些話，都完全是廢話。

她一面聽著風(fēng)聲，一面想的入神。忽然一雙手臂自后伸來，毫不客氣的攬她入懷。她覺得他是睡著的，他覺得自己是清醒的。溫?zé)岬暮粑林l(fā)角滑過，徐徐而成一片暖融。他口中囈語奇怪卻又深情。

“我終于算是在這一輩子，明媒正娶了你。“

什么叫這一輩子，又什么叫做終于。阿遲短暫的想了想，沒想懂便索性放下。她不舒服的在他的手臂里掙扎了幾下，終于欠起半個身子來，望著他的臉。那么好看的一張臉，閉上眼睛也沒有失去顏色。

阿遲從沒寄望過自己能嫁一個多好多好的人，不然她也不會早早攢錢，預(yù)備離家。可如今真嫁了個事事都好的人，她反而有些恍惚，就好似眼前景都是指間沙，稍不留神就會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