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睡的這么舒服了。

早上醒來，已經是十點鐘了。莫清伊不在家，想來應該是出去打工了。

林嘉伸了個懶腰，望向窗外，陽光有些刺眼，她拉上了窗簾。

留了張寫著我回去了的字條在飯桌上，林嘉就離開了莫清伊家。

她并沒有回家，而是又買了一張高鐵票，回到Y市。

她要去找李醫生。

這次她將自己所有的社交軟件設置成靜音，順便把手機也關機了。只給李醫生留言：

下午一點見。

這是他們過去約定的咨詢時間。

在他那兒咨詢的人很多。爸媽第一次帶林嘉去做咨詢的時候，差點被李醫生拒絕，因為實在沒空再接她這一個了。

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了解過林嘉的情況了吧，李醫生竟然從自己的休息時間中擠出兩個小時，專門給她一個人做咨詢。

一次咨詢費夠付林嘉從家到Y市五個來回的車費了。如果不是最近的狀態有些不對，她才不愿意花這個錢。

那個夢讓她一直耿耿于懷，以至于三天內往返Y市兩次也要做心理咨詢。

她越來越怕夢里那個人出現在現實。

或者說，她在期待著它成為現實。

林嘉無法掌控自己的潛意識，她只是覺得自己不應該做那個夢，并為此焦慮不安罷了。

具體在焦慮什么呢？她也無從得知。

前往Y市的列車繼續前進著，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時間在她身旁流逝，而她被按下了暫停鍵。

很快就到站了，像是過了幾分鐘似的。

林嘉沒有停頓，直接打車去醫院。

此時的莫清伊剛買完菜回家，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有些失落。

她會看到桌上的字條，然后給自己下一包方便面。

本來想給林嘉好好做一頓飯，看來這個人情沒法現在還啊。

林嘉輕車熟路地進了咨詢室，李醫生笑瞇瞇地看著她。

“好久不見啊。”

“嗯。”林嘉一向懶得把時間浪費在寒暄上。

“最近怎么樣？”

“老樣子。”

這段對話每次都重復，實在沒什么可說的。

“說說吧，具體的。”

這句也是，李醫生每次都問，林嘉每次都不會回答出什么有新意的內容。

盡管她來之前已經構思好所有她想說的，進了這個房間還是差不多忘了個一干二凈。

這次她盡了最大的努力描述著自己的情況：

“兩件事比較在意。

第一，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林楓出現了，不知道做了什么，但肯定沒露餡兒。這是幾個月以來他第一次主動出現。

第二，夢見一個奇怪的人。一個性別不明身份不明的人站在那兒看著我…準確來說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就是在那站著，不知道他要干嘛。”

李醫生看著她說話，不時點點頭。

等林嘉說完之后，他開口：

“夢境是潛意識的投射。就像是俗話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的事發生在了夢里，也可能和白天的經歷有關。”他喝了口水，接著問道，“你之前做過類似的夢嗎，知道它代表什么嗎？”

李醫生的語速很慢。或許心理咨詢師都會用這種技巧，試圖讓來訪者進入一種平靜的狀態。

但這招對林嘉沒用，她只是覺得不耐煩。

“沒做過，不知道。不然來找你干嘛。”

依舊是沒什么禮貌的答復。

反正他們之間只是金錢關系罷了，林嘉討厭和別人建立起緊密的關系，但又不能不來找他。

生病了就吃藥，心里不舒服就來找心理咨詢師，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件很尋常的事了。

李醫生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

“你有沒有想過是夢里出現的人是林楓？”

林嘉沉默了一陣。

她不是沒考慮到那人就是林楓的可能性，但林楓實在是沒必要出現在她的夢里嚇唬她。

有什么事情當面（或許是在腦內空間）說不是更好嗎？就是寫在日記里，或在手機里留個言，也能知道對方的想法了。

這么容易就能解決掉的事，非讓她做夢嗎？

有點說不過去。

“要不你自己叫他出來問問吧。”好像也沒什么別的辦法了。

“別，上次你不是說他罵了你好幾天？”

“那怎么辦，直接給我做個mect？”林嘉半開玩笑地說著。

李醫生也開玩笑：

“你想做就去做唄，我這兒可開不了。”

他知道林嘉不會去做的，林嘉自己也清楚得很。

過去的傷痛即使暫時忘記，也會繼續存在著。與其逃避記憶，不如直面創傷。

“說真的，我很擔心那個夢會影響我的心情，現在除了時不時的暴躁和難過，我已經算是過得挺好的了。”林嘉調整好表情，略帶嚴肅地說道。

她確實過得還不錯。

至少表面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她不想再回到先前那種茫然無措的狀態了。

而正是那種狀態，讓林楓出現在她的身體里。

李醫生也開始認真對待了。

“再做一次催眠試試吧？既然你擔心那個夢會影響到你的生活，你自己又接受不了它的話，只能問問林楓了。”他若有所思地詢問著林嘉的意見。“或者你再回去觀察一段時間…”

又來了。

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讓林嘉回去觀察，再觀察下去也沒有實質性的改變，還觀察個錘子…

“你直接催眠吧。”

“好的。”

李醫生放了首舒緩的純音樂。

“現在開始，調整你的呼吸，你的眼睛放松了…隨著呼吸，感到后背越來越輕、越來越輕、越來越輕…你的全身都放松了。”

林嘉照做。雖然沒有徹底放松，但她強迫自己那樣做。漸漸地有了困意，這好像不太正常啊…

“我數到三，你會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三。”

林嘉的意識漸漸模糊。

“二。”

“一。”

房間里只剩下音樂和林嘉的呼吸聲。

她好像睡著了一樣。

李醫生沒在意，提高了音量：

“你好啊，林楓。出來說說話，有人想和你談談。”

林嘉…不，林楓睜開了眼睛。

“怎么又是你？”他有些不滿。“之前不是說了不要再用這種方式叫我嗎？”

“哎呀，別這么不友善嘛。我也是被林嘉拜托了才叫你出來的。”李醫生還是那副笑瞇瞇的表情。“既然你不客氣，我也就直截了當地說了。林嘉的夢，是不是你干涉過了？”

林楓氣得說不出話。他死死地盯著李醫生，隨后冷笑了一聲。

“你居然以為我們的夢境也能共享嗎？我哪來那個閑心思去偷看她的夢。”

“這么說就不是你了？”

林楓不搭理他，雙手抱在胸前扭過頭去。

李醫生有點不甘心：

“那你知不知道她夢里的人是誰？林嘉跟我說那個人一直站著、什么都不說，這行事風格可跟你差不多啊。”

“抱歉，沒那個興趣。我去她的夢里是為了什么？我自己跟她說不行嗎？你現在怎么搞的像審訊我一樣，我自己呆著不出來也有罪嗎？”

“可我聽說你最近出來了一次啊。”

林楓咬著嘴唇，一會兒才回答：

“那是因為…她喝酒了。”

李醫生沉默了好久。

“喝酒可不行啊。你以后注意下。”

“嗯。”

又是一陣沉默。

林楓不想再繼續交談下去了，李醫生也感覺到了他的情緒：

“那…再見，你先在這兒坐一會兒吧，我出去倒杯水。”

林楓點了點頭，隨后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