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計時，一天。

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林嘉的排名已經從年級倒數上升到年級前十，甚至還有幾次考了年級第二——第一是莫清伊。

所有人都對林嘉的成績感到驚訝，除了她自己。想考好，所以考好了，這對她來說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同學們對她的態度也有所改變，不少女生主動找她說話，發出一些示好的邀請，像是一起吃飯、一起去衛生間什么的，基本上都被林嘉拒絕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拒絕，只是好像沒有同意的必要。

林嘉感覺，自己大概是失去社交的能力了——或者說從來沒擁有過，以后也不需要有。

這段時間莫清伊來找過林嘉很多次，不是生氣就是小心翼翼地試探林嘉到底失憶了沒，每次都是一臉失望地離開。

莫清伊本想找點能代表她們回憶的東西給她看，結果除了一張合照就只剩下那枚楓葉書簽了，她只好趁下課的時候把林嘉堵在走廊里，把楓葉書簽放在林嘉手里。

“挺漂亮的葉子。”看到它的時候，林嘉是這么說的，“送我的嗎？”

明明是你送我的。莫清伊在心里說。

“還是不記得嗎？”

“記得什么？”林嘉有些摸不著頭腦。

莫清伊不說話，只是看著林嘉，眼里的悲傷快要溢出來了。林嘉的眼神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那雙眼眸中，她的心臟沒來由地悸動了一下，太陽穴處傳來一陣刺痛，她不禁皺了皺眉：

“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祝你明天考試順利。”

莫清伊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她垂下頭去，然后是大滴的淚滾落下來。

林嘉剛打算轉身離開，就看到莫清伊的樣子不太對勁，她有些驚訝：

“你哭了？”

莫清伊慌忙在臉上抹了幾把，然而紅紅的眼睛還是暴露了她確實在哭的事實，眼淚依然控制不住地流。

“別哭啊…讓路過的人看到以為是我在欺負你呢。”林嘉手忙腳亂地從外套里翻出紙巾遞給她。

莫清伊固執地不肯接過紙巾，別過頭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在哭，但腳下一個不穩，身體失去平衡。慌亂之間她本能地抓住林嘉，兩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一瞬間，走廊里嘈雜的人聲消失了，空氣安靜得不像話，只有心跳聲越來越清晰。

大腦突然宕機，林嘉感覺自己的體溫驟然升高，莫清伊溫熱的呼吸撲在她的臉上，讓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好一陣才回過神來。

摔倒的疼痛后知后覺地傳來，她吃痛地悶哼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和莫清伊一直保持著令人尷尬的姿勢：

“能不能…先站起來？”

莫清伊狼狽地站起身，慌亂地跑開了。

林嘉一個人在原地，還有些發懵，直到上課鈴打響才回到教室。

上午的課她聽得心不在焉，莫清伊的呼吸似乎依然停留在臉上，攪得她心神不寧。

剛剛那一幕以前好像也發生過，只是她想不起來，但肌肉記憶不會騙人，那一瞬間她感到了十分陌生的熟悉，盡管這么形容起來可能很奇怪。

胸口處傳來陣陣疼痛，隨著心臟的跳動，一下、一下地提醒著她，那些被忘卻的過往存在的事實。

頭部好似有電流穿過，林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陌生的天花板。

她費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校醫室的床上。

“啊，同學，你醒了？”旁邊是校醫關切的臉，“這么拼命可不行啊，再怎么學習也不能丟了健康啊。”

“我沒事，謝謝。”林嘉揉了揉太陽穴，沖著要扶她下床的校醫笑了笑，“不麻煩了，我自己能回去。”

“唉，小心點啊。”

放學回到家，她像往常一樣坐在了書桌前，卻總覺得有些恍惚。呆坐了半天，她從抽屜里翻出那張相片，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對著它出神了半天，隨后小心地擺放在了書桌上。

為什么要這樣做，林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著女孩的笑臉，總有種懷念的感覺。

她搖了搖頭，仿佛要趕走什么想法似的，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明天就是高考了，早點睡吧。

林嘉關上了燈。

六月七日。

夏天的太陽升起得很快，窗外的蟬叫得人心煩，天氣已經開始熱了，空氣中彌漫著夏日特有的氣味。

林嘉早早地起床做考前的準備，確認自己準考證、身份證和文具都帶齊全了之后才出了門。

一路上有不少交警維持秩序，甚至出租車司機聽說她是今年的考生，都送上了一份祝福。

考場外面很是熱鬧，穿著旗袍送考的老師和家長在對學生們做最后的叮囑。林嘉趕在快要進考場的前幾分鐘到了校門口，穿過擁擠的人群，開始排隊等待。

她在隊伍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莫清伊也看到了她。

隔著人群，莫清伊朝林嘉揮了揮手，林嘉也沖她點了點頭。

這就算打過招呼了，之后的兩人很有默契地避開了彼此的目光，各自進了考場。

莫清伊不會想到，這次之后，再見到林嘉就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不知不覺，兩天的試都考完了，考生們一窩蜂似地擁出來，林嘉的爸媽在考場外等候多時，一見到林嘉，他們就急忙上前詢問，媽媽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兒！小嘉考得怎么樣？”

“不管考得怎么樣都是爸爸的好女兒！”林嘉爸爸趕緊補充道，“今晚咱們吃大餐慶祝！想去哪兒？”

“我累了，回家休息吧。”林嘉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幾步。

“是得好好休息，那走吧，等明天媽給你買新手機去。”

林嘉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應該回頭看看，事實上她也確實這么做了，身后依然擁擠的人群，她的目光似乎在下意識地尋覓著什么，然而最終還是沒有一個確切的焦點。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轉過頭去，跟著爸媽上了車。

高中生活…就這么結束了？

晚上，林嘉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好像漂浮在空中，對于高考結束這件事仍舊沒什么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