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整座城市一片寂靜。

零星的幾戶人家亮著燈光，隱約可以聽見加班的男主人剛回到家，屋內的人有說有笑。他們的影子映在窗簾上，卻顯得街上越發冷清了。

風肆意地掃過整條街，此時街上只有林嘉一人。她感到冷，卻脫下了外套，任憑風帶走她身上的溫度。

林嘉躺在莫清伊家的沙發上難以入睡，決定下樓走走。到了樓下才發現，街上難以想象的冷清，除了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再沒有什么開著門的店鋪了。

莫清伊還在睡覺，她明天還要上學。林嘉不太想去學校，可高考不會因為她不愿面對就推遲，學校還是遲早要去的。

有點諷刺。像個只會逃避的膽小鬼。

林嘉自嘲地笑了，走進一家便利店買了個打火機和一包煙，坐在公交車站牌旁邊的椅子上，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點燃。

她很久沒抽煙了。忘記是誰在什么時候給她遞了一支，她被嗆得從此不想再抽煙。不過今天是個例外。

很久也沒發生過失去意識的狀況了。

尼古丁也許會讓人放松，說得難聽點也還是暫時逃避的手段。

煙就一直燃著，林嘉不去吸，只是靜靜地感受著被煙味包裹住的感覺。她不喜歡抽煙，但意外的不討厭煙味，甚至覺得有種安全感。

是爸爸身上的味道。在林嘉生病以后他再沒抽過煙。

就此打住吧。怎么還憶起往事了呢，真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多愁善感了。

林嘉討厭這樣的自己。

回家吧。回莫清伊家。

莫清伊應該會討厭煙味吧。

林嘉抓起放在一旁的外套抖了幾下，站起身來往小區的方向走。

到了門口，她放輕了動作掏出鑰匙開門，又躡手躡腳地放好鑰匙、脫下外套，躺回沙發上。

希望莫清伊沒被吵醒。

她閉上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放松下來。身體開始發沉，現實世界似乎正在遠離她。林嘉覺得自己很快就要睡著了。

“對…就這樣沉入夢鄉吧，林嘉。永遠的夢境…”

半夢半醒間，林嘉又被聲音驚醒。

不能睡。

精神一松懈下來，那個幻影就窮追不舍，妄想迷惑她、誘導她，完全控制她的思維，最后搶占她的身體。

她去了書房，在文具盒里翻出一把美工刀，緊緊地攥在手里，回到沙發上坐下。

盡管林嘉清楚地知道幻影是沒有實體的，她還是睜大了眼睛，好像黑暗中有什么東西在伺機而動。

忽然傳來一陣響動，緊接著是門開的聲音。林嘉有些緊張，手里的美工刀攥得更緊了，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地方。

莫清伊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一邊揉眼睛一邊往衛生間走去，把林嘉嚇了一跳，美工刀也掉在了地上。

有點神經過敏了…

莫清伊也被嚇了一跳，差點驚叫出聲：

“林嘉！？你大半夜的坐在這兒干嘛！嚇死了…”

“啊…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林嘉抱歉地撓了撓頭。

莫清伊長出一口氣，走到林嘉旁邊：

“你怎么不睡，又失眠了嗎？”

林嘉沉默了一會兒，猶豫著要不要和莫清伊說實話，莫清伊卻開口了：

“好啦，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林嘉一臉懵地點頭，心想她是怎么知道的，雖然不是夢是幻覺，但也差不了多少。

“快睡吧，因為怕噩夢所以不睡覺可不行，睡眠少了之后更容易被嚇到呢。”莫清伊溫柔地說。

林嘉沒在意她話里恐嚇的意味，聽話地鉆進被窩。

莫清伊余光瞥到掉在地上的美工刀，微微皺了皺眉：

“這個，我扔掉了。”

她蹲下去將美工刀撿起來，轉身丟進了垃圾桶。

林嘉錯愕地看著她扔刀，反應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晚安。”莫清伊幫她掖了下被子。

太近了…林嘉心跳有點快，努力克制著語調：

“晚安。”

這一夜無夢。

林嘉打了個噴嚏，下意識地去拽被子，卻拽了個空。被子掉在地上。

還好不是她自己掉在地上。

她看了看時間，差幾分鐘到六點，反正一會兒也要起床，不如現在就下樓，去給莫清伊買早飯吧。

林嘉在桌子上貼了張便簽，正打算出門，卻聽見莫清伊從臥室出來的聲音。

莫清伊呆了一秒，隨即氣惱地朝林嘉沖過來：

“你又要走是不是？又來便利貼那一套！”

她不容分說地拉著林嘉到沙發上，按著她坐下：

“哪都不許去！就在家乖乖等我放學！”

林嘉百口莫辯，莫清伊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她只能老實坐在沙發上，看著莫清伊氣沖沖地穿上校服。

“那個…我是想下樓給你買個早飯來著…”林嘉小心翼翼地開口。

“不是借口玩失蹤嗎！”莫清伊仍然對她怒目而視。

“真不是…”

莫清伊看到林嘉像個犯錯的小孩一樣，氣消了大半：

“先說好，以后不許趁我睡覺就開溜。”

“好。”林嘉見莫清伊不生氣了，嘴角上揚起來，“那我可不可以趁你睡覺的時候做別的？”

“那我不管。”莫清伊盯著她壞壞的表情，忽然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林嘉湊近莫清伊：

“你可答應了哦。”

“我沒…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林嘉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

“逗你的，頭發亂了，快去梳一梳。”

“你…！”莫清伊悶悶不樂地嘟起嘴，去梳頭了。

林嘉笑著靠在沙發背上，見莫清伊的背影消失在臥室門前，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還能持續多久呢，這種悠閑的生活。

如果世上有她想要珍藏起來的東西，那一定是和莫清伊共同生活這段時間的記憶。每分每秒。永遠。絕對不會忘記。

莫清伊梳好頭發出來，看到出神思考的林嘉，詫異地問道：

“想什么呢？”

“沒事，去上學吧。”林嘉聞聲看向她，調整好表情笑著回答道。

“你最近好奇怪…”莫清伊嘟噥著背起書包，“在家呆著哪都不許去，聽到沒？”

“嗯。”林嘉沖她揮手，眼里滿是溫柔。

莫清伊也對她笑著揮揮手。

門關上了，林嘉又恢復到平常漠然的表情，掏出手機在鍵盤上撥了一串號碼。

“喂，是我。今天下午有空嗎？好，一點我過去。”

“好。”李醫生看著電腦上起伏的聲波圖像回答。

掛斷電話后，他調出了之前的錄音，戴上耳機玩味地聽著。

正在播放的那段錄音是林嘉在酒吧和莫清伊的對話，后面還有她在衛生間失去意識時的錄音。

“有意思，和之前比起來好像又多了點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