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樹林之中,有風吹動著那火苗,妖冶的火焰悅動,紙灰被攜卷而起,在空中打著轉。
六年前的今天,慕容沁死去。
一襲淡雅白色女裝的楚逸汐跪拜在一墓碑之前,雙眸之中沒有一絲波瀾的起伏,仿若心如止水一般的平靜。可是,在這平靜之下的暗流到底有多洶涌沒人知道......
君思慕,思慕思慕,思的......是慕容沁啊。
“小姐,你已經在這跪了半個時辰了,我們回去吧。”看到楚逸汐如此,流云忍不住心疼道。
便連流雨平日里素來冷漠的那對眸子里,現在流露出的也是淡淡的悲傷。以前,夫人待她和流云都是極好的。
楚逸汐沒有答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塵土,轉身便欲離去。可她還沒有走幾步,就頓住了步子。
楚逸汐微微瞇眸,看著眼前與她同樣有些面帶微微驚訝的中年男子。此人身著黑色長袍,渾身透著肅殺之氣,略帶滄桑的臉上仍能依稀看到往日英姿。
楚逸汐揚起一抹淡笑,輕聲喚道:“爹......”
碧水苑——
枯黃的樹葉自枝上緩緩脫落而下,涼爽的清風又吹著它在空中打轉,輕輕地停在了那石桌之上。
清風吹動素白面紗,縷縷青絲飄揚,略有凌亂卻也不失那淡漠的氣質與嫻靜的美感。楚逸汐白皙的指尖將那枯葉輕輕掃落在地,熟練的為對坐之人斟了一杯茶,“爹,請喝。”
楚志遠愣了愣神,伸出手的手顫了顫,最終還是接過這杯茶飲了一口,當即便有些感慨道:“這味道,和你娘當年沏的一模一樣。”
楚逸汐眉頭不可見的微皺了一下,但到底還是淺笑著,用她那因吃過變聲丸而改變過的聲音輕聲道:“母親已去多年,爹不必太過傷懷。爹若是喜歡這茶......咳咳。”
楚逸汐掩唇咳了幾聲又道:“汐兒便每天沏一壺,咳咳......叫流云送去前堂便是了。”
楚逸汐做事素來都是貫徹不留破綻的原則,除了人皮面具面紗外,她還特意改變了聲音,為的就是不讓人注意到她與君思慕的相同之處。由于又是這幾年來京城里出了名的藥罐子美人,咳嗽就便更是必不可少的了。
“汐兒,不必勉強。”楚志遠見楚逸汐咳嗽不斷,心下越發的愧疚了起來。這么些年,因慕容沁的死他一蹶不振,時常便去邊疆駐守,到卻是忽視了這孩子,這可是沁兒唯一的女兒啊。
楚逸汐淡淡一笑,那雙酷似慕容沁的眼中含著幾分笑意,但卻是冰冷的,“汐兒并無大礙,多謝爹關心汐兒。”
聽著楚逸汐那生疏的語氣,楚志遠心下便又是忍不住嘆了口氣,但還是扯出一抹笑容,柔和道:“老這么咳嗽也不是個事。楚衣!”
隨著楚志遠這一聲輕喝,一個黑衣男子便閃現于眼前,低頭恭敬道:“將軍。”
楚逸汐眸中伴隨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她疑惑道:“這是何人呀?”
“汐兒,不用害怕。”楚志遠柔和道,但在轉頭看向那黑衣男子之時,一股只屬于上位者的磅礴氣息發出,“楚衣,去將宮中最好的胡太醫請來為大小姐看看,以后給大小姐調理調理身子。”
“是!”
“不......”要啊!楚逸汐話還沒說完,楚衣便已經一個閃身不見了。
“嗯?汐兒怎么了?”楚志遠目光慈祥的看向楚逸汐。
楚逸汐嘴角微抽,“沒、沒怎么。”
若是那太醫真日日都來的話,只怕得委屈洛顏這替身吃點什么藥改變一下脈象了。
楚志遠聞言淡淡一笑,隨之嘆了口氣,“汐兒啊,爹這些年......虧待你了。”
說罷,他的目光掃過院子里簡陋的東西,墻角瘋狂生長的雜草,略濕的臺階壁上長著青色苔蘚,木制窗戶框架被雨也是蝕了不少。
楚逸汐不禁有些汗顏,她這爹是只看到了屋外的敗落,沒能看見房間內的奢侈。不過,面對楚志遠的這關心與愧疚,楚逸汐接受起來倒也不覺有啥,畢竟有或是沒有對她來說都沒什么影響。
“汐兒這些年過的挺好的,爹你不必如此自責。”
楚逸汐越是這樣說,楚志遠心下便是越發的愧疚,“汐兒,待這次戰事結束,爹定為你尋個好人家。”連比楚逸汐要小兩歲的楚婷燕都定下了丞相府,楚志遠自是不愿讓楚逸汐后出嫁。
楚逸汐禁不住有些想扶額,好好的扯婚事作甚?這難不成是想讓自己快點走?
楚逸汐連忙轉移話題,好奇道:“戰事?我們沨云又要同哪個國家開戰了嗎?”
聽到楚逸汐問話,楚志遠也不打算掩藏,當下便點點頭道:“同天贏國開戰,不過我也不知為何開戰。只是前段時日有探子來報,說是天贏國數日之后便會揮師南下,攻我沨云。而有細作也打探到,天贏國近日來確實是在召集兵馬。所以昨日陛下才會下令貼出告示昭告沨云,兩日后來一場比武點將。”
“爹不是將軍嗎?”楚逸汐好奇地眨了眨眼。
“我乃監君。”說至此,楚志遠忍不住淡淡的嘆了口氣,“陛下......這是打算削弱我楚家之力了啊!”
“功高蓋主遭到帝王猜忌是必然的,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爹你不如早日脫離官場的好。”楚逸汐漫不經心的說著,垂眸望著手中茶盞冒出的熱氣。
聽到楚逸汐此話,楚志遠不禁詫異的朝她看去,見楚逸汐仍是一副嫻靜模樣,好似不知道自己方才說了些什么震撼人的話。
本來他說這些話,也只是為了想舒暢一下近幾日自己心中的憂郁,也沒指望楚逸汐能夠聽懂。可如今看來......這個孩子不一般啊。
“那汐兒認為,爹爹如今應當怎么做才好?”楚志遠眼中閃爍著湛湛光芒,他非常期待自己這個女兒給出的回答。
“呵......”楚逸汐輕笑了一聲,“汐兒不過一閨閣女子罷了,這等大事,爹還是與手下將領商議要來的好些吧!”
哎,雖說并非親生父親,但好歹也受其將軍之名庇佑了這么些年,便給點暗示好了。楚逸汐心中微嘆了口氣。
楚志遠聽到這話便不禁虎軀一震,這些日子來心中籠罩著的那片烏云似是終于有一束光打了進來。
是啊,就算皇帝削弱他兵力又如何?就算皇帝猜忌自己又如何?他只需要保證自己手下的那些將領絕對忠于自己便行了。皇帝若是想要滅他楚家,也得掂量掂量這幾十萬兵馬軍亂的后果。
軍亂一現,動搖的可會是國家之根本啊!
楚志遠看向楚逸汐的視線更加灼熱了,這視線當中除了寵溺與驚艷之色外,還有滿滿的自豪。哪怕不是親生女兒,這聰慧孩子到底也還是稱自己一聲爹。
“汐兒,爹還有事,便先走了。你說得對,爹是該和手下人商量商量。對了,明日我便差人來重修一下這碧水苑。”楚志遠此刻滿臉的興奮怎么也掩不住,激動的對楚逸汐說完后便起身快步出了院子。
楚逸汐嘴角微微上揚,好整以暇的將指尖放在盞沿上摩挲,感受著那溫度。
她剛剛說的話雖不多,但可不單指軍亂一事,據絕影閣探來的消息看,楚志遠手下的好幾個將領可都是曾經和三皇子上過戰場的,如今皇位競爭激烈,楚志遠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如此,她便不如推他一把。
監君不過一個名號而已,若是將軍不死那這監君也不過虛職。這一戰,沨云定會勝利,楚志遠的兵權也將被分出,若不想為人魚肉,也只有選擇陣營,讓他人庇佑了。
戰神三皇子......軒轅沉暮,勢必踏著鮮血登上皇位。
不過一想到軒轅沉暮,楚逸汐便有些忍不住沉下臉來。那日飄雪閣......之恥,定要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