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走上前兩步，目光悠然望向前方。

望著院中桃樹次第排開，枝杈上的桃花粉黛妖嬈，爭相盛開，他心中本能地便冒出一首詩來。念頭剛一升起，識海命格便似有所感應(yīng)，開始有些蠢蠢欲動。

感受到命格的這種躁動，柳念更有了信心，當(dāng)下淡然開口念道：

“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

清朗的聲音在靜園響起，聽到眾人耳中，均是神情為之一振。

這前兩句雖然文字質(zhì)樸，算不上驚艷，但行文流暢，描摹應(yīng)景，卻也別有一份平和的舒適感。

靜園之中春光正好，日光煦煦灑下，一片祥和景色。

隨著詩文的緩聲念誦，忽而有風(fēng)拂過，吹得桃花紛飛，更添幾分爛漫風(fēng)采。

柳念目光追逐著桃花的花瓣，略一停頓，舒緩了下氣息，這才繼續(xù)念道：

“長恨春歸無覓處，

不知轉(zhuǎn)入此中來。”

一詩既成，竟只耗費短短數(shù)息時間！

靜園中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驚住了。

這……

這是柳小爺作的詩？

這是那個昨晚才凝聚命格的，已經(jīng)十七歲的柳小爺，寫出來的詩？！

且不論詩的好壞，單憑柳小侯爺在天都城的天賦口碑，竟然能夠在短短十個呼吸的時間里，寫出一首詩來？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心頭都不禁涌現(xiàn)出一股極不真實的感受。

而就在眾人錯愕之間，忽然，只見兩旁桃樹的嫩芽幼蕾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紛紛綻放出團團花簇！

霎時間，桃枝妖嬈伸展，綿延縱橫，桃花盛放，嬌艷奪目，目光所及，整個靜園一派繁華盛景，頓時又驚醒了所有人！

“花香！”

有人驚疑出聲，茫然尋顧著香氣的源頭。

“快、快看！”

有人伸手指向天空，聲音激動到發(fā)顫。

只見一片湛藍的天空之中，竟有無數(shù)花瓣隨風(fēng)紛飛，遮天蔽日飄飄搖搖。

馥郁芬芳的花香撲面而來，柳念還是第一次見到凝聚詩魂的境況，一時也只覺得目眩神迷。

花瓣飛來靜園上方，如同受到引召，紛紛回旋著下落，圍繞著柳念，如有意識一般追逐嬉戲。

在春光里、池塘邊、芊芊草地上，翩翩少年與錦簇繁花共同描繪出一幅絕美的畫卷，引得眾人交聲驚嘆。

流螢與許落連連拍手叫好，淺月與沈玉閬面露驚訝與欣然，畫屏怔怔看著，竟有些呆住了。

那花瓣環(huán)繞柳念飛舞幾圈，又紛紛停在他身前，化成一片淺淡的微光。

隨即，仿佛有一只無形的筆點染微光，一字一句憑空將詩文書寫：

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

不知轉(zhuǎn)入此中來。

直到此時，這首詩才真正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

看到那憑空漂浮、如琉璃般通透明艷的詩句，眾人震驚贊嘆之余，當(dāng)即有人迫切地大聲建議道：“小侯爺，詩魂要點在‘桃花’二字上，必然可以凝聚印記！”

“不對不對，詩魂算什么，小侯爺?shù)倪@首詩有如此異象，可見靈力非凡，點在‘山寺’二字上，或許能夠祭出寺靈！”

面對眾人七嘴八舌的建議，柳念卻充耳不聞，只略一思忖，便緩緩伸出食指，點在“春歸”二字上。

手指與文字觸碰的瞬間，柳念只感覺到一股充沛而溫暖的靈力順著指尖涌入身體，在四肢百骸循環(huán)一圈，最終匯聚到識海的命格之上。

那碎成兩半的命格并未因此而得到修復(fù)，只是其中一半將靈力完全吸納，如干涸的河床再次經(jīng)受水流灌注，重新煥發(fā)新的生機。

另一半?yún)s好像完全沒有感受到這股靈力，毫無動靜。

柳念心中不禁驚疑。

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深究這種事情的時候。

詩文上凝結(jié)的靈力真意被柳念汲取之后，那些漂浮著的文字也仿佛失去了束縛。

中心處的文字凝聚成五寸長短的一節(jié)靈晶桃枝，帶著三朵艷麗瑩潤的桃花，緩緩落下，被柳念接到手里。

剩下的文字則化成純凈靈力飄散到靜園各處，園中草木承受靈力洗禮，頓時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詩魂“春歸”，意為“天下春色，盡歸于此”。

從今往后，靜園不再有夏、秋、冬諸景變幻，只有滿園春色。

……

“二公子，如何？”

手捻那截靈晶桃枝，柳念望著陳弈羽，目光平淡，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陳弈羽不禁握緊拳頭，再不復(fù)之前那般志得意滿的姿態(tài)。

“柳小爺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他盯著柳念，面容陰沉，冷峻的目光掠過身前的所有人，只覺得柳念此時臉上的笑容是如此的令人厭惡，而其他看熱鬧的人的神情則顯得十分礙眼。

“陳弈羽，愿賭服輸，今年的秋宴上，你要給沈世兄研墨！”

許落大聲喊著，胖胖的臉上滿是振奮。

陳弈風(fēng)略一沉默，淡淡說道：“研墨的賭注我并未答應(yīng)，就按照之前的約定，這枚劍道玉，是你的了。”

說完，也不管柳念答不答應(yīng)，直接將手中的玉魂拋出。

陳弈風(fēng)之前并沒有正面回應(yīng)賭注，柳念自然也料到他可能會反悔。

畢竟是太師府二公子，要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給沈玉閬研墨，還不如殺了他干脆，如今見他果然巧言狡辯，柳念也沒有太在意，只抬手將那玉魂抓住。

他仔細看了兩眼，如今近距離觀察才發(fā)現(xiàn)，這玉片雖然質(zhì)地堅硬，除此之外，倒并無其他特別之處，尤其是與手中桃枝比較之后，更顯得寒酸。

“這可是詩魂精粹，作為劍引，說不定能鑄造出絕世的神兵，柳小爺?shù)故怯懥藗€巧，賺得如此珍貴的一枚劍玉。”

見柳念對那玉片仔細端詳，之前顯擺的文心宮學(xué)生忍不住再次出聲，語氣中酸味十足。

“這樣指甲大小的一塊碎玉，也敢說能鑄得出絕世神兵？”

柳念聽罷不禁嗤笑。

只見他像拋硬幣似的拋弄兩下，竟忽然用指尖夾住，隨手一甩，那玉片在養(yǎng)心池上打了個水漂，帶著淺淡的光芒沉入水底。

“柳念！”

看到柳念如此褻瀆自己的劍玉，陳弈羽臉色一變，當(dāng)即呵斥出聲。

柳念卻毫不在意，伸手指向養(yǎng)心池的方向，淡淡一笑。

“我聽說尋常的詩魂精粹無不流光溢彩，就算是埋于寶玉之中，也能彰顯光華，而二公子的詩魂，竟然能被水色遮掩住霞光，呵……”

話猶未盡，但其中赤裸裸的羞辱，卻溢于言表。

就在這時，圍觀中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忽然跳進養(yǎng)心池，摸索片刻之后將那玉片撈出，站在水池中央渾身濕漉漉著對柳念大聲說道：“柳小爺，這枚詩魂既然瞧不上眼，可否贈予在下？”

只見柳念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隨口笑道：“盡管拿去吧，這樣低劣的玉，也換不得多少酒錢。”

那撈取玉魂的文士連聲道謝，滿臉歡喜，陳弈羽的臉色卻愈發(fā)顯得陰沉。

“柳念，咱們走著瞧！”

他冷冷甩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