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山崖回到集市，已經是申時了，

這個點秋娘不可能還在。

陳詞在集市上看了看，沒什么需要買的。

秋娘給的兩百兩，她練第九式時就用了一百兩。

剩下一百兩存著，也可備不時之需。

正逛著，迎面走來一穿綠衫的小姐姐，陳詞打眼一瞧，這不正是趙夫人身邊的丫鬟嗎？

對方向她走來，盈盈欠身：“陳小娘子。”

陳詞點頭：“杏兒姐姐。”

兩旬前，她答應人家夫人做的珠花頭飾還沒個影吶，時興的紗絹顏色縣里沒有，當即她就托了鏢局的張誠去京城購買。

只是現如今……還未歸來。

“我們夫人和府內小姐們再過幾日要參加一場花會，拖我過來問問陳小娘子珠花頭飾都做得如何了。”

果然啊，陳詞想著鏢局，通常去京城半月足夠，這次如何會晚了幾日……

“姐姐，不知花會是何時？”

杏兒溫聲：“這月十五。”

十五啊，還有六天。

“姐姐放心，十三那日我定將飾品全部送于府上。”

杏兒得了答復，心情愉悅的走了。

陳詞想著這個事，只給她四天時間，一下子事趕事的，若是鏢局那邊未能近期趕到，那她只有拿自己壓箱底東西出來了。

雖說那些東西不如新的紗絹顏色新穎，但樣式卻是個頂個的。

只是為了平衡縣里那些夫人眼紅鬧騰，鬧騰下來最后麻煩的還是自己。

是以那些珠花頭飾也都還在箱子里躺著。

不想這事了，她翻了翻兜。

還有點零錢，秤了點鹵味，打算給周老師送過去。

來到周平租的屋子，老師正抱著本書籍在看，見陳詞笑著走過來，周平一顆吊著的心總算落地。

他這里離陳家賃居的院落不遠，下晌正要小憩時，忽聽到震耳的鑼鼓聲。

他雖是讀書人不聞窗外事，但也正因是讀書人，所以街坊對他也格外上心。

與陳詞相識時，便是看到巷頭貼的一張大寫的賃居草紙。

也是頭一次見，好奇之下，他揭了這紙順著街坊的指引，邊看到院門大開，正在“咯咯咯”喂雞的女童。

旁邊有人對他說：“嘍，就是那孩子，這事交給她保準給你辦得妥妥的。”

接著那人一吆喝：“詞丫頭誒，來客咯！”

陳詞當時轉頭，給周平的第一印象就是討喜。

是真討喜，稚氣的五官和明艷的笑容，深處嘈雜的院落卻不顯慌亂，衣衫也是素凈，看著她就覺得格外舒服。

賃居這種事不是一促而成的，周平當時也只是消遣，并不打算真的就住這里。

只是奈何不了這孩子太能說，連周平一個讀書人都被她的各種道理和安排折服。

十歲左右的孩子，什么時候這么利索了？

不知不覺間，周平就在她的安排下住下。

后來才知道，這小鬼和東翁竟然是有交易的！

她負責攬客接客，東翁負責出房子，租金四六分。

客人有事皆找她。

修補漏水，補墻補灶臺，修補家具……每五日便給租客送花，雖說是山間的野花，但由她裝點一番，明顯給單調的房間增添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叫人看著就心曠神怡。

東翁不管，皆憐她身世，可她也不自怨自憐，像沒那回事般，反叫人看得起。

這孩子人際關系處理方面頂得上好幾個干練的。

后來這孩子瞧上了他的學識，便每每纏著他講學，說是可以給銀子。

笑話，他像是在乎那點銀子的人嗎！？

稍微出了幾道題，卻沒想到她都能答得上來，再考校一番，才知這孩子于書中見解都不似一般俗物！

罷了罷了，也就勉為其難收下這個劣徒，能叫明白她為人道理也算是一樁功德。

后來師徒倆的關系街坊鄰居都知曉了，是以陳詞一出什么事，他倒像是成了監護人般。

想這次，陳詞她娘親要與方員外做妾，他早已知曉。

但見陳詞每日開心快樂，他總是不好提及。

今日就是出門的日子，周平去陳家尋過陳詞，頭一次見到秋娘，與外人說的瘋子不同，是個美艷規矩的婦人。

那婦人給他跪下，祈求周平往后能照顧陳詞。

周平巡望兩眼陳家，見不到陳詞也知這孩子怕是傷心跑遠了。

隨即大聲斥責秋娘：“你一個親娘倒是撇得干凈，說什么叫我照顧，我既不是她娘也不是她爹，她生死與我有什么關系！”

隨即便甩袖離去。

雖是氣急敗壞的說辭，但周平也用了“尋”

字決查探了陳詞的蹤跡。

探到她在山崖，著實還擔心一把，隨后想著她不是這樣想不開的心性，便也隨她去了。

只是一下午對著書看不進一個字，直到陳詞回來，他這心才靜下來。

“發財了？”

陳詞揚了揚手里的鹵味：“二兩豆干二兩茴香二兩醬牛肉，今兒不開火了，和老師湊一頓。”

“這么好的菜得就酒，你不喝酒，吃著沒意思。”

周平懶懶應著，還是往常那副傲嬌，其實陳詞還真怕老師用某種眼神看她，最后搞得兩人都尷尬。

幸好老師不是這樣的人。

“您就放心，山人自有妙計！”

嗤笑聲從頭頂上方傳來，好在陳詞這些年磨練了好心性，當做沒聽到就行了。

到了晚間，陳詞用老師家的灶臺，灶臺比臉都干凈！

她其實早就知道老師身份不是一般人，不然一開始也不會把人往這一片最好的房子這邊帶了。

但是真的好奇傲嬌老師每天是怎么做飯洗碗的啊！

簡單烙了一鍋雞蛋肉餅，炒一碗青菜，帶來的三份涼菜分開裝碟。

再用老師家現有的水果和不知道什么茶葉的茶葉做了杯水果茶。

這里瓜果倒是一年四季都有專業人士培育，不過都挺貴的。

像陳詞這樣的一般就吃不起了。

饞的時候就來老師這里蹭一頓。

怎么說呢，周平這里真不缺肉和瓜果，每每都剩余爛了或餿了。

用陳詞的話說，她這也是在給老師清理垃圾。

周平不在乎這些，他的學子，不偷不搶有禮貌，做老師的還不至于一點瓜果給不起。

飯間，周平看著陳詞那水果茶，倒真愣了愣。

陳詞邀請他品嘗，他便略嘗了嘗，味道爽口清甜，回味押著茶的芬芳。

“你倒是會吃。”他笑著，算是肯定了。

陳詞也開心啊，她這老師嘴可是刁得很，一般俗物還難以入眼。

“老師可要以茶代酒？”

周平搖頭：“我更喜歡酒的醇厚。”

陳詞點頭，誰還沒個愛好了，像她，再好的酒對她來說都是辛辣一味。

“我怎么覺著你今日有些不同。”周平盯著她打量，早前還沒發現，如今燭光下是真不一樣了。

那雙眼睛，今夜格外出塵不染。

陳詞站起來，腦子里的秘密，古法修行的秘密，她沒弄清楚前，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也不是藏私。

最近她也讓婳兒練過，可完全沒什么效果。

最后婳兒倒說是她和哥哥一起騙她，傷心得連書也不要了。

這事說出去不僅沒人信，反而還要招來不妥。

也不是老師就信不過……

好吧，她確實是有點信不過，明眼一看就知道老師絕非一般人，非一般人的背后不是大家族就是大勢力。

陳詞現在還是個小羅咯也不想惹一身騷。

她站起身轉了一圈：“老師是覺得我長高了嗎？”

不得不說老師是真銳利，她這個年紀正是見天長的時候……

“是長高了，眼睛也亮了些……”

這話說的，陳詞心砰砰直跳。

“氣質也變了……”

“氣質！老師你說我有氣質！什么樣的氣質呀？”

女孩豪不遮掩的開心，眼里的光更甚了……

周平盯著那光，突覺眼眶一陣酸澀，他垂下眼。

莫不是下午書看久了？

輕咳兩聲，他呵笑：“死皮賴臉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