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的過程中，多吉和珍珠相互攙扶著趟到河對岸。他們沒加休息，上岸就直接走在林中小徑上，多吉繼續背著師傅，珍珠走在傍邊，警惕地查看四周。

珍珠叫多吉注意腳邊，她說在她來的路上曾經躲過幾條蛇。在多吉背上的老人聽到這里對她很贊嘆：“珍珠姑娘，你當時應該是很慌亂的，可還能躲開路上的蛇，足見你膽大心細，好姑娘！”

多吉身上負重，步履艱難，但也忍不住要插上一句：“而且很堅強，要是一般的女孩子嚇也嚇死了，珍珠敢一個人進山，真不是一般人！”

多吉老人突然拍了一下多吉，警覺地說：“停下，注意聽！”

兩個人立刻停下，三個人豎起耳朵仔細聽，剛開始他們除了聽到附近河水的聲音之外，再有就是風吹松濤和偶爾的鳥鳴與獸吼聲，但是很快他們聽到了悉悉索索的，細小的聲音，這種聲音越來越響，很快他們就隱約感受到了一種怪風在他們周邊舞動，越來越明顯的空氣擾動。

多吉老人命令道：“快放我下來，珍珠快過來拉著我們。”

多吉放下老人，珍珠也緊張地靠過來，并四周看著，什么都沒發現。

老人站到地上立刻從雜草叢中拔出幾根長草扔給他們，讓他們跟他一樣把褲腳袖口扎好，兩個年輕人看到他不容置疑的樣子，也趕緊照樣子去做。多吉的動作稍微慢了點，老人突然轉身雙手張開雙臂摟著兩人大聲命令道：“快趴下，用手掩住口鼻，閉上眼睛，縮進脖子不要讓蛾子進來”。三人同時趴到地上，老人用身體覆蓋住他們。

與此同時，他們聽到剛才的怪風已經形成了一個颶風對他們呼嘯而來，趴在地上的多吉瞇著眼睛看到無數個蝙蝠蛾在他們周身舞動，飛過，有的試圖落在他們頭上，有的試圖鉆進褲腿，有的趴在他們的臉上，要不是他們捂住口鼻，縮住領口，這些飛蛾都可能爬進去。

這大團大團的飛蛾就像黑云一樣突然籠罩在他們的身上，他們的翅膀卷起的氣流像風一樣刮動，耳邊聽到的是無數個翅膀扇動形成的聲波沖擊，刺激著耳鼓嗡嗡作響。

多吉和珍珠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奇景，他們驚愕，恐懼，但是不敢出聲，生怕張嘴，這些蛾子就會飛進來，他們強忍著。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風聲漸漸小了，在他們滿臉爬行的蛾子也少了很多，他們兩人感覺趴在他們身上的多吉老人起來了，然后就聽到多吉老人說：“睜開眼睛，起來吧，飛走了。你們沒事吧。”

兩個年輕人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但他們心有余悸，不知所措。

老人坐在地上，眼望遠處，對他們說：“是蝙蝠蛾！剛剛雨后，他們聚集成團到處尋找家，尋找繁殖的地方。如果你們張開嘴，睜開眼睛，或者給他們鉆進鼻孔，他們就以為到家了，然后別的也來，一個人會被他們活活憋死的。曾經山里出了很多人命，就是他們造成的。這東西多了就是災，還好你們聽話，不然一個人忍不住，另一個人幫忙，就都不保。謝天謝地，你們沒事。”

兩人年輕人愣愣地看著他，珍珠說：“我只是聽說過，沒見過，怎么會這么多？”

多吉老人笑了一下：“現在你見到了。山里偶爾會有聚集成云的蛾子，也是不容見到的。這些東西的幼蟲就是蟲草了，等會我們最好去看看他們在哪里消失的，消失的地方明年的蟲草就會很多了。”

多吉由于沒有完全扎緊袖口，他的身上還是鉆進了一些蛾子，他蹦蹦跳跳地正在抖落他們，神情很是緊張。

多吉老人對他說：“沒事的多吉，現在這些不夠威脅了。”

三個人都坐在地上，老人看到兩個人還是緊張，就故作輕松地跟他們說話，扯開話題，但是難掩疲態。

多吉老人問珍珠：“你怎么會想到自己一個人到松林里去采松茸？”

珍珠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回答：“是我媽媽說，急需幾朵做藥引子，山下買了幾天沒買到。比賽完我上山了，就想索性去松林里碰碰運氣吧。我沒跟伙伴們乘車，我騎馬一個人來了，沒想到那么快就來了風暴。”

多吉老人：“你也是聰明，知道找山洞藏起來。”

珍珠：“我當時也是害怕，慌亂反而迷路了。是馬兒把我帶到小河這里，這個時候風暴越來越猛，我看到河岸有石洞，就把馬兒放了，我不想拖累它，希望它能自己找回家。本來我也想跟著馬兒走的，可是天晚了，我怕遭遇狼，熊什么的，讓馬兒自己跑，不受人控制，他們反而會照顧好自己。所以，我就趁著河水沒有上漲，跑到對面的石洞里躲躲，反正我手里也有短刀，碰到蛇也不怕，等到風暴停了，我就出來上山找人帶我回去。誰想到碰到棕熊了。”

多吉老人：“碰到熊是挺不走運的，還是帶著小熊的大熊，那時對你來說是最危險的，它想把你當食物，不抓到不罷休的。可話又說回來了，沒有熊，你也很危險。我和多吉在來的路上已經碰到過獨狼了。你沒碰到熊，也會有狼。”

珍珠大驚失色，有點后怕地問：“啊？還有狼？如果是狼來，那我就完了。棕熊身子大，進不了那個洞口。我是特意挑個洞口小的躲進去的，要是大洞口就慘了。照您說，要是那個獨狼來了，我可就搞不定了。洞里沒有什么東西，擋不住狼的。”

多吉老人贊嘆：“熊都能擋住，你也能擋住狼的。你不是生火了嘛！是用洞壁上的火鐮，還有一些柴火吧？”

珍珠點頭：“是啊，是啊。我以前聽說會有前人把一些火鐮，柴火放在很多山洞，林間小屋里，來給后來需要的人使用。”

多吉老人說：“是的，咱們理塘人一直都有這個傳統，在山洞，樹林小屋，留一些食物，柴火，火種。后邊來的人可以很方便的使用。我們挖蟲草，采松茸也是一樣，不會斬草除根，只取需要的部分，一定保留原種。你們以后也要注意了，不管是挖了蟲草還是藥材，不要挖絕。”

多吉這時也恢復了常態，插話道：“我們記住了，師傅。珍珠姑娘真是勇敢的女孩，要是我跟棕熊對峙，我可能不會像她一樣。”

珍珠回答：“你不能這么說，你當時在康巴漢子的比賽上，不也是跟比你高，比你壯的漢子比試身手嘛！”

多吉沮喪地回答她：“可是輸了啊！”

珍珠：“輸了怎樣？有勇氣就行，我當時在洞里也是這樣想的，那比賽場上的小個子多吉善吉都那么勇敢，我怕什么？于是，就站起來跟熊斗，它扔進來石頭，我就扔出去。它跟我吼，我就跟它吼。但是我犯了一個錯誤，我把本應該燒火的柴火也扔出去了一些，后來發現我的柴火不夠用了。那時死的心都有了，我不敢指望有人能來救我，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會放棄的。最后我也沒想到是你來救我的。”

多吉聽到她說扔出去本應該燒火的柴火，呵呵地笑了起來。

多吉老人指正他們說：“以后你們要記住這個教訓，火種和柴火不能隨便浪費。”

“我們走吧”，多吉老人對他們說。

多吉重新背起老人，經過蝙蝠蛾的突襲，他們不敢過多停頓，加緊腳步走出了溝壑谷地，來到一大片松樹林的邊上。

多吉問師傅：“我們是走下山的路吧？”

多吉老人抬頭看看天說：“不行，來不及了，今天我們走不回去家的。我們先進森林，找到一個小屋，等明天一早再下山，或者等待阿旺卓步他們來救援。”

珍珠問：“他們會來嗎？”

多吉老人：“他們一定會來，這是我們理塘人的傳統。一定會的。就看他們能不能找到我們，我正好可以在松林里給你們講講怎樣采松茸，咱們三個人都需要補充一點這個東西。”